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煙霧離開我的身體後,正在空中漫無目的地飄蕩著,它緩慢得像是靜止了,一直沒有離開我的頭頂。
跟人不一樣,它自由自在,不受束縛,更能化成任何東西,時而像龍,時而像冬甩,時而像頹廢的老人,現在它像來自我腦袋中的一絲思緒,追如它跟我一樣,它即什麼也不是,但事實並非如此,因為它是煙,一溜一縷的煙。
我希望自己可以化成煙,眨眼間能毫無痛苦地融入空氣之中,可是我是一個人,沒有人能夠輕輕鬆鬆就在這個世界憑空消失……
好了,短暫的休息時間已經完了,我是時候又要回到那個屬於自己的地方了。
在這間名為M記的快餐店裡,我作為其中一員,有著自己的職責,就是炸薯條(聽說只有我們這區的分店才有這種古怪的規矩,其他區的分店並沒有這種情況)。
當然我不會只單純負責炸薯條,店內其他的工作例如收銀、砌包、整雪糕……我都需要去做,但無論如何,能夠炸薯條的就鐵定只有我一人,也就是說只要我在上班,全店都沒有人可以去炸薯條。
沒錯,聽起來十分奇怪,但規矩就是規矩,沒有人可以改變,因為我們都必須完成自己的職責。
但很可笑的是,有些人將炸薯條這回事視為一種特權,一直也妒忌著我,問題是我根本他媽的一點都不在意這種所謂的特權,也許只有視特權為無物的人才有資格擁有特權吧……?Fuck!炸薯條算是哪個非洲地區的特權!?
要不來交換吧!你這隻無能、智障、白痴的垃圾!也許發現到我身上那股不尋常的憤怒,這隻叫肥軒的垃圾迫於無奈為避開我而繞道離開。
我熟練地將炸籃裝滿冷凍薯條,然後走到熱力四射的炸爐去,與炸蘋果批的貓王撞個正著。
貓王這個人看起來雖然不太踏實,但做朋友來說絕對是一流的,一如以往梳著飛機頭的他,露出衰格的笑容,輕浮地跟我說:
「阿志,你女神又黎食野喇。」
聽罷我暗喜一下,但口不對心地說:「女你老母!」頓一頓再問:「佢坐邊啊?」
「又係近玻璃張吧枱囉,你又想望下人地既話……咪話做兄弟唔益你喇,去雪糕機幫我整兩杯麥旋風囉。」
我向他報以一個感到麻煩的眼神,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向雪糕機,這是廚房裡最接近她,而且角度最好的位置。
之所以說是角度最好,是因為這裡能看到她的側面,透過窗外耀眼的陽光,能夠窺視到她純白而鬆身校服裡,那雙甜美誘人的雙乳。
除了那兩團治療心靈的……那個……之外,她的側面亦是如此可愛,無邪氣的又大大的雙眼與白裡透紅的肌膚,看來總似是笑著、飽滿而充滿光澤的雙唇,在陽光映照之下,她就像在一片滿是小麥的平原上,因豐收而感到滿足的女神。
我對她所知道的不多,只是在偶然之下聽過她的同學叫過她一聲「芙」,我們之間的距離雖然只有大約十米,但我們卻被櫃台所分隔,讓這十米成了世上最遠的距離。
「做乜又發夢啊?有乜好睇姐?」一把帶有點磁性又活潑的女聲將我從幻想帶回現實,會這樣特意打擾我美好時光的人只有Abby。
「無野好睇。」我以毫無感情的語調回答。
「點會無野好睇?你睇下自己唧左幾多雪糕?」
經她提醒望一望,雪糕已經裝滿了整個麥旋風杯,是正常份量的三倍。
「比咁多做乜啊?你同個客好熟架?」
「係啊,唔好同經理講啊。」我以生硬的語調回應,因為我們彼此都知道這是個明顯不過的謊言,只是大家都愛裝傻罷了。
接著她瞪大雙眼,輕輕側著頭望向我,帶著點邪氣地笑著發出長長的兩聲:「啊~~?哈~~?」讓場面有點曖昧的尷尬。
她這個人跟芙是兩種絕對不同,又或是說是完全相反的人,以動物來比喻的話芙就像白兔,而她就像是貓。
說到貓,這種動物還真的跟她夠相似。一身經過運動洗禮的體型,那適可而止的美乳和緊緻的臀部,都給人一種如貓一般敏捷的感覺。還有那雙漆黑得深不見底的雙瞳,除了讓人無法猜測也有著一種具機心的好奇心,不管是內和外,她都像貓一般。
只可惜我就是比起貓,更喜歡狗的那種人,誰會喜歡跟一隻腦袋隨時不知在什麼的人相處。
接著她輕描淡寫地問:「你聽唔聽到d聲啊?」
用心一聽,我第一時間心跳也停頓地說一聲:「今次仆街了!」這是炸爐計時器的聲音。
她即時搶過我手上兩杯滿滿的麥旋風,向我打個眼色,毫無責任地說:「下次唔好睇到入哂神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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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步趕到,裝作自然地將滾油裡的一籃薯條拿起放到炸爐的架上,讓上面的油滴光,幸好發現得早,薯條還是漂亮的金黃色。
不過找麻煩的人從來也不會在意過程和結果,他們所在意的只有自己個人的目的。
這間分店基本上同事們都不差,只是經理和副經理都是標準的冚家產,試問一個長期性苦悶的TB,加上一個人格低劣的卑鄙肥佬,這種高層會帶給下層員工怎樣的生活?有點腦也知識答案吧。
現在他們就在離我旁邊不遠的地方,雖然沒有眼神接觸,但我知道他們正盯著我,而且打算來抽秤我。
但下一秒,一名膚色黝黑的爆炸頭的呼喚為我解圍,他是隸屬廚房外McCafe的阿熹,是我自中學以來已經認識的好友。
他向編出些似是而非的問題稍微騷擾一下TB和肥佬,好讓他們分散一下注意力,不要無故找我麻煩。
只是世界豈會盡如人意?因為下一刻這個分區的話事人——區域經理陳錦波,已經大步踏進我們的正門,並直指廚房方向前進。
擁有如狗一般敏銳觸覺的TB即時就將阿熹使開,欣勤地隔著櫃台跟波叔問好,但對方沒有回應,只似是氣沖沖地走向員工入口。
對於波叔的行動,TB明顯地感到不知所措,因為牠並不知道波叔下一步打算做什麼,於是本能上做出一個自保的行為,就是找我的麻煩,這樣一來牠在波叔進來後就不會顯得無所事事。
「阿志,你D薯條炸左幾耐?」牠高調的斥責道。
面對那張無恥的嘴臉,我平靜的回答:「正常時間。」
「我頭先好似聽到個TIMER響左一陣,先見你起左籃薯條,你知唔知咁樣會影響我地既成品,再之後會影響我地既生意?」然後牠說完一句又一句……
直至聽到負責鎮守關口的四眼仔一句高聲的「波叔早晨!」,讓整個廚房的人員都清楚波叔差不多進到來。
聽罷盧卡斯神色慌張,即時兩手抓起今早忘了丟的五大袋垃圾,迅速衝出後門。
得知波叔差不多到來,TB也裝模作樣地說一句:
「就係因為你依D唔專業既態度,令到今個月薯條既銷量下跌左?」好讓我在波叔面前陷入困境。
「我負責炸姐,但唔係負責賣架喎……」我不甘示弱說。
聽置牠正想發瘋地高聲吐出一個字:「你!」再裝作發現波叔的存在說:「咦?陳生?早晨啊,有乜野我地入房再講啦。」好讓波叔親自修理我。
結果,果然不出牠所料,波叔真的被一連串指責影響了,於是嚴厲地問我:「阿志,你覺得D薯條炸成點?」
然後,波叔背後跑出跟班(副區域經理?)阿權,他走到炸爐,嗅一嗅,再充滿挑釁性地說:「應該過左火至少五秒,聞下就知。」
但波叔並無太大理會,只是再問我一次:「你覺得呢?」
他的眼神看起來只容許我回答真話,所以我就說:「我遲左少少起,唔好意思。」
聽罷阿權即時像隻瘋狗地叫喊:「你條撚樣,岩岩又話炸到岩岩好?而家又話遲左少少,你想唔撈啊!?」
話未說完波叔一聲:「阿權!」讓他逼於無奈閉上狗嘴。
接著,波叔上前以粗魯又帶點語重深長地說:「話你知,我好似你咁大個既時候先入黎做,到而家可以升到依個位,你知唔知點解?」
「點解……?」我問。他沒有第一句話說要炒我,我非常感恩,但這也多改他作為一個老屎忽的事寫。
「第一,因為我堅持每件事都要完完整整咁完成。」他說,然後補充道:「薯條炸耐左少少,係唔完美,但一次半次又有乜所謂?每個人都會錯,但最緊要就係,千奇唔好一錯再錯。」
聽起來實在是不可一世的樣子,這讓我並不喜歡波叔這個區域經理,但同時也不討厭他,因為他至少不會小題大造,比起大部份管理層都好多了。
最後,他沒有再說下去,我也沒有問題「第一」之後的「第二」是什麼,然後他已經呼喚TB去解決另一些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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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地方工作不會讓我感到幸福或是快樂,但每天這樣過著也不賴呢,輕輕鬆鬆、沒什麼壓力、身邊也有著朋友陪伴……
假如這一切都是真實的話,你說多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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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看著那動也不動,依然留在頭頂的煙圈,它依然像是來自我腦袋中的一絲思緒,之後我將焦點轉換,望著天花,那個鋪著黑色石塊的天花板……
究竟這種鋪滿天花、地板、牆壁的黑石塊有什麼用途?直到今天我依然不知道答案。
現在這片黑色的牆壁被人用粉筆寫上了一些字,例如「ABC」、「巴別塔創造主」「復仇者」、「AdminBabelCreator」、「先知」、「巴別塔光明會元首」、「人類的最後希望」……還有這一切名號的擁有人——「周壯志」以及「陳錦波」。
我咬著香煙,但沒有抽過一口,只是任由它燃燒,產生出更多的煙霧,由於室內沒有風,所以濃濃的煙霧深深地把我包圍著。背著刻有眾多名號的牆坐著,看著自己手機上的畫面。
上面是我和芙的Whatsapp紀錄,我猶豫了幾秒,然後又再次傳了一段數百字的訊息過去。
沒錯,是「再次」。
因為這樣的事我已經做了過百次了。但近兩個月以來,這接近一百個訊息,全部都沒有得到回覆,但我依然繼續下去,為的就是希望她能見到我的所說的話,得知我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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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因為芙……她在兩個月前……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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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往事如煙,但如今我寧願自己往後的人生也像現在這樣,一直、一直……被這股名為「往事」的煙包圍著。
我打開巴別塔App,裡面的巴別塔電台功能自動啟動,並播放著Bon Jovi的These D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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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was walking around, just a face in the crowd
Trying to keep myself out of the rain
Saw a vagabond king wear a styrofoam crown
Wondered if I might end up the same
There's a man out on the corner
Singing old songs about change
Everybody got their cross to bare, these day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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