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 大草原的守護者,國王安德魯三世陛下:
聽聞您正在集結軍隊,並持續向南進發,鄙人實在深感惶恐,就連三歲的小孩都知道,這實在是個錯誤的決定,程度堪比古人挑戰八神的那段歷史。身為皇境的正統守護者,吾實在不忍心看到您犯下這種過錯,因而在此向您提出和平盟約,讓王皇兩國暫時休戰,以應付東方來襲的敵人,這對您我來說才是最合理也是最正確的決定。如果您執意要渡過西聖域河,侵犯皇境的領土,那我便只能行使沙漠守護者的職責,執劍將您揮出皇境之外。五十萬名皇境戰士已經在河畔集結,我由衷地希望,他們手上的鋒利刀刃,將來斬下的是帝國軍隊的項上頭顱,而不是您身旁貴族爵爺的尊貴腦袋。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4IX1VmuB2r
還望您能保有理智,做出正確的判斷。
皇境至高者與沙漠統治者 榭洛姆.皇 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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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封開過的信紙放在眼前,上頭蓋著不同圖案的蠟印。一個是正在撩髮的裸體女人,另一個是張嘴的怒吼雄獅,兩者唯一相同的,是雙方的右上角皆有一顆熾烈燃燒的太陽,也就是最後一封信紙上頭的蠟印。
皇境派來的大使已被李佛曼恩家族軟禁在河泥城中,禁止他再繼續深入王國的領土。而大使身上的信件之所以會出現在安德魯眼前,全多虧了河泥城的灰黑翅雁,因為牠們的徹夜飛行,國王才能早一步做出決議。現在牠們被安置在首臣助手的帳棚內,享用精緻的食物和冰涼的清水,以及塞了棉花、舒服柔軟的棉毯軟墊。
但即使翅雁飛得再快,發生的事就已經發生了。安德魯盯著那枚太陽,微微瞇起眼睛。
看來無論他們的計畫制定的多麼詳盡、動作實施的多麼確實,八神總要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放上幾塊石頭,給他們一些阻礙,讓王國的軍隊無法在最順利的情況下,深入皇境領地。
不過石頭終究能踏平、阻礙也終究能翻越,安德魯的臉上浮出一抹冷笑,沒有任何事物能抵擋得住出閘的猛獸。從來沒有。
群龍說不定可以,他馬上糾正自己,不過這個時代已經沒有群龍了,牠們只存活在於古老的傳說和一本又一本的厚書之中,用來嚇唬小孩和那些不尊敬八神的人們。
他拿起信紙,將它們湊到燭火旁。要摧毀敵方的希望就是如此簡單,只消一盞燭火即可,他靜靜地看著橘紅的火焰吞噬蒼白的紙張,在手上燃燒殆盡。
「西境的軍隊走到哪了?」他問。
「他們已經走出森林,並在群峽港待了幾天。塞維奇大人預計他們下週就能抵達位於破碎河口的鱷鱗城了。」身穿灰黑色皮衣的首臣回答。
遠方的猛獸也準備好了,看我怎麼把這天殺的國家扯成兩半。「催促他們加快腳步,我希望在抵達河泥城之前,他們能先引開一部份的皇境守軍。」
「噢,他們當然可以,陛下。」首臣表示,「他們在這個月結束之前就能渡過大河,踏上皇境的領地,而我們最快也得等到春末,才能正式大舉進攻河岸對面的皇境守軍。我想那時抵擋我們的人將會少掉大半,他們會有一部分往西邊支援,另一部份被遣去更南邊抵抗帝國軍隊,屆時皇國的戰力將會分崩離析,他們無法同時抵抗三面夾擊,皇國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多人了。」
「也沒有那麼多有頭腦的指揮官。」安德魯附和。雖然王國來不及在皇境繼承人內鬥時插上一腳,不過現在的情勢依舊對我們有利。往後只要他沒有踏錯任何一步,就能順利併吞掉南方的土地,統整西大陸的各個區域。那時王國的領土將會由北至碎冰海、南達無風海、西靠諸島、東臨帝國的超大國度,成為一個不輸帝國領土的國家。如果他沒有踏錯任何一步。
而這第一步,就是燒毀新皇的求和信。其實安德魯心裡明白,榭洛姆.皇對他提出的建議有其道理,而他也知道,就算現在不去進攻皇境,那頭的分崩離析只是時間早晚的差別而已。東南方已經有消息陸續傳來,帝國的大王子集結了將近十萬名的帝國常備戰士,另外加上帝國南方眾臣的軍隊,整整二十萬人,即將渡過南聖域河,向皇境發起進攻。果然不出他所料,帝國在大森林邊境集結的軍隊只是個幌子,目的是要牽制住他的腳步。但安德魯可不會這麼輕易上當,他會依舊帶領軍隊向南方前進,而且算好時間,在帝國和西方的重臣渡河之後,才會踏上皇國的領土。
他拿起筆,在信紙上寫下整個段落的誠懇問候,然後譜出篇幅更長的合作計畫,以祝福作為末段收尾,接著在最底下簽上優雅工整的名字,最後再蓋上雄獅印信。
「找個能言善道的人,最好有些貴族的血統,一些就好。讓他帶著這封信前往帝都,說服帝和我們合作。」他把信交給雷爾夫時開口說道。
首臣聞言後瞪大眼睛。「您……您確定要這麼做?」
「有何不可?」國王反問。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DlqH52aMT
雷爾夫皺了皺眉,他的眼神飄向帳篷內的其他人,格雷格、萊諾、贊,最後停在勞拉臉上。
「他們曾經洗劫我們的草原,屠殺王國的軍隊,就在幾年前而已。」開口的不是公主,而是國王的弟弟。他穿著一件單薄的亞麻上衣和一件寬鬆的棉褲,腰上沒有掛著佩劍,連腰帶也沒有繫著。
「在近百年之前,沒錯。」國王點點頭。
「而你現在卻要跟他們談和?」
「我正是這麼打算。」安德魯的聲音沒有絲毫動搖。
然後寧靜降臨在他們周圍,格雷格雙手抱胸怒目兄長,安德魯則是在座位上回以堅定的臉色,勞拉在一旁看著塗了金粉的指甲,首臣在後方搓著雙手,面露憂愁,贊的雙手放在背後,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處的簾子旁,好像他只是個侍衛似的。僵局就這樣持續了數十分鐘,經歷了外頭各式各樣的叫喊聲、嘶鳴聲和鐵鎚敲打聲,以及其他的吵雜聲響。寧靜依然存在。
僵局持續進行。
最後是格雷格率先投降。「你得小心,」他嘆了口氣,「我不期望會有多少家族同意你這麼做。對他們而言,皇境的守軍只是敵人,而帝國的軍隊不僅是敵人那麼簡單,還是有著血海深仇的仇人。獅家在帝國大西征時沒有受到多少損害,但是其他家族可不是這樣。」
「嗯。」他以咕噥作為回應。
「我知道你寫這封信的用意,
還有你的計劃,可是其他貴族們未必知道。」格雷格看向首臣,後者很快的點點頭。「這樣貿然派出使者,只會讓他們心生懷疑,增加他們心中的不滿。」
「要不先問問賢臣團的意見,再下達命令如何?」勞拉提議。她穿著一件繡有亮金色的繁花枝葉,可以勉強蓋住乳溝的無袖奶油色洋裝,加上一條沒有多加邊飾的黃銅腰帶。
「這樣會讓我們錯失良機。」安德魯反對。
「總比讓我們錯失貴族對王室的信心要好。」勞拉瞥了其他人一眼以尋求支持,首臣點頭贊同,格雷格聳了聳肩,王子則一樣毫無反應。
「也一起問問王后陛下和蜜獾夫人的意見。」雷爾夫連忙附和。
安德魯抿起嘴唇。他抓了抓頭,深吸了幾口氣,試圖讓腦內的思路變得更加清晰。需要踏對每一步,他不斷提醒自己。太過急躁會使先前的計畫功虧一簣;太過謹慎則會讓機會從手中溜走,還必須在做出決策的同時,注意手下們的一舉一動,避免叛變之火從中升起。
他是否太過急躁了?原本的計畫已是萬無一失,現在他寫下這份聯盟策略,會使未來的計畫更加暢行無阻嗎?還是會讓原本對他忠心耿耿的封臣們轉身離去?
需要踏對每一步。恐怕還需要有著更縝密的計畫才行。「贊,你覺得呢?」
帳篷內的人全都看向還未發一語的王子,被看的人則噘起了嘴,「我想,一定會有家族反對這項合作提議,但是這又如何?只要某些大家族還支持我們的決定,我們一樣能掌握整個王國。」他的眼裡閃出兇光,雖然非常短暫,但是安德魯看的一清二楚。
國王馬上搖搖頭,拒絕兒子的提議。剛才他的想法也是如此,但在經過弟弟的話語和自己的深思熟慮之後他發覺這個想法或許不合時宜,他得讓其他貴族也支持他,至少要是南方的眾多家族們。他起身抽走雷爾夫手中的信,將其湊在火旁,讓火把他的提案燃燒殆盡,並將他的急躁一併吞沒。
照原來的步調走,先是皇境,再來是聖域,最後才是帝國。
照原來的步調走,他一樣能攻克皇境、抵抗帝國,他一樣能使各家族對他效忠。不需要去冒著其他不必要的風險,增加自己失敗的可能。
照原來的步調走,一步接著一步,慢慢地,謹慎小心的,獅子的腳掌終將渡過河水,踏過沙漠,踩上無風海岸邊的礁石。
一步也不能踏錯,安德魯提醒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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