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手沾滿鮮血,呆跪在成堆的屍體之間。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當鴉主將他推下懸崖之時,三支飛箭馬上竄了過來,他慌忙的閃過前面兩支,並用袖子撥掉最後一根,最後在收手之時快速的變身成為烏鴉。該死的八神,他沒辦法再去思考更多咒罵八神的詞語,更多利箭如雨滴般從四面八方射來,該死的八神,他快速的左閃右閃,尋找落腳之處。
空中飛散的羽毛比利箭還要煩人,他有好幾次被羽毛遮住視線而差點中箭。不管了,該死的八神,傑夫一咬嘴唇,衝向聖修殿其中一座高塔上的陽臺,更多的利箭射來,其中有兩支箭劃過他的臉龐,射下了幾根羽毛,他拍動翅膀,在轉身之間變回人形,一隻腳踏上了高臺上的矮牆,另一隻腳正好踢在手拿榆木十字弓的弓箭手臉上,啪的一聲,弓箭手臉上的白色笑臉面具被他踢得粉碎。他無暇思考那到底是面具還是骨頭碎裂的聲音,因為站在弓箭手後頭身穿水藍色盔甲的戰士此時已經拔出長刀向他砍來,「該死的!」傑夫往後一跳,刀尖削過鬍子的感覺讓他嚇出一身冷汗。
藍盔戰士不給傑夫任何喘息的機會,他揮舞長刀欺身上前,「噢,該死!」傑夫被地上的軀體絆了一下,身子一傾,剛好躲過戰士的長刀,這下他很確定剛才的聲響是骨頭的斷裂聲。他不敢再多看弓箭手一眼,趁落下的身體碰到高臺的大理石地前旋轉了一圈,再次變回了烏鴉。「去死!」那戰士吼道,傑夫再次驚險的閃過他斜砍上來的攻擊,他飛撲向前,腳爪插進一面眾白色面具上的兩個眼孔,「嘎──」那戰士怪叫一聲後丟掉手中的刀子,雙手在臉前不斷抓抹,兩隻腳也胡亂地踢踹踩踏,有如一種怪異的舞蹈,結果不小心踩到了同伴的軀體,整個人翻過矮牆,落下高塔。
當你閃過一面眾的長刀後,你就會感謝這顆饅頭。不,傑夫搖搖頭,我應該感謝的是敵人的屍體才對。他再次變回人形,以免消耗剩餘的體力。
他小心翼翼地繞過弓箭手的身體,靠在矮牆旁俯瞰底下的戰況。天空又恢復了平靜,利箭和鴉羽都掉落到地上,傑夫推測弓箭手可能都被解決掉了,他把視線放得更低,原本和諧的農地莊園轉眼之間變為血腥殺戮的戰場,他看見棕土的流星錘在聖修殿的階梯上砸破了一個敵人的後腦勺,腥紅的鮮血灑上了潔白的大理石梯上,而距離他幾碼外的灰石則是送出一記上鉤拳打爆敵人的下巴,還有那顯眼的白圍巾,他正在果樹旁閃躲一支快速舞動的長槍,傑夫很納悶為何那條白圍巾在十二年後依然沒有沾上任何一丁點的灰塵血漬。
他仔細地瞧了又瞧,終於在牛車後方找到二位鴉主的身影。牛車周圍都是倒地不起的魔法師,而二位鴉主長髮飄揚,手執長劍,正在聯手對付一名操著長槍的黃衣小孩,那小孩的槍法著實精湛,不僅以一敵二,還有好幾次劃破了鴉主的白衣,但鴉主也不是省油的燈,她們前後夾擊,來回進攻,纖細的身體始終沒被傷害到半點絲毫。
她們打得聚精會神,或許我應該趁現在……傑夫將頭抬起,望向藍天。
此時後頭發出了細微的聲響,縱使細微,但沒有逃過他的耳朵。他沒有傻傻地回頭去看,而是快速蹲下,喀的一聲,幾粒小石彈起,一把短刀隨後精準的插進他頭頂上方的矮牆石板中。
當你閃過一面眾的長刀後,你就會感謝這顆饅頭。傑夫決定以後一定要好好思考這句話其中的精髓。他右手一抬,將剛才迸落的小石塊往後射去,這才翻身面對後方的來者。
「你是新面孔。」雖然只有幾步的距離,但對於站在陽光下的傑夫來說高塔內部顯得陰暗神祕,新來的敵人穿著顯眼的奶油黃袍子,以成熟老練的架式舉著長刀,打掉飛去的石塊,她臉上的一面眾蒼白微笑面具在一絲絲光線下看起來格外陰森。「我沒看過你。」
難道妳看過每隻烏鴉?「我也沒看過妳,小姐。」他的額頭滴下汗水。不尋常的氣息,傑夫握緊手中的短刀,他推測眼前的女人不滿二十歲,但那股和剛才兩人截然不同的氣息,還有身上的黃衣,不,不,傑夫驅走心中的遲疑,他實在不願意把眼前的女人和下方的黃衣小孩混為一談。
最可怖的是那把長刀,那把還在不斷滴著血的長刀,剛才有多少烏鴉死在那把刀下?他擺好防禦架式,雙眼緊緊盯著黃袍女子的一舉一動。
她靜靜的站著,頭微微左傾,她手上的長刀剛好跨越高臺和塔內的交界,刀身還在滴血,並反射出刺眼的光線,傑夫瞇起眼睛,手上的短刀因為他滲出的手汗而變得濕滑。
「你是誰?」她朗聲問道,傑夫不得不承認她的嗓音既柔美又充滿磁性。
「我是……烏鴉。」何必多做解釋?反正在一面眾的眼中我和他們又沒什麼差異。
突然白光一閃,女子在眨眼間便竄到了他的面前,傑夫驚叫一聲正要舉手格檔,腰部上方卻被狠狠地踢中一腳,他甚至連對方的腳步都看不清楚。他勉強往旁邊避開幾步,那女子並不打算追擊過來。「你不是烏鴉,你在說謊。」
我有說謊嗎?傑夫皺著眉頭護住剛才被踢中的位置,很痛,但幸好沒斷,他喘了一口氣,如果再被踢中一次……
「你不是烏鴉,更不是狼,你到底是誰?」她終於甩掉刀上的血水,舉刀指著傑夫問道。
我是誰有這麼重要嗎?傑夫沒有吭聲,他再次擺好架式,全神貫注的看著敵人,雖然他早就知道一面眾的體能異於常人,卻沒料到如此迅速,他們都不會魔法,對吧?
他們就這樣僵持著,下方偶爾有武器碰撞或是慘叫聲傳上來,但他們就這樣僵持著,一個不急著進攻,另一個則不想進攻。
過了半晌,她開始慢慢後退,隨即轉身衝入高塔之中。「嘿,等等!」現在是甚麼情況?傑夫雖然不願意踏進那陰暗神祕的地方,但他說服自己必須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他跟著衝進高塔,瞥見黃袍消失在樓梯口之下,「嘿!站住!」他跑了過去,卻沒有全力衝刺,他害怕這是個陷阱,敵人故意先擾亂他的思緒,再突然回手揮刀的陷阱。
他跑下無數階梯,沒有遇到任何一個敵人,卻也沒有看到那名女子。「該死的!」當他終於抵達階梯的盡頭時,突然腳底一滑,重重摔在大理石地板上。
腰上的劇痛和撲鼻而來的陣陣腥味讓他皺緊眉頭,他一邊咒罵一邊收起差點刺進脖子裡的短刀。該死,早知道那晚就不要喝酒,這幾天他心裡冒出這句話的次數早已數不清了。他掙扎起身,這才發現身上全是鮮血,濃稠溫暖的鮮血。
腰上的痛楚再次襲來,劇烈得像是隻瘋狗在啃食咬噬他的骨頭般,他大口喘氣,試著在血泊中站起,該死的,該死的八神,他環顧四周,想要找尋剛才的那名黃衣女子,聖修殿內部的大廳盡是戰鬥過的痕跡與一動也不動、相疊成堆的屍體,幾張長形木椅被打得稀爛,碎成像珍珠般大小的七彩玻璃灑落一地,圓柱上、石桌上、地板上皆覆上了腥紅色的鮮血絨毯。噢,八神,該死的,劇痛使他再次跌跪在血泊裡,這時他終於在身旁的屍體堆中瞥見了熟悉的臉孔。
那是灰石了無生氣的雙眼和微微發紫的嘴唇。鮮血從他的嘴角流淌到地上,血跡斑斑的鐵甲手套還牢牢的套在他長滿厚繭的手上,雖然後者和手臂沒有牢牢的接在一起。
傑夫雙手沾滿鮮血,呆跪在成堆的屍體之間。
當遠方的打鬥聲漸漸消失,膝蓋的痛楚傳遍全身之時,他才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傑夫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他的手掌發皺,衣衫盡溼,而嘴唇卻乾得像要裂開似的。他再次試著撐起身體時發現地上的血水變得冰冷,「該死!」腰上的痛楚從未改變,而灰石呆滯的臉龐也是一樣。
他在地板上散落的武器中隨便撿起一把長劍當作拐杖拄著,然後緩慢地繞過屍體,走向遭到破壞的聖修殿橡木大門。橡木大門上有著被大火燒過的焦黑,還有許多刀劍留下的刻痕。他一跛一跛的走下臺階,聖修殿周圍的戰鬥已經進入尾聲,烏鴉們攙扶著受傷的同伴,或站或坐,大口喘氣。到處都是零星的小火堆、幾乎要乾掉的血跡,以及最多也是最醒目、四處散落的屍塊。
地上盡是染血的藍色盔甲、斷裂的綠色腰帶和髒到發黑的灰色亞麻衣,他試圖從其中尋找奶油黃的袍子。該死的八神,他每經過一具屍體就咒罵一次,這才是真正的烏鴉,噬血成性的烏鴉,他跨過一條斷掉的胳膊,該死的八神。
「狼和烏鴉那群傢伙可不比紅月團和一面眾善良。」伊娃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傑夫痛苦地笑了笑,他以前都對這句話不以為意,畢竟他欠烏鴉一條命,而且他曾是真正的烏鴉。但是時至今日,直到他現在被迫加入他們的復仇行動,才深深的體會到這可能大部分和平派魔法師一生都見識不到的瘋狂。
老師在死前也有忽然領悟到一面眾的瘋狂嗎?他經過一個裹著黑色斗篷的屍體,這回是個魔法師,一個長得像熊的傢伙,他脖子上的裂縫彷彿是一張哈哈大笑的嘴,鮮紅而駭人。傑夫別過頭去,該死的八神。
他看見了剛才那位藍盔戰士,他姿勢怪異的插在泥地裡,手腳都詭異又恐怖的彎曲著,傑夫閉上眼,轉身沿著原路走回去,他想起高臺上的弓箭手,該死的八神,我變成烏鴉了嗎?這是他第一次殺人,而他之後勢必得繼續殺下去,為了伊娃,他必須如此。
「呦,校長。」當他漫步回到聖修殿的染血階梯旁,坐在白楊樹下的刀疤一邊拿著髒布擦拭他的短斧,一邊對他招手,他的肚腩因為他的歪斜坐姿而被擠壓得更加肥大,「噢!八神!」他皺眉說道,「你是怎麼回事?屍體流下的血也沒你衣服上的多,你剛剛在幹啥?」
「灰石死了。」傑夫沒有理會他的問題。
「我知道他死了,砂礫剛才跟我講過了。」他還是皺著眉頭,「我是在問你,你還好嗎?」
剛才講過了,是這麼隨便的嗎?「不太好,」他也皺起眉頭,「我想回幽拉啼。」
「喔,抱歉,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他收起短斧,丟掉手中的髒布,傑夫這才知道他原來是把武器縮小藏入腰上的小袋中,就放在他裝酒的皮囊旁邊,「但是我可以幫忙看看你身上的傷,如果你需要的話。」
傑夫點點頭,他緩慢地走向白楊樹,倒坐在刀疤身旁。
這天的戰鬥最後隨著那位黃衣小孩的倒下而迎來終曲,戰勝者撿拾掉落的武器,回收還算乾淨的布匹,並將同伴的屍體和敵人的屍體各自堆成一堆,升起一把大火,在天黑之前一起燒燼。
烏鴉大肆宰殺村莊裡的牲畜作為戰勝後的饗宴,他們在火堆旁大聲歡笑,唱歌跳舞,鴉主還拿著黃衣小孩的長槍發表了一場振奮人心、感人肺腑的演說,不過傑夫沒什麼興趣。在刀疤幫他看過傷勢,在傷口敷上藥草之後,白圍巾和砂礫拿了兩塊烤好的牛腰肉和兩碗豆子湯遞給他們,傑夫很訝異自己竟然三兩下就把食物吃個精光。「很好,就是這樣,」白圍巾還在一旁點頭讚許,「我原本還在擔心你會吃不下,看來你終於懂得食物的重要性,很好,很好。」白色的圍巾隨著他的動作而飄動,它還是和戰鬥前一樣潔白乾淨。
吃飽之後他們四人一起留在白楊樹底下休息,而其他人則是圍著火堆或坐或躺,席地而睡,唯有鴉主還是和往常一樣,她們在激昂的勝利演說後拿了幾塊半熟肉和幾碗羹湯,隨即就鑽進她們的白色大帳棚,消失了身影。
「所以我說親愛的校長,」刀疤打著飽嗝,已經有三塊牛肉進入他的肚中,成為他肥肚的一部份,「您對於復仇的第一戰有什麼感想?」他一邊喝著皮囊裡的酒,一邊擦拭油膩膩的手指問道。
「我沒什麼感想,但夢想倒是有,」傑夫回答,肚裡的牛肉與羹湯以及下午突如其來的緊繃和放鬆讓他頓生倦意,「我夢想著明天早晨睜開眼睛時能看見我那張校長的柔軟大床,還有熟悉的冷鋒夜林。」
其他三人哈哈大笑,傑夫也被自己的話逗得笑出聲來。這是不可能的,他深知這一點,當聖鴿倒下之時才會是他能回幽拉啼的時候,鴉主已經非常明顯地對他「暗示」這個結果,他打了個哈欠,幾滴淚流下了眼角,被他快速地用袖子抹去。
「夢總是最美的不是嗎?」白圍巾說。
「夢總是最美的。」砂礫靠著樹幹肯定得點頭。
「我真想生活在夢裡,」刀疤又啜了口酒,傑夫不禁開始懷疑那皮囊上附有魔法,「有次我夢見我身處一間無邊無際的大屋子裡,躺在比羽毛床還要大鹿皮軟椅上,而我前方的紫檀木大桌寬廣得像天空一樣,」他肥肥的手來回比劃,瞇起原本就很小的眼睛,「桌子左邊擺著無數罈美酒,而右邊呢?嘿嘿,右邊全躺著一絲不掛的美女,」他的眼睛瞇得變成一條細線,而他咧開嘴的樣子簡直就像個專門擄人妻子的土匪首領,「蓬鬆的麵包和新鮮的蔬菜擺在她們的白皙彈嫩的雙乳旁,兔肉和雞肉則敷在她們的臉上,她們嘴裡含著蜜糖,雙手掬著奶油和蜂蜜,而滾燙的南瓜濃湯,哈,那還熱得直冒煙的濃湯就盛在她們雙腿之間……」
「夠了,夠了,」白圍巾皺著眉頭揮手阻止刀疤,「做你的春夢去吧,色鬼,不要夢得太高興而忘了呼吸嘿!」
砂礫捧腹大笑,而傑夫一想到刀疤陷在鹿皮軟椅裡,身長短短的肥手,呼聲求救的模樣也不禁跟著嘴角上揚。
「喔,拜託,老兄,這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刀疤紅著臉說道。
「只有你有這個夢想。」砂礫還在笑個不停。
「我可沒你這個夢想,」白圍巾雙手抱胸,「我可以住在簡陋的帳棚裡,喝喝溪水,吃吃野菜,偶爾打個野兔,捕幾條溪魚,我可以生活在深山雨林,我可以生活在河海堤岸,只要……」他不再繼續說下去。
只要……傑夫知道他接下來原本要說什麼,他猜其他兩人也是一樣。砂礫斂起笑容,刀疤收起皮囊,氣氛一下子就變得凝重起來。
白圍巾是因為妻子的死而加入烏鴉,十二年前有個同伴對傑夫這麼說道,那時傑夫才剛從妓院街被白圍巾和微笑給救出來。他從沒聽過白圍巾親口講述自己的經歷,不過其他大部分的烏鴉都一樣,除了像砂礫和灰石那些從小就成為烏鴉的孤兒之外,沒有人會願意主動提起自己的過去。
「抱歉,我不該提起這個。」白圍巾揮揮手像是要揮開冰冷的空氣般,「今天明明是開戰得勝的日子,我們應該高唱凱旋之曲,而不是懷想悲傷往事。」
他想起日落前的葬禮,烏鴉在夕陽餘暉中用魔法搬運屍體,一邊疊著烏鴉,另一邊疊著一面眾,灰石算是比較晚才疊上去的,沒有人摘下他身上滿是血漬的衣服,但一個和他長相相似,皮膚黝黑的傢伙取走了他手上的手套。
「他和我出生在同一個鄉村,搞不好是我的親兄弟哩。」灰石曾對他這麼介紹黑土。
他們佇足在大火前送同伴最後一程,兩股濃密的黑煙裊裊升起,帶著死去的靈魂回歸闇神。真是諷刺,傑夫心想,他們為了逝去的心愛之人而拿起長劍,踏上戰場,而最後獲得什麼?他看了看火堆,燃燒魔法師的火焰並沒有比另一個燒得更大更旺。
「他是好人。」砂礫對灰石下了個簡單的評論。
「沉默的好人。」刀疤點頭贊同。
「可憐的好人。」白圍巾撫著白圍巾。
好人,怎樣算是個好人?在他們三人沉沉睡去之後傑夫問著自己,一生任勞任怨耕種的農民算是好人嗎?還是為了夢想而奮鬥的國王,亦或是受了冤屈而舉起反攻大旗的烏鴉也算是好人?那壞人又是怎麼個算法?殺害魔法師的一面眾算嗎?那麼統領一面眾的聖鴿呢?
倦意悄悄的從他腦中溜走,他站起身來,瞥了一眼身旁熟睡的三人,靜靜地往聖修殿走去。
從各個窗口灑落的月光讓聖修殿大廳看起來像是鍍了一層高級的銀箔,他踏進大廳,跨過被稍微沖洗過的血漬。「你知道的,雖然我們會有人在周圍巡邏,」當時砂礫的雙手冒出源源不絕的清水,「但能避免的戰鬥就盡量避免,就算野獸也是一樣。」
「你最好把身上的血也順便洗一洗,」刀疤也加入清洗的行列,「那一身腥紅色怪嚇人的,像一面眾的中隊首領一樣。」他皺著眉頭說道。
雖然沖洗掉了血液,但他們卻無意修補戰鬥留下的傷痕。傑夫經過被翻倒的長椅旁,輕撫檀木上的劍痕火吻。「真是慘烈,不是嗎?」鴉主坐在八神畫像前方的長椅,側頭問道。
他沒有回答,只是走到八神畫像前在另一張沒被翻倒的長椅上坐下。
他沒有對鴉主的突然出現感到訝異,事實上他已經漸漸適應她們的習慣。他摸著已經烤乾的衣服,靜靜望向牆壁上那八幅又大又雄偉的畫像,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屠殺沒有不慘烈的,鴉主。」
「沒錯,屠殺沒有不慘烈的,你說的對,」雪鵲挑起眉毛,「但是我們剛才經歷的是戰爭,校長,而不是屠殺,我很驚訝你現在是對此耿耿於懷,我以為你會更在乎……」她揮揮手,「……其他更重要的事。」
「他們全死了。」除了那名黃衣女子之外。
「他們全死了,」鴉主點點頭,「但烏鴉也同樣死了不少人,而且我們的目的不就是要他們全死嗎?只有一面眾和聖鴿倒下,烏鴉才有解散的一天。」
是嗎?八神祢們是這麼覺得嗎?他看向命運雙女神的畫作,妳們說呢?難道烏鴉和一面眾要一直爭鬥下去,直到其中一方滅亡嗎?
「你自己也殺了人。」
「我是被妳們逼的!」傑夫生氣的說。
「不,這是你選擇的,」鴉主反駁,「你選擇殺了一面眾來保護心愛之人,這是事實。」
「難道我還有其他選擇可以選?」傑夫覺得他的雙手因憤怒而顫抖,「妳們拿伊娃威脅我,這才是事實!妳們把我從懸崖上推下,讓我跌入箭雨中,這才是事實!」他喘了口氣,「妳們難道不會尋找其他方法來解決魔法師和遺民之間的矛盾?仇恨只會因殺戮而成長,不會因殺戮而解決!」
「虧你還記得我們父親的名言,」鴉主站了起來,「那你記得他的下場如何?你記得嗎?你有親眼看見他在烈火中嚥下最後一口氣嗎?噢,我差點忘了,你那時候不在神鷹廣場,你在妓院,你那時候不在奮鬥,你在享樂,」傑夫能清楚感受到她的怒火撲面而來,向一陣烈火形成的風暴,「虧他還把你當作兒子照顧,但是你有把他視為父親嗎,傑夫?」
翠芙憤怒得拂袖而去,傑夫望著她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熾熱怒火的離去往往會留下最冰冷的氣息,那股令人不寒而慄,刺痛無比的氣息,傑夫感覺胸口隨著每次呼吸都隱隱作痛。
「她很少這麼生氣的。」雪鵲在他旁邊輕聲地說。
「我知道,」他低下了頭。「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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