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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小就渴望著自由。
請別誤會,我並不是被囚禁在陰暗的地牢,或是被銬在實驗室裡成為誰的實驗品。除了從沒見過父親外,我和大多數人一樣,普通地上學、普通地享受著青春,只是那深山宅邸的老家始終是心中的一抹陰影。
母親繼承了祖母的工作,「侍奉」著長住家中的占卜師──或著該說我們住在占卜師的家中,而總有一天那份莫名其妙的責任會落到我肩上。每當聽到朋友們談論著畢業後想做什麼,那抹不安就愈發強烈。
然而責任到來之前,另一道噩耗卻更加殘忍地降臨。
我看著病床上因病消瘦的母親,內心百感交集。母親變成如此,我心情當然難受,但想著即將被她傳承工作,心中又充滿抗拒。在她開口之際,我本要認命點頭,聽到的話語卻彷彿長久歲月中的救贖。
「結束這一切吧。」「媽?妳說……」
「你不需要──不是,你不能再這麼做了。」母親掙扎著坐起身,搆來桌上的手機,手指緩慢地在螢幕上來回點擊著。
「媽為什麼突然──我以前跟妳說別再這麼做時都沒答應我。」
輸好訊息的母親沒有回覆,只將手機交給我:「請妳去找這個人吧。他應該有辦法──」
母親瘦削的臉龐浮起一抹微笑,而我從未想過會在她的口中聽到這句話。
「讓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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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末的國北市中飄蕩著一股躁動不安的蒸騰熱氣,最終在午後化為了層層烏雲,並彷彿要宣洩壓力般地傾瀉著雷陣雨。
「好閒啊。」
和外頭風雨交加的氣氛截然不同,事務所內的賀輔看著罕無人煙的街景,忍不住打了哈欠:「下這種雨,今天八成不會來委託了吧。」
「就算晴天也很少有委託吧……」原先躺在沙發上滑手機的錦懋聽到雨聲,坐起身嘆道:「等等騎車怎麼辦啊。」
「你就在這裡等到雨停算了,反正我一個人也無聊。」賀輔坐到錦懋對面,仰望著天花板噘起嘴:「彩欣這週末說是去專題課的田野調查,就只剩你一個──對了!」
話才說到一半,賀輔就連忙拿來辦公桌上的手機:「都忘記跟你們兄妹說了,我可是終於跟上時代嘍!」
錦懋湊近螢幕,定睛一看後不禁一笑:「事務所的粉絲專頁呀。」
「沒錯!上個禮拜我心血來潮設的,快去按讚!」賀輔一手插著腰,難掩得意:「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增加委託就是了。」
「我看看。『賀輔偵探事務所,尋找失物、外遇跟蹤、刑案調查、各種雜務什麼都接,女性委託九折』,感覺不錯。」錦懋找到專頁後,順手點了讚:「以前的委託人、夏斗警官、萊昂,連涵瀅都有按讚耶。」
「那當然是委託我的人都很滿意嘛!」賀輔湊到錦懋身後,看著螢幕幹勁十足地宣告道:「就這樣一口氣拓展知名度,增加委託吧!」
「五天前的貼文:『今天會在事務所整理以往案件的資料,隨時歡迎大家委託。』還挺有樣子的。」
錦懋邊讚許地點頭,邊繼續滑著專頁,原先充滿興趣的表情卻越來越僵:「三天前的貼文:『覺得有點閒,快來委託我吧!』。」
賀輔指著螢幕上稍嫌凌亂的辦公桌景象:「還貼了張事務所的照片喔!」
「兩天前只寫了『好閒』兩個字?」滑到頂端的錦懋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昨天甚至連貼文都不貼了。這樣下去根本是負面工商吧……」
「啊就沒委託嘛。」賀輔搔著後腦,一臉無辜地問道:「不然貼文應該要寫什麼?」
「可以介紹事務所成員啊!」錦懋擱下手機,一隻手指指著自己:「像是本事務所的首席除妖師兼顏值擔當。」
「你好意思說?是兼首席打雜吧?」「打雜就不用加了啦!」
「鈴──」
在兩人鬥嘴之際,賀輔握在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動畫主題曲的前奏。他瞥了眼螢幕後,便在沙發上翹起腳:「喂?彩欣?妳不是跟教授到山上──妳說什麼?」
見賀輔神色倏地正經起來,錦懋也察覺有異。而在錦懋開口問發生什麼之前,賀輔便咬著牙啐了聲。
「有人被襲擊受傷?現場還是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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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都妖探 Case 8
~Oracle of Vanishment2
時間倒回一天前,一輛墨綠色的轎車行駛在國北市郊的顛簸山路上。坐在後座中央的彩欣望向圍欄外的樹林及遠處渺小的街景,微笑著說道:「難得離開市區,感覺也不錯。」
「抱、抱歉,彩欣,可以請妳先不要動嗎?」
彩欣身邊的女子皺著眉、摀著嘴,彷彿隨時都會吐出來:「我好像快不行了……」
彩欣嚇得馬上挪開身子:「哇、妳沒事吧?依敏?」
名叫依敏的女性和彩欣同樣都是T大民俗系二年級的學生,外向又擅長打扮的她每當現身,總如來到舞會的公主般成為眾人目光焦點。今天的她也不管是到山上,穿著白色戴蕾絲的襯衫和到膝蓋長度的裙子,雖亮眼卻不易活動。
彩欣原先和她並未特別熟稔,只覺得常周旋在系上幾位男性之中的她城府深沉、不可深交。而在大二的專題課中,兩人因緣際會選到了同一位教授,彩欣也才理解依敏個性還算直來直往,但就是挺為驕縱和嬌貴,算是不折不扣的公主。
「這個先給你備用。下次記得先吃暈車藥。」
副駕駛座的中年男子從包包中拿出一個塑膠袋,回頭遞了過去。接過袋子的依敏只虛弱地說了聲謝謝。
男子名為嵩程,是負責彩欣及依敏專題課的教授。年約六十的他頭髮灰白,戴著眼鏡的斯文模樣頗有學者風範。在系上,嵩程是以課程扎實而負擔大聞名,對學生的要求也很嚴格。儘管如此,他私下對指導過的學生照顧有加,讓不熟他的人又敬又畏、熟稔他的人則敬之如父。
駕駛座的中年女性在車子過彎後附和道:「快到目的地了,請妳再忍一下。」
見依敏靠著窗,勉強應了聲,彩欣不禁苦笑,看向另一旁正聚精會神盯著手中資料的身影:「這樣比起來學長好厲害,邊看資料還不會暈車。」
拓彌學長一手捧著小巧的皮封面手冊,另一手則握著鉛筆,聚精會神的樣子倒有幾分學者樣。民俗學系碩士生二年級的他除了跟著嵩程教授寫論文外,也兼任他的研究及教學助理。他的妖狐身分在系上無人不知,但平時仍化身人形。
「要是跟教授多跑幾趟田野調查,就能養成這種能力了。」
拓彌啪一聲闔上筆記輕笑道:「事前的資料蒐集非常重要,畢竟能實地記錄的機會很珍貴。」
「說得對。」嵩程沒有回頭,但微微頷首附和:「那麼來突擊測驗一下。你們還記得這次紀錄的對象吧?」
見拓彌將目光掃了過來,彩欣了然地接話:「是住在這座山頂『別雲莊』的占卜師『玄黃妙尊』。據稱他在約六十年前,就開始替人進行類似歐洲茶葉占卜的儀式,現在則必須先預約才能見到他。」
嵩程讚許地點頭:「這位占卜師甚至不接受任何媒體採訪,非常神秘。這次能答應我們紀錄占卜過程真的很不容易。」
依敏將嘴湊到彩欣耳旁、小聲地問道:「為什麼答應?」
「上禮拜發的資料有寫。」彩欣也輕聲回答:「因為──」
「各位,已經到達別雲莊了。」
就在此時,車子從上坡駛上了較平坦的區域。伴著司機的招呼聲,可見到一棟佔地寬廣的雙層日式建築。屋頂上鑲著深藍色瓦片,微微的斑駁訴說著它們見證的歷史。除了大門外,四周還被能遮雨的木板走廊圍住。看上去典雅而不過分鋪張。
車才剛停妥,依敏也無暇聽彩欣的解釋,趕忙下車吸了口新鮮空氣:「呼,活過來了。」
彩欣剛開車門,一陣強烈的山風便迎面而來。她將一手擋在額頭前,端詳著眼前的別雲莊,對於未知的興奮和不安同時湧上了她的心頭。
「妳們兩個,也去幫忙拿行李吧?」「啊、好!」
見揹著側背包的嵩程喊了聲,彩欣連忙跑到後車廂,揹起幾件行李。拓彌見狀微笑問道:「會不會很重?我幫妳拿。」
「沒關係,還行。」彩欣游刃有餘地扛著行李,反倒是依敏雙手一拍、甜美一笑:「謝謝學長!」
「唔、不是,我……」
依敏絲毫沒注意到拓彌一臉尷尬,逕自跟上教授的腳步。彩欣則苦笑著和拓彌一起走在後頭。
嵩程按下門鈴,數秒後出來迎接的是位黑長髮及肩、身材修長、氣質婉約的年輕女性。她穿著一襲淡藍色的長袍,腰上繫著黃色的腰帶。而見眾人到達,她輕眨一雙丹鳳眼,朝眾人行禮:「教授和大家,歡迎你們來。」
「妍華,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咦?」
相較於馬上熱情招呼的嵩程和拓彌,依敏一臉狀況外的看著熟悉的面孔:「為什麼妍華學姊會在這裡?」
彩欣暗自嘟噥:「所以剛才就想跟妳解釋嘛……」
妍華和眾人一樣同屬T大民俗學系,但照理本該已畢業的她卻因故休學,目前還是大四。曾在專題課指導過妍華的嵩程聽到總是認真撰寫報告的妍華突然休學,關心之下才知道原來妍華一家從祖母開始便代代在別雲莊服侍著玄黃妙尊。
更為巧合的是,嵩程在數十年前剛獲得教職,四處田野調查時也曾讓玄黃妙尊卜過一卦,才因緣際會牽上線。本次行程除了紀錄占卜外,也算是探望妍華。
走進大門,便可見玄關掛著一幅描繪別雲莊及附近山景的巨幅油畫。將鞋放在鞋櫃後,眾人換上拖鞋,走上木板鋪成的狹窄長廊,兩側則對開著房間,目前大多以拉門掩著。
「簡直就像旅館一樣。」彩欣環顧四周雅致的裝潢,不由得讚嘆道。
「以前確實有接待純粹想在山間住一晚的客人。」妍華領著眾人走進長廊,回頭輕聲道:「不過現在只讓來占卜,或是要參與明天修行和加持儀式的人住。」
拓彌眼神瞥向肩上的數個背包:「那麼行李要放……」
「彩欣和依敏的房間在一樓,其他人的在二樓。」妍華拉開長廊盡頭右側的拉門:「就是這間和對面的房間。」
客房並不算大,光是單人床就佔去四成左右的空間,對角的角落還擺著書桌,能活動的空間並不多。不過內裡打掃得整潔清淨,仔細聽還能從窗戶聽見外頭山野的蟲鳴鳥叫。
「本來想把大家都安排到二樓,風景比較好,不過房間數量不夠,不好意思。」
「不會不會,有地方能睡就很感謝了!」
見妍華微微鞠躬致歉,彩欣連忙搖頭示意她別這樣:「房間看起來也很乾淨呀!」
另一側的依敏擱下行李後,湊回眾人後頭:「不過這麼大的地方,都靠學姊一個人打理嗎?還要侍奉那個──占卜師?也太辛苦了吧?」
「不是的,平常雜務都有蕙芸姐──就是剛才開車送你們來那位阿姨幫忙。」妍華見眾人走出房間,順手關上拉門:「侍奉妙尊的也還有另一個人,都還忙得來。」
「聽著還是很累。」依敏聽完忍不住皺眉:「學姊的家人呢?」
嵩程回頭瞟了發問的依敏一眼,但當事人絲毫沒注意到。
「我母親幾個月前生病不在了,所以才換我接她的工作。」妍華則先輕嘆了口氣,隨即擠出微笑回道:「現在還在摸索,確實很忙,不過會越來越熟悉的。」
依敏這才會意自己問話太輕率,微噘著嘴撇開了目光。而妍華似乎不以為意,帶著眾人來到樓梯下:「先上去放行李吧,順便跟其他人打聲招呼。」
正當眾人點頭表示同意,打算魚貫走上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樓梯之際,另一道身影卻剛好從二樓走了下來,而他的打扮讓首次造訪此處的眾人心頭為之一顫。
只見對方緩緩走來,穿著和妍華相同的長袍及腰帶、還戴著手套,看不到一絲肌膚。更讓人不寒而慄的是,對方戴著小巧的斗笠,整張臉被黑色面紗蓋住,讓人完全看不清其神情。
在下樓的過程中,對方一語不發,最後腳步停在眾人面前,定睛端詳著他們。彩欣難掩心中的不安,一手握在胸前,暗自思索著。
「這個人──到底想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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