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知道最好不要這麼做,但他還是氣得在眾人面前將杯子用力一丟,橡木製的酒杯砸在瑞佛爵士身旁的地上,摔得支離破碎。那名騎士嚇得不敢再張口喘氣。他是貝可家族的領導人,至少現在是如此,因為據他所言,他的雙胞胎兄長瑞加.貝可剛剛命喪於林河堡,命喪於帝國二王子的手下。
他們到底在搞什麼東西?凱爾文氣憤地捶著桌子。我才離開那裏沒幾天啊!我離開的時候明明林河堡一切安好,還特別叮囑伯文和伯里斯要小心提防敵人再犯,結果呢?現在他們父子都死了,林河堡也沒能守住,該死的,真的是天殺的八神刑罰。凱爾文的頭暈好不容易才剛剛開始好轉,身上的傷也逐漸癒合,結果現在又發生這種事情。天殺的八神,祢們就不願意讓我多休息個幾天嗎?
一旁的諸侯們通通都不敢說話,很好,這樣我下起命令來更方便些,不過在這之前得先聽完瑞佛.貝可爵士的經歷。他剛剛已經傳達完消息,林河堡失守、城主父子喪命,他的哥哥和其他騎士也回歸八神,不過這些都是結果,凱爾文想聽的是事發過程。
我明明什麼都做了,我冒著危險突襲帝國軍營,結果換來一身的傷,加上這天殺的壞消息,凱爾文懊惱地想。這幾日他始終警惕著自己別太開心,但有時仍舊有縷喜悅輕輕飄過腦海。我獲勝了,打敗了東方來的敵人,憑著熊家一己之力擊退帝國,幾百年來這是頭一回。人們高聲歡呼,詩人朗聲讚頌,一切都是那麼的完美,然後只過了一夜,僅僅一夜,一切都變得不同。偉大的勝利變成空前的慘敗,稱職者變怠忽者,真是八神慈悲。
他看了看瑞佛.貝可爵士。對方的身上到處都是暗紅色的血跡,有些甚至還未完全乾涸。那滿是傷痕的甲冑更是殘缺不全,護肘和臂甲都不見蹤影,胸甲和護腰上還有被火燒過的痕跡。灰黑的燒痕幾乎蓋住了他前半身,讓貝可家族的奶黃松貂變得黯淡疲憊。
至少松貂還活著,還未斷絕血脈,凱爾文心想,翠綠聖葉就不同了,他們已經被帝國的一把大火燒得一乾二淨。伯文男爵只有伯里斯一個孩子而已,真是天殺的八神慈悲。他命人為瑞佛爵士端上冰涼的清水,對方連續喝了三杯才開始講述帝國軍從南方攻下林河堡的經過。
「從南方過來?」伯納德皺眉思索,「如果要從南方過來,而且還是在邊坡的西側,那麼帝國就必須先打下斯蒂文斯家的幽林堡和邊坡的守衛塔才行。先不論這時間有多麼詭異,他們有那麼多人嗎?我是說,斯蒂文斯家族來信說有一批帝國軍隊正在攻打他們的琥珀堡,而你們前幾天才擊退帝國的另一批大軍,馬上又有另一支軍隊從不同的方向過來,而且還是由帝國王子親自率領,那他們的人數也未免也太多了。」
不,這樣算起來其實一點也不多,凱爾文心裏明白。五十萬這個數字還深深印在他的腦海之中。幾天前有多少帝國士兵正面攻打林河堡?一萬?三萬?誇張一點算五萬人好了,再扣掉他們攻打虎家的人數,也算五萬好了,那帝國還有四十萬的軍隊可以靈活運用。八神的罪孽啊,這還是比熊虎兩族加起來的人數還要多上許多。
不過五十萬是帝國大西征時的數字,凱爾文告訴自己,那時帝國是盡全力的想攻佔王國領土。與這次不同,帝國攻打王國的原因是要牽制安德魯陛下的南征行動,而且帝國當然也跟著出兵攻打皇境,照理說不會出動到五十萬人來到大森林,凱爾文心想。
「我不知道,大人,我們只知道他們從南方殺來。」瑞佛爵士道,「南邊坡的防禦塔完全沒有動靜,沒有傳信、沒有煙霧,更沒有火光示警,那天早上的一切都非常正常。」他喘了口氣,「到了傍晚就有點詭異了。南邊的城門過了該關閉的時間卻仍是大大開著。據侍衛隊隊長所說,那日午後伯文城主和羅瑟.威林爵士帶了幾名侍衛出城巡視,直到晚上都還沒回來,於是我哥哥立刻召集人手,打算趁夜晚變得更加深沉之前找到伯文城主。」
臨機應變的決定看似正確,但這仍是第一個錯誤,凱爾文心想。
「雖然事情緊迫,
但他還是招募到許多幫手。他自己的手下不說,伯罕爵士和安第塔爵士聽聞後也帶著手下來前來助陣,我當然也帶了自己的人趕去幫忙。因為隊伍的人數眾多,所以我們分成兩個梯次,伯罕爵士和安第塔爵士帶領第一批人沿著邊坡騎馬快速向前尋找,我和兄長則帶著第二批人徒步進入森林仔細搜索。」
在狀況詭異時分散兵力,凱爾文嘆了口氣。第二個錯誤。
「因為那晚星月明亮,而我們又人數眾多,所以大家都很有自信能很快就找到人。但是我們才剛剛進入森林不久,馬上就有人哀嚎倒地,接著喊叫四起,眾人開始驚慌逃竄,我們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我勸兄長拋下倒下的士兵,趕快帶上其餘的人回到林河堡,但他卻想看看發生什麼事,然後……」瑞佛爵士的臉上除了疲憊,還充滿著驚慌,「突然有個人影自一棵樹幹後方竄出,揮舞刀刃三兩下就砍死了我哥哥,我馬上把手上的火把扔到他身上,然後就頭也不回地往回跑。請別說我是懦夫,諸位大人,那時的情況簡直比遇到食人妖還要恐怖──」
「你曾遇過食人妖?不然你怎麼知道──」
「閉嘴,伯納德。」凱爾文罵道。兒子馬上聽令行事。
「不,我沒見過食人妖,大人,只是比喻而已。」八神啊!他還真的回答,凱爾文翻了個白眼,現在這個動作已經不會令他感到頭暈目眩。瑞佛爵士繼續說道:「事實很明顯,不管敵人是怎麼做到的,我們的確遭到了埋伏。我和一些手下很幸運地逃出了森林,回到林河堡,並極力要求駐守的衛兵趕快關起城門,結果他們卻以為我們瘋了,因為根本沒有任何人追在我們身後。留守在城堡內的密肯特爵士把我們推開,決定帶著自己的人出去一探究竟……」
第三個錯誤。
「那時明明帝國的喊叫聲都已經傳過來了,密肯特爵士還是執意出城。然後前方出現了亮點,密肯特爵士以為是伯罕爵士和安第塔爵士找到了人,還跟我們宣布喊叫聲其實是他們的歡呼聲,所以他更不准守衛關上城門,以迎接城主的回歸。」
第四個錯誤。八神無情。
「等到亮點再近一些時,他們才發覺火光照映的不是伯文城主的旗幟,而是紅白牡丹、血紅曼陀羅、漆黑百合、蛇眼石楠以及粉色冬櫻花。還在外頭的人立刻爭先恐後地想逃回城堡裡,大家你推我擠、互相踩踏,要關上城門是更加地不可能,那時我就知道林河堡守不住了。」瑞佛爵士的聲音充滿沮喪,「在慌亂之中,我趕快命令身旁的士兵趕快去找莎拉卿臣,然後隨便騎上一匹栓在旅店外的馬。這時敵人已經衝進過林河堡的城門,開始他們的血腥屠殺。那個才剛剛接到我命令的男人直接在我的面前被箭羽戳個稀巴爛。我連忙催馬往城堡東門的方向逃去,卻意識到其他三座城門早就關起了,命令衛兵再次開啟城門一定會花費不少時間,所以我又折回南門,看看有沒有機會能逃出去。」他咽了咽喉,「過程中我有遇上幾名帝國士兵,很幸運的把他們都解決掉了。待我回到南門時,那裏已經堆滿了屍體,鮮血如洪水一般流遍道路,到處都是火焰與哀號。八神保佑,我能逃出來真的是天大的奇蹟。」
該死的帝國軍隊,凱爾文心想。雖然伯里斯是個不錯的小伙子,但現在沒有時間為他哀傷。他得趕快加緊腳步,要是帝國軍一踏過碧翠河谷,我們就完全沒有主動進攻的機會了。眼下安塔鎮的居民都已撤進伏冬堡內,到了來布置陷阱的時後了。「伯納德,命人幫瑞佛爵士找個乾淨舒適的房間,在下一場戰爭到來前他需要充分的休息。羅頓克斯爵士和佛岡爵士,請你們即刻帶兵前往綠竹城與我的表弟會合。昆瑟林爾爵士,貝洛軍士長剛才請我通知你今天傍晚會有幾個新人進到你的麾下。」他站起身來,「諸位,現在情勢已不如以往,請各位回到自己的崗位去,接下來你們要繃緊神經,因為帝國軍隨時會到來。」雖然這要等他們攻佔伯罕爵士、安第塔爵士、羅瑟.威林爵士以及貝可家族的領地之後,但他知道,這根本花不了帝國多久的時間。
凱爾文看著眾人走出議事廳,他原本想叫某個人留下的,但想了想,這件事還是由他親自指揮的好,以免日後再出現什麼差錯。
伯文男爵……
伯里斯……
天殺的八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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