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犯了最嚴重的錯誤,校長。」砂礫拿了張軟墊坐在他面前,這三天他一直重複這句話。「而且你還不把事情一次辦好,你看吧,結果就是這副德行。」
他無力地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烏鴉。這個景象好熟悉,只不過那時他是被關在囚車內,現在他則是身處帳篷。雖說如此,這裡並不比囚車舒適,整座帳篷裡頭空蕩蕩的,只有一根粗糙帶刺的木棍,而那正是銬住他的工具。
「你明明可以再聰明一點。」砂礫說。
是啊,我明明可以再聰明一點,我那日明明可以不喝酒,天殺的八神,我明明、我明明可以……傑夫想起了那天的陰暗牢房,那天的漫漫大雪,還有那天的血肉糢糊。天殺的八神,祢們明明可以早早殺死我,為什麼不這麼做呢?為什麼要讓我逃出王宮?為什麼要讓老師找到我?為什麼要讓烏鴉救我?為什麼要讓我遇見伊娃?為什麼不讓鴉主殺了我?為什麼我就是死不了?他想盡情大哭,但是淚水已經化作更深層的悲傷,硬生生的鯁在他的喉頭。
「但你確實騙過了我,騙過了大家,甚至是騙過了白圍巾。」砂礫道,「其實白圍巾是最相信你的人,校長,他曾經主動向鴉主請求不再監視你,他認為你已經是烏鴉的一份子,可以認同我們對一面眾的恨意,並且和大家共同殺敵。他是最相信你的人,校長,可是你卻這樣回報他。」
他相信我?把我抓回來的就是他,他最好是相信我,傑夫惱怒地想。但是按照砂礫所言,最相信他能成為烏鴉的人或許就是白圍巾,而不是鴉主。鴉主想讓他成為烏鴉,但她們心裡明白這個機會微乎其微,白圍巾倒是對此一廂情願。天殺的八神,他在心裡咒罵,我是不可能成為烏鴉的,永遠不可能。
「你有什麼話要說嗎?」砂礫問,「你的眼神告訴我你有一肚子的話想吐出來。」
他沒有搖頭或點頭,更沒有張口說話,只是虛弱的吸氣吐氣。他在那場戰鬥中傷得很重,不僅斷了左手,身上還多處骨折,連體力都全部耗盡。他依稀記得白圍巾將他從草地捧起,然後便是不認識的觸感,不認識的臉孔,以及前所未有的疼痛。
「沒關係,」砂礫聳聳肩,「你想說的時候再說,時間還多的是。」他就這樣坐在傑夫面前,等待受傷之人開口。
我有什麼好說的呢?我已經輸了,輸得徹徹底底。傑夫憶起自己曾對未來的美好幻想,那幅和伊娃居住在諸島的景象已經模糊得幾近透明。八神再次玩弄了他,賜給他美好的希望,再將其狠狠捏碎。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對我?傑夫覺得好累,疲憊湧上他的眼皮,砂礫的身影變得模糊遙遠……
他夢見自己重新躺在那座陰暗潮濕的牢房裡,沒有光芒,沒有聲音,沒有溫暖,黑暗夾帶著冰冷與孤獨,如海嘯般再次吞沒他。他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毫無力氣。不,何必要站起來呢?傑夫說服自己。站起來之後他也沒地方可去,堅固的石壁與厚重的木門將他禁錮在這小小的空間內,他哪裡也去不了。
於是他躺在原地,躺在他應該待在的地方。幽暗的牢房裡空無一物,父親連條棉被都不給他。寒冷爬上他的手指與腳踝,像一條滑溜細長的蛇,纏繞住他的手腕、小腿,漸漸往上,爬過肚子、胸腔,最後是脖子。由外而內、由鬆至緊。他的肌肉變得疼痛僵硬,全身的骨頭因為巨大的壓迫而一根根斷裂粉碎。他不能呼吸,不能眨眼,他……我……沒有空氣……傑夫驚恐地抓著脖子,不,不要,諸神啊,不要這麼對我,父親,母親,哥哥,姐姐,你們在哪裡?
寒冷爬過他的嘴角,灌入鼻腔,深入喉嚨,是絕望的鐵銹味,接著它蔓延到了眼睛,像羽毛輕輕擦過那般搔癢。好奇怪啊,他的雙眼竟覺得無比溫暖,甚至到了滾燙的地步,好奇怪啊,淚水驅走了和寒冷,但寂寞的感覺更加強烈,好奇怪啊,這裡明明昏暗無光,為什麼他看見了藍天烈陽、青青草地與微笑的母親?哥哥在遠方與獅子玩耍,姊姊在向女官學習如何泡出香氣四溢的菊花茶,弄臣穿著花衣綠裙,與狗兒拋球嬉鬧,妹妹在輕聲啜泣,而父親,父親就坐在比草地更遠的王座上,抬手拂淚。不,不行,你怎麼能流淚?你怎麼趕流淚?該流淚的是我,該流淚的是我!傑夫舉手揮舞,但沒有任何人看見他,他既悲傷又生氣,怒意從胸腔擴散到全身,接著再聚集到掌心。滾燙如沸水,熾熱如烈火,弄臣唱著歌謠,那是《孤寂、怒火與復仇組曲》。接著怒意灼燒他的手掌,猛然向前噴發,草地化作火海,王宮燒成灰燼,母親空空的眼眶留下血淚,哥哥驚恐的表情像是見著了鬼魂……
他大口喘氣,發現自己還身在牢房裡。但他想起來了,他是魔法師,是幽拉啼學院的校長,美麗的伊娃是其愛人。傑夫.王王子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取而代之的是魔法師傑夫,真正的傑夫,沒有任何家人的傑夫。「不,我不正是你的家人嗎?」安德魯的聲音鑽過門縫,響徹整間牢房,響得傑夫直打哆嗦。對啊,我還有哥哥啊,我們在一間旅社裡重新碰面,縱使過了許多年,他卻還是認出了我,我也認出了他。他看向自己的雙手,粗糙的掌紋間燃燒著神奇之火。他感覺自己又重新充滿精神,這次他輕輕鬆鬆的就站了起來,如同每日早晨下床那般簡單。他現在可是技巧熟練的魔法師,而不是瘦弱不堪的王子。傑夫走到那道木門之前,手掌一碰,木門頓時瓦解。
他充滿自信的大步離開牢房,但在牢房外等待他的不是安德魯,而是冰天雪地,不過這沒關係,寒冷現在已經無法傷害他,他是披過灰袍的魔法師,師承大魔法師惟和,寒冷無法再像之前那般裹住他的全身,令他無法呼吸、不能自已。傑夫感覺自己的腦內全是興奮,他越走越快,腳下的白雪踩起來鬆軟舒服,遠處的狼嚎無法令他膽怯,反倒更振奮了他的精神,他跑起來了,跳過結冰的河流,從頹傾的樹幹下方滑過,兩旁的樹木變成殘影,風聲呼嘯而去,連冰天雪地都被他甩在身後。他不知道要跑去哪裡,但他很享受這奔跑的過程,而且不想就此停下。他竭盡全力,離開寒冷,奔跑在漫漫無邊的沙漠中,終於,他的雙腳開始痠疼,向他進行無聲的抗議。傑夫在一堵牆前方停了下來,這裡是哪裡?在他的雙腳前方,有攤不斷擴散的暗紅色液體。傑夫抬頭仰望城牆,赫然發現牆上吊掛著兩個身影,噢不,他搖著頭,不,不!我怎到這裡來了?傑夫慢慢後退,但他的視線始終沒有從惟和和善慈身上移開。他們遇上了什麼?是誰幹了這種蠢事?數千把長槍貫穿他們的身體,漆黑的鐵和血紅的肉不協調的相互交織,凌亂的鴉群對他們的屍首恣意啄食,黑色翻飛的羽毛如凌厲的冰雹,砸穿了他前方的沙地。不,不,不,他開始向後逃去,卻發現身後站滿了戴著白色微笑面具的人,不,不,不,他慌張地用起魔法,試圖翻起大量砂石,但回應他的只有少許塵埃。他們拔出武器,砂石磨亮了劍刃,斧頭上的反光比太陽還要刺眼。一面眾的微笑是最陰險的毒,聖鴿的翅膀只捎來死亡,怪了,這明明是魔法世界的歌曲,為何唱的人是弄臣?然後,風聲停止,鴉群狂叫,微笑的眾人向他衝來。
他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砂礫打著哈欠。「我有點餓了,校長。真該死,血腥殺戮的後遺症就是會這樣,特別懷念食物與女人,一天吃上三餐還會嫌不夠。你應該也餓了吧?我出去看看,聽說他們今天打了幾隻山豬回來。」
傑夫目送砂礫離開,剛才的夢境還占據著他的心頭。他們為什麼不殺了我?為什麼還要給我吃的喝的?他已經醒來三日了,雖然中間一直有夢境干擾,但傑夫清楚記得當日他獲得的早餐是野菇濃湯,而昨天的晚餐是烤魚佐山菜沙拉,三天的餐點都與砂礫手中的一模一樣。為什麼他們對待囚犯會如此慷慨?當初他來到這裡時可不是受到這種待遇。
他也沒有勇氣拒絕他們給他的食物,砂礫拿來什麼,他便吃什麼。他也能在未受到監視時隨時離開帳篷如廁,傑夫知道他們算準了他沒有足夠的體力逃亡,只能乖乖待在帳棚裡接受他們的慷慨。天殺的烏鴉,天殺的八神。
他好累,這三天他都是這樣,時而睡,時而醒,虛幻夾雜現實。所幸他只有在夢裡才偶爾搞不清楚自己是誰,清醒的時候便沒有這個問題。
睡意再次湧上,他在砂礫回來之前就先沉沉睡去。這次他夢到自己坐在舒服柔軟的椅子上,享用幽拉啼學院裡最豐盛的佳餚。那是眾老師們為艾倫、喬安娜和他所舉辦的歡迎會,一方面慶祝他們通過教師甄試,另一方面歡迎他們加入學院老師的行列。菜餚一道接著一道的端上桌,葡萄酒一壺一壺的遞上來,他們的臉上閃著喜悅,接受眾老師們的鼓掌歡呼。在宴會的最後,他們走到餐廳的正中央,麥魁恩校長親自為他們別上紅色星星,傑夫瞥見在一旁微笑的老師,他的笑意中閃著肯定與驕傲。
他再次醒來,發現眼前一片漆黑,砂礫仍然不見蹤影,只有一壺清水,以及一盤沐浴在少許月光下、乾硬冷掉的烤豬肉排。雖然食物不再新鮮,但這不影響傑夫的食慾,他三兩下就吃光了肉排,也把水喝得一乾二淨。吃完飯後他用魔法讓溫暖散佈全身,以驅走夜晚微風帶來的寒意,現在每當有食物下肚,他就感覺自己的體力正在逐漸恢復,雖然這不足以讓他再次逃跑,但只用點小魔法算是綽綽有餘。
現在該怎麼辦呢?傑夫問著自己。據砂礫所言,雖然烏鴉和狼在上次的戰鬥中獲得勝利,但付出的代價卻是前所未有的慘重,他們不得不將隊伍暫時停下,讓手下的人在這座一面眾的廢墟村莊裡多休息幾日。這倒也好,傑夫心想,雖然他搞不懂鴉主在對他玩甚麼把戲,但這裡確實比原先的囚車舒服多了,沒有堅硬多刺的木條,更沒有一路的顛簸。
現在首要的目標還是得先讓體力恢復完全才行,以及等身上的傷勢癒合,傑夫思忖。多虧砂礫拿來的食物,他感覺自己復原得非常快速,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他身上受傷的地方都被裹上塗滿草藥的褐色紗布,療者會不定期進入帳篷幫他更換。「你很幸運,」上次更換紗布時有位療者對他說道,「有些魔法師在失去體力之後可承受不了這些傷。」
我幸運嗎?傑夫可不這麼認為。要是他幸運,父親就不會將他關進牢裡,要是他幸運,烏鴉就不會救起他,要是他幸運,那一晚就不會喝酒,要是他幸運,此刻就已經逃離這片樹林,踏上返回幽拉啼學院的道路,要是他幸運,就不會淪落至此,身上包著紗布,靠著烏鴉的慷慨過活。
除了伊娃。認識伊娃是他此生最大的幸運,傑夫這麼認為。那天,他徹夜清醒。
隔日清晨,刀疤腰掛皮囊,雙手捧著酒袋進入帳篷。「呦,校長,」他的笑容依舊陰森可怖,「你恢復得不錯哪,看來砂礫有好好照顧你哩。」他挺著肥肥的肚子,一屁股在軟墊上坐下。
「砂礫人呢?」傑夫問。
「他去當斥候了。」刀疤回答,「你應該知道,他身上沒受什麼傷,這種人現在應該去出任務才是,而不是坐在這邊陪你,那是浪費。」
「我看你也沒受什麼傷啊。」
「我受的傷可重了,」刀疤瞪大眼睛,「只是癒合了而已。你看這邊,這邊,還有這裡,」他捲起袖子和褲管,一條條粉紅色的新肉清楚可見,「最後是這裡,看到沒?要是那個該死的一面眾再砍深半吋,我就不會坐在這裡跟你說話了。」他指向脖子上的一條傷痕說道。
傑夫朝那傷痕瞥了一眼,覺得那只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擦傷。刀疤身上的傷痕確實是多,但都不足以要他性命。傑夫動了動僵硬的肩膀,他的左手至今都還固定在木板之間,他真心覺得自己左手的傷勢比刀疤全身受到的傷都來的嚴重。
刀疤往皮囊裡掏了掏,他不僅帶了酒袋,還帶了兩人的早餐。「諾,這是你的。」他將一顆饅頭放在傑夫面前,自己則一邊喝酒,一邊啃起了另一顆饅頭。「我還是不敢相信,」他邊吃邊說,「我還以為你真的變成烏鴉了呢。」
傑夫搖搖頭。「我不可能成為你們的同伴,現在不會,以後更不可能。」
「可是你之前明明表現得不錯。」
「那是被你們強迫的。」
「不對,」刀疤搖著頭,「是你自己要回來大森林的,我們可沒逼你回來。」
「我來這裡是要求你們不要和國王聯手,而不是要和你們一起攻打聖域。」
「我們和國王聯手又關你什麼事?」刀疤皺了皺眉,「而且我們也沒逼國王這麼做,說到底,是他先來找我們的。」
「你們的計畫會讓大陸全都陷於戰火之中。」
「如果這是復仇的代價,那我們便坦然接受。」刀疤慵懶地打了聲酒嗝。
「你們可以離開,去帝國生活,或者到諸島過和平的日子,走出一面眾的勢力範圍,走出仇恨。」
「到其他地方生活,那是逃避,至於走出仇恨,你以為這和不吃麵包改喝濃湯一樣簡單,是嗎?」刀疤斂起笑容,「不是每個魔法師都和你一樣是孤兒,校長。我們有父母、有手足、有枕邊愛人,甚至有些人還有孩子。在我們心中,他們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他喝了口酒,繼續說道:「而某天,一面眾突然將他們帶離我的世界,這份痛苦是沒有其他情感能比擬的,它就像風暴一樣,襲捲我心中的每個角落,掏空一切,將從前的幸福快樂摧毀殆盡,而最後留下的只有如灰煙一般裊裊升起的悔意,以及無窮無盡的恨。」他頓了頓,接著指著臉上那道深色扭曲的肉,「我不常向別人提起這個,但這是我身上最顯眼的特徵,他們還以此稱呼我為『刀疤』,刀疤,哼!這名字每喊一次,就不斷提醒我當初沒保護好雅翠,提醒我一定要讓幹下此事的人得到報應。校長,不是我們走不出恨,而是我們心中只剩下恨罷了。」
那顆饅頭還在原地,不知怎地,傑夫忽然覺得自己沒資格拿起它。「我很抱歉。」他淡淡地說道。
刀疤又喝了口酒,「抱歉和走出仇恨都不能解決問題,只要一面眾還在世界上,戰爭便會永無止盡的持續。惟和用錯了方法,不但沒有達成目標,還使自己先一步回歸八神,更令其支持者們家破人亡,於是他的女兒們帶領我們用另一種方法解決問題,」他抿抿嘴唇,舔掉嘴角的酒水,「與其讓戰火蔓延後世,不如令其現在燃燒殆盡。」
而這代價卻是牽連兩個世界的遺民與魔法師,傑夫難過地心想。當中原本有太多人跟這件事毫無關係,譬如安德魯,譬如伊娃,但現在卻不同了,他們全都被命運女神串在一起,織成一個複雜且緊繃的繩結,任憑復仇之火從這端燒到那頭,誰也逃不掉。
刀疤在落日之前離開,因為他的酒袋內已沒剩下多少的酒。「我會順便幫你拿晚餐回來。」他在走出帳篷前這麼說道。
然而,那個在黑夜中走入帳篷,捧著熱騰騰的烤兔肉之人,卻是狼的首領。他身穿亞麻外衣和黑色的硬皮背心,臉上掛著笑容,優雅的在傑夫面前的軟墊上坐下。
「恐怕你走錯地方了。」傑夫向對方說道。雖然戰鬥之前的幾天狼和烏鴉都並肩而行,但他都盡量避開這些陌生人,他不喜歡和狼相處,對他而言,他們身上散發著危險的氣味。
「不,我就是要來看看你。」那人說道。他將盛滿兔肉的盤子放在哪顆饅頭旁邊,盤起雙腿,「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和幽拉啼學院的校長說上話的。」
傑夫嘆了口氣。「我根本不認識你。」
「沒關係,等會兒你就認識了。我是『老狼』沃斯的兒子──狼之首領,『血王』殷瑟迪.凱尼魯。」
血王,多麼駭人的稱號,傑夫皺了皺眉。
「很高興能見到你,傑夫校長,你是魔法世界的重要人物,有你和我們一起對抗聖鴿與一面眾,我們的勝算將會大幅提升──」
「你難道沒看見嗎?我現在毫無力量,更因為試圖逃走而被鴉主下令綁在這裡,我根本不想和你們一起對付一面眾。」
「喔,體力不是問題,我們暫時還會在這裡停留幾天。你一定能在下一場戰鬥到來前充分休息,恢復體力。」
「你好像沒搞清楚重點。」他看著殷瑟迪臉上那令人作嘔的微笑,那副笑容簡直浪費了殷瑟迪原本那張英俊的臉龐。「我不想參加下一場戰鬥,我要離開,回去幽拉啼。」
「那真是令人難過,」殷瑟迪哭喪著臉,「你應該待在這裡的,你是我們的一大戰力。」
「非常抱歉,我對你們的復仇計畫毫無興趣。」傑夫冷冷地拒絕。
「那你為什麼現在會在這裡,而不是在幽拉啼?」
因為那晚我喝醉了,他難過地心想。「這不關你的事。」
「難道不是為了幫惟和報仇嗎?」
「這不關你的事!」傑夫握緊雙拳,瞪著那雙漆黑眸子。
「好,好,別生氣,」狼的首領站了起來,「但我希望你能重新考慮,你留下來對大家都好。」
「大家是誰?」傑夫哼了一聲,「你嗎?還是鴉主?」
「包括我,包括鴉主,也包括那個剛剛到來的魔法師。」殷瑟迪道,「她叫伊娃,對吧?我剛剛看到她進了鴉主的帳篷,還挺著圓滾滾的肚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