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挑:〈黑暗的恐懼短篇〉
世界上有很多不尋常的事,我無法用語言來輕易表達,也無法把所有發生在我身上的靈異事件紀錄下來。多年以來,唯一我每天都會做的同一件事,就是傍晚前對著房間外的陽臺拍下照片。
我的鄰居、親人,甚至最親密的朋友都對此無法理解。有時我坐在房間,透過紗窗的昏光照亮我的床,我垂頭看著鏡頭裡的相片,確定是一件白襯衫、一件黑色牛仔褲、一件藍格紋的外套,摸著鏡頭,反覆確認。這種孤獨感讓我覺得世界上唯一懂我的只有我死去的丈夫。
「薰媛,出來吃飯了。不要再拍那種沒意義的照片。」母親的聲音空空蕩蕩的,好像從門外盪了進來,又從紗窗的縫隙間盪了出去。
這樣的日子也並不是稀鬆簡單的。除了每天傍晚的例行公事,我必須在睡前確認陽臺上的衣服有沒有不一樣。只要陽臺出現了不該出現的東西,我就必須拿出廟公給我的鏡子往外照。如果沒有這樣做的話……大概現在寫這篇文章的就已經不是我了吧,哈。
有件不得不說的事情是,我死去的丈夫好像很愛作弄我。有時我在房裡用筆電寫故事的時候,他會悄無聲息地把我床頭櫃的藥罐轉開,把藥罐關起來,然後把一兩顆安眠藥丟進我的咖啡。我每喝一口咖啡,就得先檢查一遍杯底有沒有殘餘的不明粉末。
如果你問我,我是怎麼知道那是我丈夫做的?請恕我先笑十秒,我需要讓我的心情沉澱一下。之所以確定是我的丈夫,是因為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愛我,又更恨我的了——我承認我丈夫死去的那一夜,我去員工旅遊了,忘記打電話回去提醒他。然後他再也沒有醒來過。第一現場裡他安祥的臉蓋著那條不屬於我們任一個人的領帶。
有時我挺埋怨我丈夫沒有把那樁事情處理好的。如果那時我們有花正常價格請道士過來,而不是花小錢請一個不三不四的神棍,說不定我們就不會落到今天這樣。雖然那次的法事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的,但在隔天晚上我們發現陽臺多了一件染血的新娘禮服時,我們立刻就判定那將會是我們見過最差勁最愚蠢的法事。
從事情發端的三年前到現在,「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怨氣太重了啊。」是我聽過最膩最絕望又最麻木的話。我的丈夫已經死了兩年半,但我還沒有放棄找人把我可憐的丈夫超渡走。嗯,我承認除了同情以外,確實也是因為他繼續那樣作弄我的話,我遲早有一天會忘記在睡前檢查陽臺,然後就會因此被帶走。
不過我挺好奇祂會在我頭上蓋上什麼的——爛泥巴?腐爛的水果?我想不到比一群蟲子還要更讓人頭皮發麻的了。
我突然很想提一下那女人在我陽臺掛上不明衣物的頻率。
比起我的丈夫,我能夠每晚苟活的原因應該是,幾乎每晚,每晚我的陽臺都會出現那件發爛的新娘禮服,讓我維持著警惕。然而讓人抓狂的是,這賤人為了宣示主權,還會把我丈夫死去那晚穿的衣服掛在我的衣服旁邊!這真是太他媽噁心了,試想你的衣服隔天會多一股腐味?噢,抱歉有點太衝了。但我真的無法忍受。
我真的不想去想像這樣戰戰兢兢的生活還要持續多久,廟裡的人告訴我,我只能每天確認陽臺外的衣服有沒有多出什麼不尋常的東西,如果有那就要拿他給我的那面鏡子去照。我照做了,而我丈夫忘了,於是我苟活到現在,他則下去跟他曾經美麗的情婦過活。嗯,他自找的。
我不知道是什麼動機促使我寫下這一段話,但今天就是突然很想把它紀錄下來,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大概從十點打到現在吧,十一點了,我也差不多該去睡了。不過剛才斷斷續續喝了兩杯半的咖啡,不知道還睡不睡得著。
已經看過陽臺外面了,今天難得那個賤人沒有掛什麼鬼東西在上頭,希望明天、後天,最好一輩子就這樣安分一點。
ps.明天記得重洗牛仔褲,口袋裡鼓鼓的,大概是衛生紙。還有安眠藥,藥罐空了記得去藥局重買。
……
「這就是死者生前,在筆電寫下的最後一段話?」
「看來是的。你覺得這件事合理嗎?我是說,死者說的那些靈異事件是有可能成立的嗎?她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他殺,你看,死得這麼淒慘。
「而且她有一段寫,她覺得蟲子很噁心,那她怎麼會把蟲弄到自己臉上?依照屍體還沒有什麼屍斑跟她家人的供詞來看,明明才剛死幾個小時……蟲是不會長這麼快的。」
「嗯……雖然我覺得也不能排除自殺的嫌疑,但是大部分的線索確實都與死者在文章裡說的相仿。
「你看,死者牛仔褲裡的白紗,會不會就是她所說的『多出來的衣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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