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妖探 - Case 3 Aesthetic of Detectives and Thieves (2)

　　「兩位這邊請。」

　　時間轉回現在的美術館，一名年約二十出頭的女性領著剛會合的賀輔和夏斗來到頂樓的辦公區。作為館長的秘書，她安排兩人在會客室就座後，便淺淺一笑：「請稍待，館長馬上就到。」

　　在她輕掩上門離去後，夏斗才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看傻的賀輔。

　　「喂，你用那種眼神一直盯著她，到時候被告性騷擾，我可救不了你。」

　　「什──我才沒有！」賀輔嘴上雖這麼說，卻下意識用手背擦了嘴角，嘗試掩飾泛紅的臉頰：「而且你也沒資格說我啦。」

　　打從見到這位姓佛茲的秘書之際，她亮褐色的長髮、豐潤的雙唇、合身的黑色套裝，以及短裙襯托出的修長雙腿就讓兩人捨不得移開目光。儘管年紀不大，她俐落的舉止不斷散發出職場強人的氣勢。

　　「不過夏斗，我說認真的。」賀輔穩定呼吸後，盯著會議室的門說道：「那位秘書要盯著。」

　　「啊？有什麼問題嗎？」「唔，因為她──」

　　「兩位久等了。」

　　賀輔話還沒說完，就有數人走入會客室。領頭的是位身材瘦小、年約六旬、眉髮灰白、穿著灰西裝的男子。見他伸出手走近，夏斗連忙站起身。

　　「我是現任國北市立美術館館長，敝姓令狐。」男子握起夏斗的手，聲音雖帶著痰音，卻仍中氣十足：「是卡椰‧夏斗警官跟……」

　　見館長目光警戒地掃向自己，賀輔翹起腳，一派輕鬆地揮了揮手：「穆坦特‧賀輔，私家偵探。」

　　儘管夏斗立刻回頭瞪了賀輔一眼，示意莊重一點，但賀輔絲毫不以為意。

　　令狐館長在兩人對面就座後，示意另一名穿著直條紋藍色襯衫的中年男子在他身邊坐下。而佛茲秘書則站在沙發旁，曼妙的腰身正巧對著賀輔和夏斗。

　　「這位是我們文物典藏組的組長，帕渥先生。」館長咳了聲後續道：「那尊正義女神像從洽談、收購、鑑定主要都由他們組負責，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就問他吧。」

　　「你們好。」帕渥組長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神情嚴肅地直盯著兩人，而他們也只微微頷首。

　　「那麼館長，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夏斗嘆了口氣說道：「針對亞提斯特的預告，美術館真的不考慮暫時撤展，避開鋒頭嗎？」

　　「怎麼可以呢？就算那幾天撤展，難道復展了，那什麼小偷就不會再來偷嗎？」館長雙手抱胸，挑起眉毛說道：「還是警方希望那尊女神像永遠別再展出了？」

　　「不是，當然不是那個意思……」

　　在夏斗搔著後腦，支支吾吾之際，帕渥組長也順勢補充：「我也查過亞提斯特的新聞，目前警方拿他沒辦法，是吧？」

　　「所以──」

　　才想請你們先將正義女神像收起來再想辦法呀。夏斗本都要脫口而出，但一想到真說出口，警方顏面就蕩然無存，不禁執拗地將話吞下。

　　「所以我才會在這裡，看能不能給那怪盜一點顏色瞧瞧。」

　　賀輔噘起嘴，一把摟住夏斗的肩膀：「還有，你們別看這傢伙一副老好人樣，他可是我見過最認真的刑警。讓你們考慮撤展，也是為你們著想！」

　　「你……」

　　「既然館方執意跟亞提斯特硬碰硬，我也沒有意見。」賀輔直盯著困窘的兩人，壓低了聲線：「但是隨之而來可能的風險、損失和責任，你們都有心理準備了吧？」

　　「當、當然。」館長和組長一個撇過臉，一個低下頭，看得賀輔暗自在心中竊笑著。

　　與此同時，夏斗也感覺腳踝輕輕被賀輔踢了一下。那是兩人事前約定好，偵測到對方說謊的暗號。

　　「那麼就請館方務必配合我們警方。」夏斗也一改先前的溫和，目光倏地銳利起來：「有一點我想請教各位。館內藝術品這麼多，那尊正義女神像為什麼會被盯上，各位有線索嗎？」

　　「這……」

　　組長和館長對視一眼後，組長才緩緩開口：「那尊女神像是我們從私人收購來的，根據我們送去鑑定的結果，是十八世紀的作品，不知道作者是誰，但是少說也有幾千萬，甚至上億的價值。」

　　「幾、幾千萬……」想起剛才就和幾千萬靠得那麼近，賀輔不禁冷汗直流。

　　「但是論藝術、歷史或商業價值，應該都有更出色的作品吧？」夏斗從西裝口袋中掏出筆記本記錄著：「像是二樓現在特展中的宋朝山水畫應該更值錢才對？」

　　「確實呢。不過藝術品是不能這樣比較的。」令狐館長尷尬地一笑後續道：「應該是看到最近新聞有報導正義女神像的事情吧？否則館裡典藏品都價值不斐，我真的不知道有什麼理由想對女神像下手。」

　　館長才剛說完，夏斗的小腿就被踢。而賀輔立刻意會到自己下手太狠，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似地撇向一旁。

　　夏斗咬著牙，忍下疼痛和對賀輔發難的衝動反問：「真的一點線索都沒想到嗎？」

　　「沒有。有的話一定會告訴兩位。」

　　賀輔一聽伸出腳，卻發現夏斗早就預防性挪開身子。他索性再次摟住夏斗的肩膀，大喇喇地笑道：「我們夏斗警官可是專業的刑警，要是說謊馬上就會被看出來喔。」

　　「你、你說這什麼意思？查出那小偷的目的，不是警方的工作嗎？問我們做什麼？」館長雙手抱胸，不耐煩地哼了聲：「明明就不是警察，從剛才開始在那擺什麼架子？」

　　「喂──」「你說的沒錯，查明真相是我們警方的工作。」

　　賀輔一手按在桌上，正要靠上前理論，不料夏斗此時反倒手一揮擋在賀輔面前。儘管一臉不悅，賀輔也只能按捺性子，噗地一聲靠在沙發上。

　　「賀輔，你到外面等我。」

　　夏斗沒有回頭，但光聽他不容反駁的語氣和認真的側顏，賀輔就理解他的用意，邊嘀咕著邊站起身：「知道了知道了，剩下的交給你。」

　　直到賀輔反扣上門，夏斗才在沉默中微微嘆了口氣。

　　「這下知道我的工作多難了吧？」

　　傍晚時分，回到事務所樓下的賀輔一接起電話，就受到夏斗一陣調侃：「就算明知對方在說謊，也不能馬上戳破啊。」

　　「我知道啦……」

　　「你做偵探，委託人有求於你，要是說謊，對他們使點小手段就算了。」隔著話筒，賀輔都能想像夏斗邊說，邊受不了地捂著額頭的畫面：「但是對一般人可不行。況且警察還有一堆規定得遵守咧。」

　　「可是美術館那些人，擺明了就是看不起警方嘛。明明官也沒多大。」賀輔哼地一聲說道：「你就這麼甘心被他們瞧不起嗎？」

　　「我當然──」

　　夏斗不自覺提高聲量，本想要賀輔別再衝動，但一想到他今天不只一次替自己說話，最後還是嘆了口氣：「今天的事情，謝了。」

　　「謝我什麼嘛，你這濫好人。」突來的道謝讓賀輔難為情地搔著臉頰：「明明我差點把事情搞砸了。」

　　「呵，哪有搞砸？你是幫大忙了。要不是你在，怎麼能發現館長有事瞞著我們呢？」夏斗爽朗地笑了聲：「你要是覺得抱歉，就幫我擺平這次事件吧。」

　　「一言為定！」賀輔這才恢復平常自信的笑容，將電話切斷。

　　他拖著疲勞的身軀，在事務所門口按了下僵硬的肩膀，打起精神推開門：「我回來嘍！事務所都還好吧，你們兩個？」

　　「嗨，賀輔哥！」

　　錦懋坐在平時賀輔坐的位子，一手拿著手機，悠哉地揮著手。而彩欣則坐在沙發上，面前雖擺著一疊文件夾，自己卻戴著耳機，同樣盯著手機，專注到似乎沒注意賀輔走入。

　　在喚起彩欣注意前，賀輔走向辦公桌旁的錦懋，一手叉著腰，既好氣又好笑地說道：「你這傢伙，膽子還不小嘛。翅膀硬了嗎？我的拳頭先硬了啦。」

　　錦懋連忙起身讓位，但嘴上依舊不服氣地說著：「你下午不在，我作為代理所長可是有好好工作咧。」

　　「我不記得有讓你當代理所長……」賀輔嘀咕聲後，噗地坐在辦公椅上：「那麼金毛，下午有什麼事情嗎？」

　　「沒有人來，但是有幾通電話。」錦懋從桌上摘下他隨手記下的便條：「第一通是房東，說是要你趕快繳房租。」

　　「什麼呀？我明明已經付了好嗎？」

　　「他說他收到兩個月前的房租了，但上個月的還沒收到。」

　　「真假？我欠了那麼久喔？」賀輔無力地癱坐，搖了搖頭續道：「那其他的電話呢？」

　　不要連欠多少錢都不知道啦。錦懋邊在心中想著邊回道：「電力公司也有打電話來喔，說是電費欠繳。」

　　「不是欠繳，是忘記了而已啦！幹嘛這麼計較呀……」賀輔從堆積如山的文件中好不容易拔出一個信封。

　　結論不是一樣的嗎？錦懋一瞬間差點被牽著走，回過神續道：「然後電力公司電話剛掛斷，換國北電信打來，說是電話費──」

　　「吶，金毛。」「怎、怎麼了？」

　　錦懋還沒說完，賀輔就突然一手搭上他的肩膀。正當錦懋想問之際，賀輔就面色凝重地說道：「我們把事務所的電話拔掉吧。」

　　「不要逃避問題啦！」

　　不只錦懋，就連剛才還在看影片的彩欣都忍不住按下暫停，取下耳機同聲吐槽。當事人則像隻犯錯的小狗，一臉無辜地縮著肩，索性轉移話題：「那彩欣，我出去前要妳做的──」

　　「怪盜亞提斯特相關的報導，通通整理好嘍！」彩欣拍了拍面前的文件夾，語氣中藏不住得意。

　　「不愧是我的助手，超有效率。」賀輔拾起文件夾，興味十足地翻閱了幾頁後暫且先擱下。他坐在沙發扶手上，隨口問道：「妳剛才在看什麼影片？看妳很專注。」

　　「呀，沒有啦。我在追的Ituber出了新影片。」彩欣邊說邊解開手機螢幕鎖，讓賀輔能看見畫面：「他現在每週都會上傳講解藝術品和藝術史的影片，講得很有趣，又能學到新東西喔！」

　　「你是指什麼萊昂沙龍的嗎？聽我同學提過。」錦懋打了個哈欠續道：「我看他講得普普啊，只是長得稍微帥一點而已。長得帥的人就算直播睡覺都會紅啦。」

　　「那我靠直播募款不知道有沒有搞頭呢……」賀輔邊做著不切實際的妄想，邊定睛看了眼畫面：「咦？這個人我見過耶！」

　　「他最近很紅啊，看過不奇怪吧？」

　　「不是，你們聽我說。」賀輔在彩欣對面坐下，解釋起今日在美術館碰到萊昂的經過。

　　彩欣聽完後難掩興奮，雙手在胸前交握，眼神充滿嚮往：「咦？真的假的？你碰到萊昂‧劉維爾本人？討厭，早知道就跟你一起去美術館了啦！」

　　「什、什麼呀，那傢伙有這麼吸引人？」

　　「你不知道，我們班那些女同學還這麼說。」錦懋雙手握著拳，拖著下巴嘟著嘴，拉高聲線：「『呀──好想被他吸乾喔。』」

　　「是怎樣……」

　　「那是因為萊昂說自己是吸血鬼的後代喔。」面對傻眼的賀輔，彩欣掩嘴輕笑著解釋。

　　「哈哈，那傢伙騙人啦。」賀輔翹起腳，聳了聳肩說道：「如果他真的是吸血鬼的後代，我應該感覺得到妖氣呀。」

　　「咦？所以沒有嗎？」「哇，大新聞喔！」

　　「你們碰到他本人就知道了啊，一點妖氣都沒感覺到。」賀輔大喇喇地笑了聲：「而且他自己也誠實地說是『對藝術有興趣的普通研究生』啊。」

　　然而賀輔才剛說完，就想起今天和萊昂的對話：那傢伙即便同時說了自己有感應物品上執念的能力，和自己在開玩笑，都沒感應到他說謊；明明只是普通的人類而已，怎麼可能不說謊而說出矛盾的兩句話？

　　「賀輔先生？怎麼了嗎？」見賀輔突然一臉凝重，彩欣忍不住出聲，才將他喚回神。

　　「沒什麼沒什麼，在想晚餐要吃什麼而已啦。」

　　賀輔搔著後腦，用若無其事的話語武裝著逃避唯一可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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