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稍縱，夜雨濛濛。幾名侍女行經曲折迴廊，在門廊樑柁下重新掛上幾盞紅燈籠。樓外紛飛細雨打濕了的飛蛾，撲向忽明忽暗的入夜燭光……
啵──啵──啵──
灰白肥蛾撞向燈籠油皮紅帳，惹得燭火搖晃擺盪。侍女腳步聲漸行漸遠，獨留屋簷下雨水滴落的嗒嗒聲，在涼爽的雨夜裡伴人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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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籠旁的雙扇格子門，開了又關，房內出現一名白髮長鬢的俊美男子，黑袍紫藤邊，對著房內的家主赤凜說道：
「夫人，好久不見，找為夫何事？」
「算一算日子，煉兒年過十八，夫君有何打算？」
「我正想與夫人商討此事。煉兒是妳我的掌上明珠，且身負女媧之血。當初說好先等她覺醒靈根再從長計議。不過我親自替她檢查，唉……一眨眼，成年已過兩載，看來希望渺茫。」葉淞找了張椅子，癱軟地坐下，微微拱著背，一手撐在紅檜木桌上。
「今日找夫君不就是為了再商議此事嗎？靈根的事我們也沒閒著，三年前已經派人到境內各大坊市尋找靈根之果，只是這靈物哪有那麼好尋。得先天靈根、後天靈根都是命。」赤凜坐下來握著葉淞的手，繼續說道：
「煉兒煉體多年，我看她倒也自在，可這不是一個事兒。我們也別單單寄望靈根的事，何不乾脆視之為凡人，照凡人的做法替她找戶好人家？凡人的壽元可不比我等，耗不起兩年又兩年。」
「我也有這個打算。自從發現她的女媧血脈，將之留在赤府已是必然之舉。絕不能讓她以凡胎之身嫁與外姓，幫赤煉找的對象是能入赤府，完全受我們控制的人。上次來提親的東霞峰陸府，該不會是發現赤煉身懷女媧血脈？」
「被發現又何妨，找高人推算我們赤府也不是什麼難事。為了避免引狼入室，赤煉的對象最好也是凡人。」
「難道夫人找我過來，是已經幫赤煉物色好對象？」
「正是，有一子適合入我赤府，要不是他正巧是難得的人選，否則寧可再等上三、五年，繼續尋覓靈根之種。」
「難得的人選？人品看過了嗎？出身呢？凡人沒錯吧？幾歲的人？宗內門人？可願入我赤府──」
「夫君不必心急。」赤凜拍了拍葉淞手背，打斷話語，「此子你也知曉，就是長年受雇於本府的陪練員天同。他背景乾淨，家世清白，母親天辰妃你也認識。只是心性人品頗為微妙，還不太敬老，卻勝在把柄多、好擺佈，做為棋子多半沒問題。而且去年立有大功，替宗門保住火鳳雛幼，想來也不是什麼傻乎乎之輩。這都調查過了，同時我看煉兒對他也有情意，錯不了的。」
「……這……不過……我看……嗯……」
赤凜靜靜地看著對方，也不心急。以她對葉淞的了解，這時候必定在做思想上的爭鬥，滿腦子想方設法挑剔天同。
葉淞提出的質疑，一個個在腦海中先行回答了遍，最後勉強擠出幾句話：「我只問兩個問題，他離家前與母親的關係是否融洽？是否有自己的靈獸，又照顧得如何？」
「這問題有點瑣碎，我還未詳查，如果夫君沒其他意見的話，倒是可以再派人仔仔細細把他的家世背景翻了個遍。」
「好吧，就請夫人安排。」
「我會先問過煉兒的意思。不行的話再找其他人選便是。這只是尋不到靈根之果的備案，不必急於一時。」
「的確，夫人不必強求，大不了讓煉兒以凡人之身待在我們身邊，她也不是沒機會修行。」葉淞反手握住赤凜的手，「倒是夫人……該不會還掛念當年的預言吧？」
赤凜抬頭看向葉淞，鬆開他的手，起身走向窗邊，望著屋外瀟瀟夜雨，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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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濛天雨，碌碌凡塵。」赤凜背對葉淞說道：
「以絕塵子的名頭，說不在乎是假的。然而全然盡信也不現實，但只要有一絲機會將命運掌握在手中，任誰也不會放過。未來遙不可知，如同這雨夜，昏暗不明，風雨飄搖，我等凡塵修士只能緊握預言的一線希望，姑且信之。」
「夫人，我們的結合雖是順著長輩的謀圖，卻也因此喜得良緣，如今預言雖錯得離譜，卻反而讓我安心不少。但我真正擔心的是預言中命運之子的部份，可是禍福難料啊。」
「命運之子，禍福難料，女媧血脈又何嘗不是天意難測？」赤凜轉身面向葉淞，四目相望，「你也知曉我們真女一族的使命。雖然絕塵子測算的命理玄機，如今看來已脫離現實，就好像被女媧打亂命運安排一樣。祂乃一界之母，不是絕塵子或任何人有能力推算。但如果預言真能實現，讓身懷女媧血脈的煉兒生下命運之子，得以開啟仙界之門。我們縱然用不上，煉兒煅兒或許還有一絲機會。」
葉淞起身走向赤凜，扶著她的手望向窗外，欲言又止。赤凜搶先一步說道：
「我知道你不希望預言成真，也知道你不會為了阻止預言而妨礙煉兒仙途，所以才會一邊找尋靈根之果，一邊希望煉兒嫁予凡人。姑且不論我天仙真女一族那飄渺難圓的使命，如今你的願望也是我的願望，天同此子才會是我們的首選。然而我們的選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煉兒的選擇……」
葉淞點點頭，隨即不再言語，把注意力放在屋外的燈籠上，若有所思。
廊上又見飛蛾展翅撲火，引燃翅面硝石鱗粉，亮點全身，火光熠熠一閃即逝。如同仙界之門透著絢麗白芒，引無數修士前仆後繼，身死道銷，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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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赤凜向女兒提起婚事。赤煉羞答答，點頭沉默表示一切聽從父母安排。
一個月後，由赤凜居中協調，在族中幾名長老的見證下，口頭與天同約定婚事。待赤煉二十八歲時若還不具靈根資質，則為兩人安排婚事。赤煉全程立於一旁，神色靦腆、雙頰桃紅、內心嬌羞，始終垂頭不語。
天同聽完，如夢初醒。再三確認過後，大喜過望，直喊赤凜岳母大人。接著又約定了幾項無關緊要的條件，例如在成婚前「絕對」不能與赤煉進一步發生關係。赤煉在一旁差點脫口而出：「也不能背叛我，與別人有染！」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對於這天上掉下的餡餅，天同自然是連連稱是，臉上表情喜出望外、喜上眉梢、喜溢眉宇、喜不自勝、喜聞樂見、喜地歡天、喜逐顏開、喜從天降。
赤凜也不多說廢話，只向天同要來生辰八字，至於凡人嫁女兒那套兒女情長，一概不提。直接表明赤煉將以嫡女的身份被賦予下任族長的優先繼承權，雖然對不具靈根的赤煉而言只是虛位頭銜，卻保證其赤府的地位。待兩人完婚後有了子嗣，天同得入赤氏宗廟，此後不再是百獸山的孤兒。
也就是說，再等十年，天同就翻身了！2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qvRL9iNxF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