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圓柱爬滿了黴菌和青苔，飄出一陣陣木頭陳年腐朽的氣味。其實木製的囚車雖然框住了傑夫的四周，但真正擋住他的是囚車外走動的四個男人和他頭上盤旋的兩隻烏鴉。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yMLeoR5OH
我真的太衝動了，傑夫心想，現在我什麼事都不能做，連回學院的機會也沒有。他拍打自己的頭，早知道那天就不要喝酒，清理完會議室的桌椅之後他就該回到溫暖的校長室，躺進舒服的被窩，抱著伊娃柔軟的身體，在她香氣四溢的乳房之間進入夢鄉。混蛋、白癡！辛辛苦苦當上了幽拉啼學院的校長，還以為自己能在這十二年間有些長進，結果終究還是淪落到這種地步。他用力地捶了一下囚車，手指間流下暗紅色的鮮血。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6QygncFum
傑夫看向自己，現在他被扒光衣服，坐在僅能轉身的囚車內，每四個時辰才有一顆乾掉的硬饅頭或生馬鈴薯從車外丟進來，有時還夾帶著正中他後腦勺的小型碎石。這是烏鴉對待俘虜或反叛者的作法，傑夫以前曾看過有遺民在囚車中渴死、餓死，或是被南方毒辣的烈日活活曬死。不過他也在沮喪之餘暗自慶幸，幸好現在是冬天，也幸好他們還是會把食物和水送進來，不管是用拋的、砸的、潑的，還是淋的，我都來者不拒，至少這能讓我維持自己的底限體力。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5mMIJV04J
「囚車好玩嗎？校長。」聲音在右前方響起。傑夫抬頭一瞥，那個魔法師正在向他微笑。雖然他有名字，但眾人都以他身上的「白圍巾」稱呼他。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Y0MVkG3lz
「你可別把自己累死，鴉主希望你能活得好好的。」站在左前方的魔法師說道。大家都以他臉上的特徵稱呼他。刀疤拿起掛在腰上的皮囊晃了晃，並往嘴裡灌了幾口，像鮮血一樣的葡萄酒從他嘴邊流出，沾在他原本就很骯髒的衣服上。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11Aptu4YU
「你可別在你心愛的人死前就回歸闇神，我可不想坐在囚車裡。」他咧嘴笑道，他潔白的牙齒可說是全身上下唯一乾淨的地方。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PL7f9J4ak
傑夫別過頭去，他不想看見刀疤擺出笑臉的樣子，那比他生氣時的表情還恐怖好幾倍。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frlVr4yr
囚車後方的兩人看見傑夫轉過頭來也對他投以微笑。幸好他們倆人的臉上可沒有一面眾刻下的疤痕，傑夫心想。「我們現在要去哪？」他問他們。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OpePRTUTq
「到尖峰群山的山腳下和狼會合。」砂礫回答。他和灰石一起用魔法推著囚車，讓囚車慢慢行進，「接著我們會一起向聖域前進。」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CHOcthqNv
狼？這事還牽扯到狼？你們果然瘋了，傑夫心想。聖域以西的大陸將會成為你們瘋狂復仇下的犧牲品，我的哥哥也會成為犧牲品，王國和皇境都會成為犧牲品，伊娃……不，不，唯有她，唯有她不行，我只要她不要捲入這場復仇，八神啊！八神啊！您們已經帶走我摯愛的家人，還有我那受人尊敬的導師，求求您，求求您，求求您這次放過我，放過我的愛人，放過伊娃。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QYBU4ZsHF
傑夫睽違十二年再次向八神祈禱，他的頭微微靠在朽木上，任憑白蟻從圍柱爬上耳朵，走過臉頰，來到他滿是泥土的鬍子上。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kCMl9AsWW
如果這事牽扯到狼，那到底是烏鴉殺了皇？還是狼殺了皇？那些狼群是魔法師變的？不，這不重要，不管是哪一邊殺了皇，他們都已經舉起復仇的大旗，決心向一面眾和聖域全面開戰，再順便踏平遺民的世界，他們已經計畫好了，瞞著我、瞞著學院、瞞著其他的魔法師。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WujbG6Nh1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校長，看在我們都身為魔法師的份上，鴉主大人交代我們要和平的相處。」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tD9JNAK6o
很好，現在他們一直在諷刺我的身分，每一句話都要強調一遍，連不太愛講話的灰石也努力把握每一次開口的機會。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Cur4GkBcv
「我們現在在哪？」他的聲音好沙啞。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qaXs0BNM
「雨林，校長。」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ljzR5xkrl
這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傑夫心想。他對大陸南方的地形不甚熟悉，但他記得南方的人們把每一座森林都稱為雨林，「哪裡的雨林？」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SQMDkKVX2
「哪裡的雨林？」砂礫重複他的問題，「雨林就是雨林，沒有哪裡的雨林。這附近沒有魔法師的村莊，也沒有遺民駐守的城堡，沒有名字的河流遍布四周，如果你想要知道這是哪裡的話，我們也只能回答雨林。」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3K5VC37bQ
傑夫嘆了口氣。他很清楚這裡是靠近南方邊界的皇境森林，但皇境與帝國連接的邊境少說也有上千哩，那這裡到底是哪裡？他當初從北方飛來時完全是靠白圍巾的指引才找到烏鴉的營地，要不然他也會迷失在南方的群山之間。但這有什麼關係？反正烏鴉還沒到尖峰群山，還沒到一面眾的村莊，那就代表他作為囚犯的日子還長著呢。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dlOq8buNY
他不知道還要跟他們說什麼，他們五人在十二年前就認識了，但也僅於見過面，打過招呼的關係而已，其實他們有許多事情是傑夫不知道的，比如說灰石這個綽號的由來、白圍巾的白圍巾，還有刀疤臉上的刀疤。他知道刀疤臉上的傷痕是和一面眾戰鬥時留下的紀錄，卻不知道其中的具體經過。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eRYn50YPH
但傑夫知道他們對他瞭若指掌。他以前以為他們不會監視他，也沒有去注意學校內的烏鴉，因為在他求學時冷鋒夜林中就有成千上萬的烏鴉，他完全沒想到烏鴉的成員會為了監視他而特地飛去北方。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EABrwEQ6i
鳥啼蛙鳴迴盪在耳際，他忽然覺得南方森林裡的聲音好像太多了點。在冷鋒夜林時偶爾能聽到烏鴉怪叫或群狼長嚎，在這裡是每一刻都能聽到詭異的聲響，有些像是在伐木砍柴，有些像是在彈奏某種東方樂器，他已經不能辨別哪些是真的叫聲，哪些不是。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WC8kAyak3
他從未到過雨林，卻曾經來過皇境。在十二年前的紀念典禮結束時，為了宣揚魔法師與遺民和平共存的理念，他和他的老師以及大批的和平派魔法師一起從漢和學院前往皇城，卻沒想到聖鴿和一面眾早在皇城裡等待他們自投羅網。他們抓住皇城內幾乎所有的魔法師，並在皇宮外執行死刑。那一天，艾里什．皇設立了紅月團，而他也被皇境裡的遺民們稱為「遺民守護者」。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pThxg8g6
傑夫幸運地逃過一劫，被烏鴉的成員救走。那時很多僥倖逃脫以及原本支持和平理念的魔法師們紛紛加入到烏鴉和狼的陣營中，以便對抗紅月團和一面眾，傑夫也是其中之一，但他很快便從中退出，回到幽拉啼學院履行他原有的教職義務。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zwraKm3oo
作為老師和校長，縱使生活單調，卻不用冒著生命危險和遺民戰鬥。傑夫本就喜歡過這樣子的生活，他寧願躲得遠遠的，與心愛的伊娃共度餘生，也不願為了報仇，再次面對血肉模糊的場景。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0LccUJCvj
然而他現在又身處於烏鴉的隊伍之中，而且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他是以犯人的身分被關在囚車裡頭。他們之後會對我施行什麼樣的懲罰？不，我會受到什麼傷害並不重要，傑夫搖了搖頭，只要安德魯和伊娃能平安活著就好。他再次向八神祈禱。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d2QSNYtq
那晚，白圍巾給了傑夫一顆黑麥麵包和一碗清水當作晚餐，另外四人則拿著烤羊排在車外大口啃著。等他們吃飽喝足後，灰石撲滅了火堆，並在囚車旁建起帳篷，把傑夫和囚車留在帳棚外過夜。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N0X1ypAmp
這是他在雨林裡的第五個晚上，他已經漸漸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模式，但實在說不上喜歡。誰願意整天坐在囚車裡，啃著硬梆梆的麵包，連牛奶都沒得喝？而且雖然是整天坐著，卻不比走路要來的輕鬆。傑夫倒是寧願和其他魔法師一樣用雙腳前進，這樣他就不用忍受囚車底部的尖銳木屑。它們時不時會扎進他的屁股裡，弄得他又刺又癢，用魔法也不好完全清除，害他要一直要耗費體力使用魔法讓自己騰空漂浮。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y0mIXJs9
在月亮的銀光下，傑夫能清楚看見頭頂上不時飛過幾隻烏鴉，也能依稀感覺到樹梢上有好幾對眼睛正盯著自己。其實他們只要派兩人看住我就行了，傑夫心想。變身成烏鴉來長途快速飛行已經耗費掉他幾乎全部的體力，加上他這幾天都不能好好休息，要逃出這裡更是難上加難。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k0hHpz8zF
成為囚犯後，他除了禱告與暗自慶幸外，多的是時間來觀察周圍的環境。雨林中的景色和北方的冷鋒夜林完全不同。除了吵雜的叫聲之外，這裡更加潮濕悶熱，一灘灘的泥濘到處都是，發出酸臭味的紅色大花朵與像杯子形狀一樣的奇怪葉子等等各種他從未見過的植物也在路旁一一出現，偶爾他還能在烏鴉群裡看見有著鮮豔巨大的鳥喙的黑鳥，或是在樹幹上見到某種長相怪異的昆蟲。根據《三界神話》中的故事，當初八神與古人起衝突後，除了派遣群龍燒死大部分的古人之外，也大幅改變了古代大陸的地理位置，造成許多動植物的遷徙。會不會獅群原本是生活在南方的動物？而那種發出臭味的紅花則是生長在北方的植物？他無聊的在黑夜中獨自猜想。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08dhee6wB
遠方草叢發出的窸窣聲想打斷了他的思緒，鴉主纖細的身影慢慢來到囚車的前方。難道她們要放了我？傑夫猜想，隨即他又否定了這個想法。「鴉主大人，」他試著露出微笑，「請問有何貴幹？」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Eag21CL4g
「從今天起，你要成為烏鴉的一份子，幫我們殺光一面眾。」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IJcs9JmYP
真是一個強人所難的請求。「我不會幫妳們的。」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PhIUW2RP
少女抬起一邊眉毛。「你似乎對現在的情況有所誤解。」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Ad50N3NyS
誤解？不，沒有誤解，我根本就不了解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不管怎樣，我是不會幫助妳們的。」他說，「我要遵循老師的宗旨，與遺民和平共處。」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GlOMOY9l4
鴉主聽到之後哈哈大笑，清脆尖銳的笑聲讓傑夫摀住耳朵，他注意到四周樹枝上的烏鴉都不見了。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91cxjkL44
「原來你還記得你的老師！」鴉主的眼中滿是怒火，「當我們的父親被掛在城牆上，受到遺民的傷害時，你在哪裡？你不是在戰鬥，不是在逃亡，你是在他媽的玩樂！」寬大的樹葉隨著吼聲沙沙作響，像是在幫腔一般，「我們看在父親和你的深厚情誼上讓你滾回學校，結果你現在回來不是為了道歉，而是要求我們與國王停止合作，你有什麼臉對我們提出要求？」鴉主憤怒地渾身顫抖，「你不懂我們等了多久，甚至不懂我們已經付出了多少，因為你們和平派的魔法師只知道逃得遠遠的！你們這些懦弱的敗類，永遠也沒辦法鼓起勇氣去面對問題，因為你們的心中只剩下逃避與安逸！」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a2MoYNj5I
他的腦中沒有任何言語能夠反駁她們。她們恨我？沒錯，她們恨我。真是諷刺，誰知道一直推崇與遺民和平生活的老師的女兒們會成為鴉主？而且是在這短短的十二年內，傑夫暗自苦笑。我被關在這裡完全是他們對我的私人恩怨，我因為自己的衝動而回到了這裡，她們當然不會輕易地讓我離開。他突然明白，如果要獲得自由，就必須和她們一起完成這場血腥的復仇計畫。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Az2wBG04d
「我們是不會和國王解除合作關係的，」鴉主喘了口氣，「他提出了一個我們非常喜歡的計畫，所以我們合作，我們要合作滅掉皇境和聖域，我們要創造兩界和平的未來。」她們趴到欄杆上，「你必須協助我們，不是每個魔法師都能坐上校長之位的，我們需要你的力量。」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mTcbq0NuQ
傑夫瞪著車外的魔法師，她們有著和他的老師一樣的深黑長髮，在皎潔的月光下閃出亮眼的光澤。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Ck0FBl6wW
「噢，對了，還有幽拉啼那位黑星導師，」鴉主露出冷笑，「如果你不想淪落到和我們一樣的下場，就好好為即將到來的戰鬥做準備，烏鴉的敵人可不是和平派的魔法師。」12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1w5Zw3Qz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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