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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你就是用這種方式製造出密室的吧?嵩程教授!」
賀輔伸直手臂,猛地指著嵩程。當事人僅微闔雙眼、不發一語,反而是站在旁邊的依敏嚇得退了幾步,還撞到同樣震驚的秉燁。
「竟、竟然是教授?」「是教授殺了……」
婉臻和慧芸一個掩嘴、一個揪著胸口,愕然地看著沉靜的嵩程。反倒是拓彌握著拳頭、身軀因憤怒微微顫抖,瞪著賀輔吼道:「不可能!一定是哪裡弄錯了!教授怎麼可能是兇手?」
「前面也說過,妍華的計畫需要一個協助者。」賀輔一手叉在口袋,不疾不徐地解釋:「妍華以前是教授的學生,本來就認識,再加上這次的參訪行程,有聯絡一點都不奇怪。再來,除了本來就是關係者的庚魁先生外,唯一一個每次送點心時都去修行室的人也是嵩程教授。」
「那又怎樣?教授是為了帶我們做研究啊!」拓彌大手一揮,恨不得上前揪住賀輔:「難道你因為他認真就懷疑他嗎?」
賀輔挑起眉反問道:「最重要的是,當你們要送妍華去醫院時,他還回絕了想幫忙的你,不是嗎?」
「那是──他很關心我們學生啊!對吧?彩欣?」
拓彌看向彩欣,就希望她也幫忙說幾句話。而彩欣雖不願相信教授是兇手,但也理解賀輔絕非信口胡謅,目光為難地在兩人間游移。
「不然說剛才的手法好了!那種手法大家都能用,我也能用啊!憑什麼說是教授?」拓彌等不到支援,索性轉移話題:「該不會你又要像昨天一樣,明明沒證據,又想壓人承認嗎?」
「我有證據。」「什、什麼?」
賀輔雙手抱胸、壓低聲線冷冷回道,讓拓彌的氣焰消了一半。而他回過身,瞥了比自己還要高的換氣窗一眼後續道:「剛才我從室內把繩子拋到外面,是讓添賓警官接住,但犯人只有一個人,必須綁著重物把繩子丟出去才能固定。」
彩欣一聽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窗緣的精油味道是在那時候和之後拉繩子時留下來的吧?」
「沒錯,而當時使用的重物,你還帶在身上吧?」賀輔扳起臉,望向微低著頭的嵩程:「你的皮夾。剛才和你聊天時,皮夾上還沾著精油的味道,只要經過鑑識應該能驗出成分。」
嵩程嘴角因不安微微抽動,反倒是拓彌擋在教授前,不服氣地反問:「沾到精油味道又怎樣?那種精油效果那麼強,我的背包也有啊!」
「大家會接觸到精油,是因為拿到占卜時的手環,或把手環收到像背包等其他地方。」賀輔直盯著拓彌的雙眼、不自覺抬高聲量:「那我問你,嵩程教授的手環在占卜完去了哪裡?」
拓彌對答案、乃至背後的涵義了然於心,但正因為如此,才讓他咬著下唇、忿忿地難以啟齒。
「你不說,我就幫你說吧:因為他的皮膚對精油過敏,你在占卜完立刻替他保管了手環。」賀輔微揚起頭,表情堅毅地宣告:「因此,皮夾上的精油味道,正是嵩程教授在占卜完後,再度進入過這間占卜室的鐵證!」
拓彌霎時啞口無言。在場其餘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拓彌身上,讓他只能支支吾吾地找話:「那、那為什麼非得是皮夾,像簾幕後面也有茶杯……」
賀輔聽了不禁搖頭:「那不能解釋皮夾上的精油味道──」
「因為捨不得呀。」「教、教授……」
始終沉默的嵩程突然開口,讓拓彌詫異地回過頭。
「已經夠了,拓彌。」嵩程緩緩上前,此刻的拓彌只能看見他難掩疲倦的背影:「果然瞞不過你呀,賀輔先生。」
彩欣一手握在胸前、吞了口口水才問道:「教授,真的是你……」
「一切都像你所推理的:協助妍華的計畫、今天凌晨在這裡殺死庚魁先生,並製造出密室的就是我。」嵩程說完後回過頭,對已然看傻、面面相覷的眾人低下頭:「雖然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傷害各位的打算,但還是將各位捲入了事件,不好意思。」
慧芸臉上雖略帶憂色,仍急著開口問道:「妍華小姐真的請你幫忙──不對!妙尊真的是她和庚魁先生交替扮演的嗎?」
嵩程沒有直接回答,只長長嘆了口氣,好似卸下肩頭的大石一般。
「我和智熹,也就是妍華的媽媽,從我二十幾年前第一次來占卜時就認識了,不過只是作為民俗學者和曾經的訪談對象。」嵩程一手撫著胸口,如同要全心告解般輕閉上眼:「也因此,我根本沒料到智熹在過世前,竟然要妍華來找我幫忙。大概是想到我剛好是她的老師吧。」
賀輔從彩欣手上接回自己的襯衫,邊穿邊和其他人一同默默聽著。
「妍華將她扮演妙尊的事情告訴我,同時也告訴我不想再欺騙大家。」嵩程胸前的手握起拳頭:「我才和她一起制定了讓妙尊消失的計畫。」
依敏回想起這幾日的經過,訝異地反問道:「所以在占卜時,教授根本就已經知道一切了?」
「真抱歉,利用了你們。」嵩程淺淺一笑,隨即皺起眉頭:「但是當我看到妍華在修行室遍體鱗傷時,真的是慌了。我只要她假裝倒在裡面,沒想到她為求逼真,竟然做得那麼絕。」
拓彌想起當時自己的衣服上也沾到了血,不禁沉默地頷首。
「當妍華後來被襲擊時,我馬上知道是同樣知情的庚魁搞的鬼,威脅他要在早上把一切抖出來,要他半夜跟我對質。」嵩程別開臉,想起凌晨時的情景仍難掩焦躁:「我們在這間占卜室吵了起來,拉扯間,我推了他一下,誰知道就……」
「所以是意外,對吧?」
拓彌好似抓到浮木的溺水者、急忙問道,就希望能得到對方肯定;然而嵩程沒有回覆,只落寞地垂下頭:「剩下的大家已經知道了。我還以為至少能瞞著大家,到事情都安頓好之後。」
「那為什麼都不跟我說呢?」慧芸往前踏了一步,神色中難掩失望:「只要妍華小姐開口,我一定會幫忙呀!難道不信任我嗎?」
「她特別交代我,不希望讓妳跟著騙人。雖然原本的計畫裡,到醫院後也是得跟妳坦白。」嵩程捂著臉、揚起頭、聲音有些顫抖:「現在想來,是不是一開始告訴妳,就不會發生後面那些事情了呢……」
「教授……」彩欣雖非第一次看見犯人後悔或懺悔,但一想到嵩程平日在課堂上嚴謹指導的模樣,就難以連結他現在脆弱的模樣。
「拓彌、彩欣,還有依敏,利用了你們,還把你們捲入事件,真的是我的錯。」嵩程朝學生們低下頭:「我真的不配當你們的教授。」
拓彌回想起在校園中,那道總是為學生敞開研究室大門,認真研究的身影;他曾陪著嵩程四處調查、忠實紀錄各地民俗,他寧願相信那時留下的汗水中沒有一絲虛假。而最讓他難以忘記的,是那不因自己妖怪的身分而有不同態度,坦然接受自己時的那抹笑容。
「不是的,教授。」「你呀……」
聽見拓彌的聲音,嵩程嘴角僅微微揚起,只是那抹笑,和拓彌記憶中的比起來多了一分淒涼。
而始終聽著的賀輔表情嚴肅地將目光瞥向夏斗,對方也了然地頷首回覆,隨即走到嵩程身邊,替漫長的告解畫下句點。
「剩下的,就到局裡再說吧。」
38
彩欣和依敏在別雲莊門口目送警車載著夏斗、嵩程及幾名警員離去,而直到警車開下山路、消失在兩人視線之際,依敏才大嘆一口氣:「沒想到事情變成這樣。」
「就是說。」彩欣心有戚戚地頷首,隨即回頭瞥了大門一眼:「拓彌學長應該很難過吧,他向來那麼景仰教授的。」
「這樣學長的論文怎麼辦?還能畢業嗎?」
彩欣想起剛才默默上樓整理行李的身影,苦笑著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但是千萬別在研究生面前提論文……」
「啊、不對!我忘記最重要的事情了啦!」
依敏突然抬高聲量,讓彩欣一陣莫名其妙。而在彩欣開口詢問前,依敏就一臉緊張地搭上她的肩:「教授被逮捕的話,我們的專題學分怎麼辦啦?」
「現在是在意那個的時候嗎?」「哽──」
在彩欣吐槽之際,傳來了一陣機車的引擎聲。賀輔騎著自己的銀色機車,在門前停妥後,隨即大步一跨,站在車旁向兩人攀談:「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行李都收好了嗎?」
「收好了,想說還是應該送教授離開才對。」「對耶,我去收一下。」
相較微笑回答的彩欣,依敏聽了才想到還沒整理行李。不過在她進門前,卻又突然靈機一動,將嘴湊到彩欣耳旁:「吶、那位偵探推理時還真的挺有型,又很可靠的感覺,妳占卜那天說的是他吧?」
彩欣臉頰微微泛紅,儘管盡量克制,仍羞地縮起肩:「等、妳不要現在說這個……」
「放心。」依敏調皮地揚起嘴角:「我不會跟妳搶的啦!」
而依敏在進門前,還不忘回過頭,將食指擱在鼻頭,意有所指地微笑,讓彩欣更是害臊地別過臉。
「是在說什麼呀……」賀輔全程看在眼裡,但沒聽見內容。他嘴上嘟囔著,但也沒打算追問。
而依敏才剛進門,就見慧芸揹著皮包匆匆走出。她一見到賀輔還是停下腳步,點頭致意:「你把機車騎過來啦?」
賀輔拍了拍機車的黑色座墊,咧嘴一笑:「對呀,幸好沒被土石流波及,只是淋了一整天的雨。」
「這次的事件真是謝謝你。」慧芸向賀輔微微鞠躬,隨即端莊一笑:「我去整理下車子,等等送大家下山。」
慧芸說完便走向停在角落的轎車,而此時婉臻揹著行李,從屋內走了出來。她本打算直接上車,但一注意賀輔,便小跑步地湊了過來。
婉臻環顧四周,確認沒其他人後,才小聲地說道:「謝謝你剛才沒拆穿我的身分。」
「因為跟案情無關嘛。」賀輔一手叉在口袋、隨口回問:「那你打算將這次的事件寫成報導嗎?」
「這嘛,本來只是想確認關於妙尊的傳言,結果被捲進殺人案裡──雖然我的目的是達到了。」婉臻苦笑著,將目光撇向整棟別雲莊,最後還是輕嘆口氣:「還是算了,這次的事件就算公諸於世,也不會有人因此幸福吧。」
「用這種標準寫文章,難怪妳作為記者不紅。」「賀輔先生!」
彩欣立刻用手肘推了推賀輔,反倒是婉臻自己掩著嘴笑了起來:「說得也是。那該怎麼辦呢?大偵探講幾個過去的案件讓我寫如何?」
「有需要就到我事務所,順便要記得幫我業配喔。」賀輔用大拇指指著自己,燦爛地笑道。婉臻也微笑著揮手和兩人道別,旋即走向慧芸的車子。
「怎麼啦?聊得這麼開心。」
就在此時,肩上背了個背包的秉燁湊了過來。他雖擠出笑容,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疲態和鬱悶。
「沒什麼特別的。」賀輔搔搔後腦,隨口呼嚨過去後便轉移話題:「倒是你怎麼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只是覺得還是很難接受呀。」秉燁垮下肩,搖了搖頭說道:「我以前那麼相信妙尊,現在跟我說都是假扮的,那不就是詐欺嗎?」
「是沒錯。」賀輔苦笑著點頭:「根據嵩程教授的說法,妍華就是不想再這樣下去,才會自導自演這齣戲吧。」
「那要是你沒揭開真相,她們是打算在妙尊消失後,裝做什麼都沒發生就收手嗎?」
秉燁的反問讓賀輔一時語塞。他看向彩欣,但她也不知從何說起。而賀輔思索數秒後才坦然開口。
「那不是我能回答的問題。」賀輔一手叉在口袋,微微揚起嘴角:「但我是這麼想的:既然妙尊其實是侍從們假扮的,那妙尊的占卜,不就是妍華和她母親給大家的建議和祝福嗎?」
「不是,你這麼說──」秉燁本想指責這種說法太過袒護妍華母女,但想到兩人以往對自己的關照,秉燁還是嘆了口氣:「算了,至少現在就這樣吧。」
他最後望向自己多次造訪的別雲莊一眼,喃喃說道:「坦然面對……嗎?」
秉燁整理好思緒,輕笑了聲,向賀輔及彩欣揮手:「那就再見啦!有空來看我比賽呀!」
目送秉燁走到車旁之際,彩欣咀嚼著剛才賀輔的話,又想起占卜時聽到的建議。
「有什麼心意就要盡早表達,否則對方不會知道,反而錯失良機。」
她看著他疑惑的雙眼,心中暗自想道:所以學姊是那麼認為的嗎?我應該要早點說出──
「彩欣?」「哇!」
賀輔突然開口,讓想得正入神的彩欣嚇得叫了聲。而賀輔指著自己,一臉狀況外地問道:「我臉上沾到什麼了嗎?」
「什、什麼都沒有啦!」彩欣冷哼一聲,慌忙地轉過身:「我去拿行李!」
不料彩欣正要進門,拓彌就也正要走出,幸好他趕忙側過身,兩人才沒撞個正著。
「學長、抱歉!」「沒事就好。」
拓彌溫和地微笑,但表情中難掩失落。彩欣忍不住問道:「那學長還好吧?我是說案件的事情。」
「怎麼可能沒事嘛。」拓彌苦笑著說道,語氣中若有似無地帶著想撒嬌的味道,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教授竟然為了妍華做了這麼多,最後還──應該是意外,對吧?」
見拓彌的眼光撇了過來,賀輔只輕笑了聲,並沒多說。而拓彌走到賀輔面前,本還帶有股傲氣,但他抿著唇、思忖了一陣才不甘地開口。
「我就承認你推理很厲害,這次算你贏好了。」
賀輔聽了不禁得意地雙手叉腰:「對嘛,你這狐狸下次就知道該尊重偵探的專業了吧!」
「所以──」拓彌一手握著拳,猶疑了數秒後還是彎下腰:「賀輔──不對,穆坦特‧賀輔先生!請你收我當你的徒弟!」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啦!」賀輔不禁扶額,一旁的彩欣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而賀輔在笑聲中無奈地嘆了口氣:「我事務所已經很多人了,才不收徒弟啦!」
「您能夠解決這起事件,一定有過人之處!」拓彌依舊低著頭:「請師父您再考慮看看!」
「不要叫我師父!我才沒收你當徒弟啦!」「學長,你才要再考慮啦。」
相較於既好氣又好笑的賀輔,好不容易止住笑的彩欣用手肘輕推賀輔:「不要被他推理的樣子給騙了。他平常遊手好閒、手遊課金成癮、是匹大色狼,還都把打掃事務所的工作推給我耶。」
賀輔不禁頹喪地垮下肩:「說得也太過分了吧,我偶爾也會打掃的。」
拓彌抬起頭,有些不服氣反問:「如果他真的那麼糟,妳怎麼還是跟著他嘛!」
「那是──」彩欣愣了一下,才雙手抱胸哼了聲:「因為他積欠我的薪水沒發,被他套牢了嘛!我是不得已才跟著他的,不然他這樣最討人厭了啦!」
「嗯、彩欣……」
一股異於拓彌的妖氣猛然竄出,讓賀輔下意識掩住鼻子。而彩欣本以為是自己因害臊說得太過分,打算趕緊道歉,但一見到賀輔的反應,她霎時了解一切,雙頰也跟著泛紅:「賀、賀輔先生,剛才的話你該不會……」
這下換賀輔調皮地眨了眼:「妳說呢?」「等一下!你這樣太狡猾了啦!」
看著打鬧的兩人,拓彌不由得嘆氣,但同時也泛起了微笑:其實說要較量,也只是在逞強吧?畢竟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贏不了。
他看著害臊拍著賀輔背的彩欣,又想起賀輔剛到時,彩欣放心的神情,暗自忖道:畢竟我沒辦法讓他露出這種表情呀。
「各位行李都收好了嗎?」
就在此時,慧芸緩緩朝三人走來,恭敬地提醒道:「差不多該下山了。」
「我行李還在房裡,馬上去拿。」
還在和賀輔拉拉扯扯的彩欣聽了連忙鬆開他。而先前去收拾的依敏也揹著背包走出大門。
「咦?等等。」拓彌伸出食指,清點著在場人數:「師父騎機車先不說,我們三個加上婉臻小姐和秉燁選手,車子坐不下吧?」
「我分兩趟載沒關係的,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不用這麼麻煩啦!」
賀輔從機車置物座中拿出一頂安全帽,向彩欣咧嘴一笑:「我載妳回去。」
彩欣一手握在胸前,先是有些不安地瞥向周圍面露微笑的三人,最後還是坦然地揚起嘴角,接過賀輔手上的安全帽。
「真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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