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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稍縱，夜雨濛濛。
幾名侍女穿過曲折迴廊，在門廊樑柁下掛起幾盞紅燈籠。樓外細雨飄飛，打濕的飛蛾撲向忽明忽暗的燭光。
啵──啵──啵──
灰白肥蛾接連撞上燈籠的油皮紅帳，燭火隨之搖晃不定。
侍女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簷下雨水滴落的嗒嗒聲逐漸清晰起來。
燈籠旁的雙扇格子門輕啟又合，走進一名白髮長鬢的俊美男子，黑袍紫藤邊，對著房內的家主赤凜說道：
「夫人，許久不見，找為夫何事？」
「算算日子，煉兒年已十八，夫君可有打算？」赤凜直截了當。
「正想與夫人商討此事。」葉淞隨意坐在一張紅檜木椅上，背微微拱著，一手撐在桌面，語氣略顯無奈：「煉兒身負女媧之血，本想等她覺醒靈根再做打算，但我親自查過……唉，一眨眼，成年已過兩載，怕是希望渺茫。」
赤凜聞言，坐到他身旁，輕握住他的手：「這不正是今夜請夫君來的原因嗎？這些年，我們四處尋找靈根之果，可此等靈物豈是易得？先天、後天靈根，終究還得看天命。」
她語氣一轉，神色堅定：「煉兒煉體多年，我看她倒也過得舒心。與其指望靈根之果，何不索性視她為凡人，依凡人規矩替她尋個好人家？凡人壽元有限，可拖不起一年又一年。」
葉淞沉吟片刻，點頭道：「我正有此意。自知她身懷女媧之血，便決定將她留在赤府，絕不可讓她以凡胎之身嫁予外姓。」
「那是自然，對象必須入赤府，由我們掌控。」
葉淞似有所思，問道：「之前來提親的東霞峰陸府，會不會察覺到了什麼？」
「那又如何？請高人推算我們赤府也不是什麼難事。」赤凜拍了拍他的手背，「為免引狼入室，煉兒的對象也必須是凡人。」
「凡人？會有人……不怕煉兒嗎？」葉淞一挑眉，若有所悟：「夫人找我來，莫是有合適人選？」
「正是，有一子適合入我赤府。若非此人確實難得，寧可再等三五年，繼續尋那靈根之種。」
「難得的人選？不怕煉兒的媧身血脈……」
赤凜深深地點了點頭。
葉淞眼睛一亮，「人品如何？出身呢？是凡人沒錯吧？幾歲了？宗內門人？可願意入我赤府──」
「夫君不必心急。」赤凜抬手打斷葉淞的連珠炮似的提問，「此子你也認識，正是長年受雇於赤府的陪練員。他背景乾淨，家世清白，母親是天辰妃，你也見過。只是他意志薄弱、心性不堅，人品……很微妙，且不太敬老。」
「天辰妃的親生兒子？」
「正是。」
「竟是此人之子……」葉淞嘴角微微抽動，眼中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錯愕。
「沒錯。他雖未承母之英姿，但作為棋子倒是合適。更何況，去年他立下大功，替宗門保住火鳳雛幼，並非什麼蠢笨之人。我已查清，無甚問題。」
葉淞皺眉：「就算如此，還得看煉兒的意思──」
「放心，煉兒對他也有情意，錯不了。」
「這、這……不過，我看……嗯……」葉淞目光飄忽，語無倫次，像在為反對尋找理由，卻又一時無從挑剔。
赤凜安靜地注視著他，不急不躁。
片刻後，葉淞終於點頭：「好吧，就依夫人之意。」
赤凜輕笑：「我會先問過煉兒，她若不願，再另尋人選便是。這不過是無望靈根之果的備案，不必急於一時。」
「的確，夫人不必強求。」葉淞鬆了口氣，低聲道：「退一步說，即便她以凡人之身留在我們身邊，也非沒有修行的機會。」他反掌握住赤凜的手，目光一沉，「倒是夫人……還在掛念當年的預言嗎？」
赤凜抬頭望向葉淞，微微一頓，隨即鬆開他的手，起身走向窗邊。窗外夜雨瀟瀟，她凝視著濛濛雨影，神色間透出些許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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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濛濛天雨，碌碌凡塵。」赤凜沉重的語氣中透著無奈：
「以絕塵子的名頭，說不在乎是假的；但要全然盡信，也不現實。然而，只要有一絲機會掌握命運，任誰都不會輕言放棄。」她望向窗外雨夜，稍作停頓，語重心長地接道：「未來遙不可知，如同這雨夜，昏暗不明、風雨飄搖。身為修道者，唯有緊握這一線希望，姑且信之。」
葉淞微微皺眉：「夫人，我們的結合雖是順著長輩的謀圖，倒因此喜結良緣。如今預言雖錯得離譜，卻反令我心安，我真正擔心的，是那所謂的降世神子……禍福難料啊。」
「降世神子，禍福難料；女媧血脈，又何嘗不是天意難測？」赤凜轉身與葉淞對視，目光深沉：「你也知曉我們真女一族的使命。雖然絕塵子的推算如今已脫離現實，就像被女媧打亂了命數。
「祂貴為一界之母，絕非任何人能干涉。但若預言真能實現，讓身懷女媧血脈的煉兒生下降世神子，進而開啟仙界之門──我們或許用不上，但煉兒、煅兒，還有一線希望。」
葉淞起身走到赤凜身旁，輕輕搭上她的手，目光穿越窗外的濛濛雨幕，欲言又止。
赤凜微微一笑，搶先道：「我知道你不願預言成真，也明白你不會為此妨礙煉兒仙途。所以，你一邊尋找靈根之果，一邊希望她嫁與凡人。姑且不論我天仙真女那飄渺難圓的使命，但如今，你的願望，也是我的願望，這才讓天同成為我們的首選。然而，我們的選擇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煉兒的選擇……」
葉淞點頭，未再言語，目光落在屋外搖曳的燈籠上，若有所思。
廊下，一隻飛蛾撲向燈火，翅上的鱗粉瞬間引燃，火光熠熠，一閃即逝。那一刻，仿若仙界之門透出絢麗白芒，引無數修士前仆後繼，身死道銷，亦無怨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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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赤凜向赤煉提起婚事。赤煉羞澀地點頭，低聲表示一切聽從父母安排。
一個月後，赤凜出面協調，在族中長老的見證下，與天同達成口頭婚約：若赤煉在二十八歲時仍無靈根資質，便正式安排婚事。
赤煉全程站在一旁，手握白牙天鵝，神色靦腆，雙頰嫣紅，垂頭不語，嬌羞滿溢。天同看著赤煉，宛如夢中初醒，反覆確認後大喜過望，直呼赤凜為「岳母大人」。
雙方隨後商定了幾項細節，強調婚約尚有變數，不可張揚，且在成婚前不得與赤煉有進一步關係。
赤煉卻忍不住脫口而出：「也不能背叛我，和別人有染！」此話一出，頓覺失言，滿臉通紅，低下頭不再多言。
對於這天降的良緣，天同連聲應是，欣喜若狂，喜出望外、喜上眉梢、喜溢眉宇、喜不自勝、喜聞樂見、喜逐顏開、喜地歡天。
赤凜不多費唇舌，只向天同索要生辰八字，凡人嫁女兒的那套兒女情長則一概不提。她直言，赤煉將以嫡女身分擁有族長繼承權，雖無靈根而徒具虛名，卻足以穩固她在赤府的地位。待婚後育有子嗣，天同便可入赤氏宗廟，從此擺脫百獸山孤兒的身分。
換句話說，只需再等十年，天同就能翻身！2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lJDCtKAA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