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就怕你們主殿說一套做一套,欺上瞞下,盡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天同冷笑一聲,語帶譏諷,聲音中滿是怒火:
「宗門獎勵?照規定辦理?說得冠冕堂皇!那先前救下火鳳的獎勵在哪裡?說好的靈石至今一顆未見!任選五頭靈獸又在哪?
「還說取消十年勞役,實際上卻逼我同時幹三份活,其中一份還得自掏腰包。
「給了個『啼趾之友』虛名,結果一路上通行令牌全被扣押!」
說到這裡,天同猛地一指廳堂,怒喝:「連這塊匾額都刻錯字,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眾人循著他的手指望去,只見堂上懸掛的匾額赫然寫著「功再百獸」四字,旁邊落款還是代殿主林寒的名字。
「砰!」罰惡峰的黑袍修士猛然拍桌,臉色鐵青,怒喝道:「一派胡言!」
然而當他抬頭看向匾額,氣勢瞬間一滯,臉上滿是尷尬。
天同見狀,深吸一口氣,語氣轉為平和,悠悠道:「百獸山歷經數代長老篳路藍縷,立下許多規範,才讓茫茫弟子有所歸依。」話鋒一轉,又怒聲道:
「如今卻見主事之人以權謀私,把規矩當作壓榨弟子的工具。宗門的教條,早被你們這些無恥小人玩爛了!你們捫心自問,對得起百獸山嗎?對得起歷代長老嗎?對得起上代掌門清平道人嗎?對得起創派祖師鶴鳴仙子嗎?
「還有,這塊匾額要整整兩年才送達,向弟子討要飛劍卻連兩天也等不了!」
林寒冷冷掃了一眼,強壓怒火,冷聲道:「子虛烏有!執事們,過來,讓他看看自己的話有多荒唐!」
隨即,獎善、罰惡峰的執事取出玉簡簿冊,反覆查閱後逐一回報:
「天同沒有前往鳳朝嶺的記錄,即便在扶靈大會初試期間亦如是。
「天同入宗十年,領取靈石共計一百八十,為黃階勞役所得,期間繳交宗門靈石八百二十,其中三百二十用於墊補物料缺漏。
「根據記錄,東南峰最近一次領取靈獸是在七年前,包括六犄牛三頭與毒蛇一條。至於火鳳獎勳的五頭靈獸,則由霞海峰──」
「夠了,不要再說了!」林寒面色陰沉,厲聲喝斥,語氣中透著壓抑的怒氣。
這一刻,主殿顏面盡失。
林寒深深嘆了口氣,語氣低沉:「此事關乎主殿聲譽,必會追究到底,該給你的靈石,一塊也不會少。」
「一塊不少?說得真好聽。」人群中,有修士低聲議論,交頭接耳道:「百年來吞沒的獎勵還少嗎?偶爾被揭發,也只是若無其事地補上。至於那些沒被發現的黑數,全當不存在。」
「靈石賞煉體士還算不錯,可天同覺醒靈根,怎會稀罕那點小惠?竟想換那道然歸一劍,這帳算得賊精。代殿主的位置還真好坐,該不會是哪位大長老的紅人吧?」
「沒本事,靠背景上位的可多著去,又不差他一個。」
百獸山派系林立,覬覦主殿大位、想拉林寒下台的人早已虎視眈眈,此刻見縫插針、煽風點火。
林寒面色鐵青,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藍袍修士。當初明明指示要大方獎勵天同,如今卻鬧成這般局面,平白吃了個啞巴虧,心中惱怒不已。
天同之所以能據理力爭,保住飛劍,無非仗著這裡是修仙界,看準了修士愛面子、講道理的天性。倘若百獸山只是凡人治理的門派,局面可就完全不同了。
凡人在利益面前,哪裡管得上什麼面子?上來先打一通哈哈,強詞奪理,不給人辯解的機會;再迅速將利益攫取,隨後安個罪名,直接將人毒打一頓。事後是選擇隱瞞真相,還是對外宣揚虛假消息,全憑心意。
反正凡人多數是忙於生計的芸芸眾生,易於糊弄。即便偶有不甘,也無非是螳臂擋車,受害者最終還是得乖乖咽下苦果。
凡人被欺壓又能如何?壽命短暫,不足以翻盤;無靈根者,難突破境界,復仇無望。
那些無恥之徒卻活得滋潤至極。扭曲事實、欺壓弱小不僅毫無懲罰,反而樂在其中。無緣無故得罪他人又如何?
人生短短幾個秋,難得投了個好凡胎,不趁機囂張跋扈一番,怎對得起先祖在天之靈?老祖宗數代辛勤耕耘,難道期望後人窩窩囊囊,隨意向人低頭哈腰?
為免辜負先祖期許,看人不順眼時,一句「此子不可留」便將對方斬草除根,快意恩仇,豪氣干雲。凡人之樂,莫過於此。
那些講求善良名聲、處處謹慎的百姓,又有什麼好下場?一場戰亂,就能讓他們流離失所、根基盡毀,過去積累的恩情友誼悉數瓦解。富貴不過三代,陰德庇蔭同樣難超三代。既如此,何必為了維護虛幻的名譽,活得戰戰兢兢、窩囊憋屈?
名聲的好壞既不易積累,也不持久,這使得凡人往往放縱自我,貪婪成性。
修士則全然不同。
一旦築基,壽元可達兩百載;若能再進一步,五百、千年壽元者更是比比皆是。如此漫長的歲月,變數無窮。隨處皆有福緣機運,隨地皆藏天材地寶。一朝突破境界,實力暴漲,扭轉命運者屢見不鮮。
因此,輕易樹敵不僅可能招來大禍,甚至牽連滿門,家族的千年基業也可能毀於一旦。在這種環境下,修士養成了重視名聲、遵守規矩、謙和守禮的性格,並且極其注重「面子」。
流傳於修仙界的《女媧百族傳》正講述了「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故事,前輩們代代相傳,以此警示後人:「膨脹的慾望將導致自我毀滅。」這些神話之所以能歷久不衰,正因其對族群延續有著深遠的啟示。
殘酷的生存法則所篩選出的修士,將貪婪視為大忌。而凡人那種窮奢極欲的死性子,在修仙界根本傳不過三代。
許久後,此事傳到葛柔耳中。她聽聞林寒吃癟,不禁大笑三聲,對天同的行事頗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