歐白水駭然大驚,心中疑團重重,為何慕容謙會被困於此?那麼花解語又是所在何處?縱然他非敵非友,為人卻是反覆無常,留在這裡可謂一大隱憂。
正自躊躇如何處置,只聽得塔下腳步聲如雷動地,鄧令龍退出房外,傍欄探頭一看,只見過百個黑衣人舉著火把,密密麻麻的圍在塔樓之前一動不動。鄧令龍臉色大變道:「他們把塔樓包圍了。」
歐白水望著昏迷不醒的慕容謙,心想:「既然慕容謙捲入這場風波,說不定知道花解語的去向。」當機立斷,把慕容謙負在肩上,道:「這人正是重陽子慕容謙,他與我們一行人都有轇轕,先把這人救出去再說。」頓了一頓,道:「我還有個同伴在三樓調查,至今仍沒有消息,我們現在下去和他會合,再想辦法闖出去。」兩人點了點頭,眾人隨即退出房外,往三樓下躍。
眾人著地穩過身子,歐白水暗中警惕,環顧四周,卻見房裡三個白衣女子擺著出掌架式,手掌凝在空中,身體僵硬不動,顯然被點了穴道。歐白水奇怪,方才聽得三樓傳來笛音和打鬥聲,這三女便是被南宮雨制伏,現在卻不見他的蹤影。
歐白水正在盤思,忽爾塔下劍拔弩張,笛音疾急,眾人朝下一看,卻見一個破衣男人,持笛作劍,在落花派的援兵間化成一團劍影,正正是南宮雨。只見南宮雨袖間飄飄,猶如游魚滑澗,在密密重圍之間,時而凝身立劍,時而碎步乍揮,時而笛刺逢迎,無蹤可預,無跡可尋,所到之處,敵人非死即傷,一時間兵敗如山塌,頓成亂態。
鄧令龍呆了一呆,道:「那人當真藝高膽大,究竟是何方神聖……」歐白水一言不作,立時跳下塔來,有若飛天神將,一肩負人,一手拿棒,仰天大嘯,銳不可擋,往人群席卷而去,大有視死如歸的英雄氣慨。
鄧令龍看著戴靖男,趦趄不前,道:「我們該當如何?」戴靖男凝視片晌,只見歐白水長棒招式凌厲無倫,勁氣霸道,立時認出是丐幫的打狗棒法,隨即醒悟過來,道:「這人便是丐幫幫主歐白水。」
鄧令龍愕道:「原來江湖傳聞都是真的,歐白水竟然跟花解語搭上了……」戴靖男卻沒有回話,縱身躍下,衝進人群參戰,鄧令龍也只得跟上。
歐白水雖然只用單手,又要瞻前顧後,手裡卻在使出打狗棒法最是凌厲的「天下無狗」,當即橫掃千軍,四方八面,皆如殺狗,所向披靡。鄧令龍和戴靖男武功較弱,然而兩人仗著體態矮小,身法奇特,黏在一起,互相照應,也堪堪可當一面。
如此突然多了三名敵人,落花派眾猝不及防,陣腳登時潰散。此時四人在千百人眾間混戰,自知難以長鬥,便是四處遊擊,使得敵人全然不成章法,無所適從。
歐白水也知此處不能久留,便大叫道:「各位朝市集撒退,分散他們人數!」眾人便從塔樓退卻,打算回到城東的市集民居,然後趁亂脫身。只是眾人聽命過後,漸漸聚在一起,落花派眾立時重整旗鼓,結陣逼壓,教四人再難移動,陷入險境。
半刻一聲尖嘯從遠而至,一人身法如鬼魅般衝入戰場,直撲向南宮雨。南宮雨橫笛正要打出,聽聲辨位,急忙收招側身一避,幾條頭髮竟被來者真氣割斷。南宮雨駭然一驚,凝神一看,只見那人黑衣蒙面,雙目冷酷如刀,一副無情殺相,顯然是落花派的高手來援。
南宮雨舉目一掃,敵援似是有增無減,加上眼前這人極是難纏,不由得呼了口涼氣。他適才匆忙調息,倉促之間也只是稍作回氣,現在內息已是極不暢順,無法與這人劇戰。南宮雨心思起伏,盤思對策,那人卻道:「你武功很好,是誰指使你來搗亂?」竟是原地垂手,毫無出手意欲。
南宮雨求之不得,笑道:「淨土是貴派地方,又多好玩的玩意,我都還沒逛夠,哪敢鬧事?」談笑之間,手中短笛又殺了幾人。
那人卻不為所動,靜靜的道:「別再逞強了,你右臂已不停顫抖,過多一盞茶時間,便會不支倒地。」南宮雨大凜,他的笛招飄逸俐落,瀟瀟灑灑,行雲流水中卻是暗藏殺著,敵人通常只見他身影流動,便已命喪當場。但眼前這人卻能微察秋毫,竟看出他的手臂輕顫,便知他的真氣將竭,委實是極厲害的人物。
南宮雨佯作不以為意,道:「都怪貴派美女如雲,就像樓上那三個女人,都教我累得頭暈眼花。」說畢短笛又是刺撩側敲,瞬息連挫五人。
那人道:「那三名特使都奈你不何,果然有點本事。」陡然風聲作響,戴靖男竄到那人身後,出掌偷襲,那人面也不轉,反手格開戴靖男手掌,腳底同時一掠,迴身還了一掌。戴靖男武功不高,不敢硬接,身子扭動,堪堪避過來掌。只是那人身法詭異,不知怎地身影一抖,雙手搭到戴靖男肩上,兩腳隨即猛踢戴靖男小腹,只聽得戴靖男一聲嗚呼,已被凌空踢飛數呎。
那人未等戴靖男落地,趕到戴靖男身旁,一手捏起戴靖男的頸,戴靖男本就身形嬌小,現在更是被人高高吊起。那人冷冷道:「原來是戴特使,如此來說,即是刀聖辦事不力了。」戴靖男際此丹田劇痛,又是難以呼吸,臉色登時慘青,若多一刻,便要窒息而死。南宮雨雖不知戴靖男身份陣營,但幸得她出手拖延,才得以喘息,然而此時真氣不順,腳底有若灌鉛難行,無法前行救援,只能眼睜睜的站在原地。鄧令龍在遠處見況危急,正要越過眾人營救,卻礙著武功低微,被人群睹著,連忙大叫道:「歐幫主,不好了!」隨即被落花派眾所淹沒。
歐白水本想殺往市集,聽聲回頭,才知三人有難。當下怒髮衝冠,隳突叫號,在落花派眾頭上縱身踏去。只見歐白水怒聲一喝,長棒撥挑,先是替鄧令龍解圍,再轉身猛撲,斜身往那人棒擊,那人才鬆開手來,將戴靖男扔到一旁,退開幾步,道:「想不到是歐前幫主大駕光臨,敝派招呼不周,還請見諒。」
歐白水道:「慕容謙怎會落在你們手上?」
那人道:「我還以為歐前幫主眼裡只有花解語和峨眉師太們。」
歐白水知道對方有意激怒,便平心靜氣的道:「貴派最擅長散布謠言,是真是假,你心裡有數。」
那人道:「你不惜毀掉鎮派寶物苟且活命,卻是千真萬確。」卻見那人氣定神閒,負手卓立,歐白水暗忖:「他分明不敢出手,故意拖延時間,只怕時候一長,敵援更多,更難脫身。」便和南宮雨打個手勢,要他將戴靖男救回來。南宮雨這刻稍作歇息,運氣數轉,內息已緩暢不少,點了點頭,手中短笛迅刺急戳,颼颼數聲,立時從旁殺開一條道路,繞過那人,來到戴靖男身旁,架笛守護。
那人不以為忤,任由南宮雨救走戴靖男,道:「你們人單勢薄,還敢闖進來救人,我很是佩服。」歐白水道:「你遲遲不肯出手,難道是怕了我們麼?」那人瞅了眼身後的南宮雨,頓成前後夾擊之狀,卻是若無其事,緩緩道:「我的武功確是不及你們,可是你們一個真氣不純,一個有所顧忌,根本不可能跟我作對。」語氣冰冰冷冷,言語卻是囂張無度,彷彿毫絲不放兩人眼內。
歐白水心頭大震,尋思:「南宮即將力竭,那兩人身受重傷,我又負著慕容謙,就像讓了一臂,確是必敗無疑。」但事實此時只有自己狀況最好,眾人唯他馬首是瞻,立時熱血上湧,不甘示弱,朗聲道:「歐某以死相搏,又有何懼!」清嘯一聲,飛身上前,當頭棒喝,勁風狂縱,威猛無儔。那人沒想到歐白水負著一人,仍能使得這般剛猛招數,只覺臉上被棒風刮得隱隱刺痛,不攖其鋒,連忙翻身趨避。歐白水知他輕功了得,腳底也是加快,招數未老,已變了四、五招搶攻,當真疾如狂風,剛烈如火,只攻得那人不住避退。歐白水只盼盡快拿下此人,也不留力,暗地運起八成功力,長棒所到之處,噹噹沉響,不是裂地碎石,便是有落花派眾走避不及,斷骨慘死。然而歐白水招數如何威猛,卻始終沾不到那人衣衫一角,歐白水再趨內力,更是落棒如狂,揮棒似瘋,逼得那人縱高伏低,此起彼落,險象環生,但招數依然全數落空。
歐白水眼見敵援源源不絕,心裡焦躁起來,身上登時破綻連連。那人見有機可乘,忽爾一個轉身,左手吐出一掌,打往歐白水右臂。歐白水沉肩躲避,還了一棒,那人招數忽變,左掌成爪,右手成勾,分別往慕容謙和歐白水的右肩打去。歐白水見他招數詭秘難測,不由得心中驚異,若他心無旁騖,自然能夠跟他纏鬥,但那人故意攻去慕容謙,實是難以相救,只得往後退避。不料那人身法極快,歐白水只覺眼裡一閃,那人已來到身後,挺掌打向自己背心。歐白水猛力提氣,翻身躍避,然而那人有若厲鬼纏身,無聲無息的又回到歐白水臉前,雙掌同時攻到。歐白水知道輕功不及對方精妙,再退避也是無補於事,旋即猛然喝嘯,反攻過去。
兩人便是鬥得三十多招來,那人武功固然稍遜,只是一有兇險,便是揮掌打往慕容謙,圍魏救趙,此消彼長,歐白水便漸漸左支右絀,落在下風。此時歐白水長棒橫掃,還了一記「壓扁狗背」,上下身同時露出極大空隙,那人身子立刻閃動,欺身近至,彷彿化開無數個分身一樣,牢牢的將歐白水圍著。歐白水只覺眼花繚亂,眼裡盡是那人殘影,看不清其真身所在何處,片晌身子已中了三四掌。在旁的南宮雨想要上前幫忙,但礙於來敵太多,亦是真氣受滯,只能護在戴靖男身旁。
歐白水連接中了幾掌,登時真氣受損,出招緩滯不少,更是被那人乘勢追擊。眼見歐白水彈指間便要落敗,倏地一聲異響,眾人均是停下手腳,四處張望,卻不見有何異樣。突然不知何處湧來極多蛇蠍蛛蟾,身上斑爛奪目,顯然皆是劇毒之物。落花派眾哪有見過這等情況?只嚇得不少女弟子花容失色,棄械而逃,男弟子亦是彷徨腳軟,臉色鐵青,有些人走避不及,被毒物偷咬,頓時臉色化黑,委頓在地。眾人見狀,更是嚇得心驚膽顫,紛紛落荒而逃,半霎塔樓前的人走得一乾二淨,只剩下歐白水等五人。
五人也是極為驚詫,連忙停下手腳,避開毒物。突此奇變,那人本來一直不露一絲感情,眼神卻漸漸憤怒,大聲道:「又是你壞我好事?」四人奇怪,四處顧盼,卻不見有人。此時只聽得一把極為熟悉的銀鈴笑聲,道:「你說得不錯,我又要壞你好事啦。」說話者便是一名雪衣女子,只見她風髻霧鬢,冰肌沈腰,絕世玉顏,撐著油紙傘從天而降,衣帶飄飄,點漆清眸流盼,有若天仙下凡,竟是失蹤多時的花解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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