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珀爾躺在床上伸懶腰,「您不想來一次?」
「不想,現在不想。」實際上他想,但是帝國大軍集結的消息甚囂塵上,伏冬堡已經進入備戰狀態,軍隊加強練習打鬥技巧,工匠徹夜打造刀劍武器,而他也時常提醒自己,當太陽翻過山頭時,就是穿上毛氈、進入訓練場的時候了。他看著在床上扭動身體的珀爾,兩顆渾圓雪白的雙乳正在彈跳,他恨不得再次撲向那豐滿多汁的肉體,享盡性愛帶來的愉悅,可他的手卻沒有停下穿衣服的動作,「但是當我回來之時,我希望妳身上沒有任何衣服。」他親了親她的肚子,並為珀爾蓋上毛毯。
珀爾的金髮搔得他癢癢的。她咯咯甜笑,跳起身把頭埋進凱爾文的懷裡,「我想跟您去,大人,」她吸了吸他身上的味道,「您可以保護我。」
「不行,」凱爾文的指尖在她如波浪般的長髮中泅泳,「那些色熊一看到妳就會忘記自己的老婆是誰。聽話,等我回來。」不過帝國軍來臨之後老婆是誰真的有那麼重要嗎?侯爵嘆了口氣,他在鐵灰色的腰帶上扣住寶劍,然後把珀爾抱回床上。「妳能保護自己,不是嗎?」他邁開大步走下石梯。
在麗賈娜去世之後,珀爾成為凱爾文侯爵在夜晚床上的一切。他們倆是偶然認識的,那時凱爾文正面臨喪妻之痛,一個人在城鎮裡頭胡亂遊走,而珀爾甜蜜的微笑和溫暖的胸脯在路旁捕獲了他。起初,凱爾文每晚溜出城堡,只為了到妓院與她幽會,當侯爵夫人的喪期一過,他更直接拿著一百枚金幣替她贖身,並把她接進城堡,讓她睡在自己柔軟的白色大床上。佳人就該徜徉在羽絨堆中,而不是蜷縮在木板上,死去的父親以前常常對他這麼說道。
城堡外依然充斥著夜色,遠方只有幾絲陽光慵懶地透出雲層,彷彿不情願接管天空似的。大森林也好像還未清醒,樹梢上沒有鳥兒跳躍,草地中沒有昆蟲鳴叫。凱爾文打了個哈欠,他真不想離開珀爾暖呼呼的身體,到四周都是冷空氣的訓練場上揮劍。那是暴殄天物,他心想,猶如捨棄滿桌的山珍海味。
其實時間夠他再享樂一次,但他怕自己一旦進入珀爾的體內就打定決心不再出來,就像進入山洞中的熊一樣,非得等到大半個冬天過去才願意走出洞穴。不行,絕對不行,他拍拍自己的臉頰,夜晚的歡愉就已足夠,絕不能讓白天也陷入溫柔當中,這樣他要如何給熊家樹立典範?
而且今天是艾德瑞克公爵來訪的日子,熊虎兩家將要一起討論禦敵之事,他更不可能因為一時的歡愉而得罪了鄰居,尤其在帝國進軍的時候,這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道理。
凱爾文慢條斯理的走在城堡裡的長廊,冰冷的寒氣迎面而來,迫使他不斷往雙手呼出白色熱霧,試圖讓十根長繭的手指還保有知覺。「給我根火把。」他命令守在門口侍衛,他可不想讓手指凍僵。
「大人。」侍衛把掛在牆上的其中一根火把遞給他,侯爵伸出雙手接住。
「今天是你值勤嗎,卡爾?」在近距離火光的照耀下他才清楚看見侍衛凍得發白的臉。
「今天不是,但今天尚未完全開始。」侍衛恭敬的回答。
「胡說,我起床之時就是一天開始的時候。」他皺眉說道,「今天接替你的人是誰?」
「是……愛德格,大人。」卡爾不確定的看向另一個侍衛,對方肯定的點點頭。
「那個懶鬼。」侯爵啐道。伏冬堡雖占地寬廣,平時配備的侍衛卻只有五十人左右。和平時期並不需要那麼多人留守城堡,士兵們可以去廚房或農地幫忙,同時這也可以省下一部份的開銷,峇爾卿臣之前是這麼向他建議。因為人數減少的關係,凱爾文對每個侍衛都相當熟悉,而自這個月算起,今天已經是愛德格第三次遲到,他勢必得提醒城堡總管重視這個問題。他拍拍卡爾肩膀上的盔甲,冰冷的寒氣重新沁入手掌,「回去休息吧,卡爾,接下來葛蘭一個人就夠了。」
「謝謝您,大人,謝謝,但是,不,我可以等到愛德格前來換班,頂多再站幾個鐘頭而已。」
「你還想再站幾個鐘頭?」他不可置信,在嚴峻的冬日裡,有誰不想躲進舒服溫暖又飄散些許霉味的被窩?
「我的職責。」卡爾聳聳肩。
侯爵決定換另外一種方法。「卡爾,告訴我,昨日的夜晚如何?」
「冷,」侍衛回答,「非常冷,大人。」他黑色的鬍子上都站滿了露珠。
「對,非常冷,」他點點頭,「難道你獨守空閨的妻子不是這麼想嗎?」
卡爾沉默不語,侯爵繼續說:「我現在命令你,在獅王從皇境凱旋歸來之前讓你老婆生個孩子,不然你就別再做我的侍衛了。」他搶走卡爾手中的長矛。
「謝謝您,大人,謝謝您……」卡爾不斷行禮並緩步退下,凱爾文揮了揮火把。「真是的,明明取了個年輕貌美的妻子卻不懂得珍惜,還是他對飯館裡的大胖廚婆更有興趣?」他碎念著。卡爾的婚禮是在他的主持下舉行的,他特地為這名忠心耿耿的侍衛挑了個漂亮的小女孩。珍,那個少女的名字是珍,是他從上百個伐木工的女兒中挑選出來的。雖然她身材矮小,但有著深邃的眼眸和開朗的笑容,當時她在婚禮上露出的害羞表情也著實可愛,而這個卡爾竟然為了替同袍守門而丟下老婆,那是暴殄天物,凱爾文心想。
他把長矛扔給葛蘭。「你呢?你要站到什麼時候?」
「我要站到中午,大人。」
「等一下幫我跟艾德格打聲招呼。」凱爾文道。接著他踏出厚重的橡木門,踩上早已結霜的草地。
他習慣在早飯前先揮舞一個時辰的斧頭,讓飢餓感充滿全身後才走進飯廳。這樣才能真正感受到食物和農民存在的價值,有一回他這麼對麗賈娜說道。他拿著火炬踏過草地,前方有兩三個伐木老朽正拿著斧頭往森林走去。
備好半年份的木柴,他記得前幾天是這麼對下屬命令。王城來的信中命令他們能抵擋多久就抵擋多久,撐不過攻擊就放棄城堡。哼!放棄城堡?他在珀爾面前把信撕個粉碎。王后到底知不知道伏冬堡在熊族心中的意義?這可是第一代熊族長老──「甦醒者」伯德溫和他的妻子賽姬,以及其他熊族勇士共同徒手建造的堡壘,城堡中的每個石塊磚瓦都曾在他們溫熱的掌間撫過傳遞。千年以來熊族不曾拋下伏冬堡揚長而去,就連帝國大西征時也不例外。他可不會因為王后的命令就放棄伏冬堡,這不關個人榮譽,而是整個熊族弟子的意志,要嘛守城,要嘛戰死,就是這麼簡單。
訓練場上有十幾個熊族士兵,他們各個穿著雕有熊紋的黑鎧,拿著長矛和火炬在場邊四處走動,角落還有五六個人圍在火堆旁聊天烤火。他們都很習慣侯爵的清晨造訪,所以當凱爾文踏進訓練場時,他們只是向他行禮致意,然後又繼續談笑聊天。凱爾文也不介意,冬日裡誰不想靠近火堆?他聳聳肩,脫掉身上的毛氈,獨自走向場邊拿起名為「熊掌」的家傳巨斧,揮舞起來。
艾德瑞克公爵的來訪並沒有打亂凱爾文規律的上午生活。他先是揮了一個時辰的熊掌,讓汗水融化訓練場上的冰霜,接著和兒子伯納德以及伯里斯.綠林爵士共進早膳,然後再重回訓練場和熊族將士們一起射箭,在途中他還有多餘的時間親自向城堡總管伯頓與艾德格打聲招呼。
在用完午膳之後,天氣漸漸變得暖和。凱爾文騎上了他的專屬坐騎──一頭名為克萊德的棕毛巨熊,帶著兒子和手下們離開伏冬堡,前往位於碧翠河谷低處的安塔鎮,等待虎族將士的到來。碧翠河谷對於封地在大森林中的熊家和虎家而言就是生存的命脈,雖然它不曾在地圖上出現,但事實上它是大森林裡面最重要的地方,許多商業來往的城鎮市集都位於碧翠河谷之內,只要是來往帝國和王國之間的商人都一定會在碧翠河谷落腳歇息。
熊家的安塔鎮和隔壁斯蒂文斯家族封地裡的白河鎮即是碧翠河谷裡最繁華的地方,即使在冬日寒風的呼嘯中,還是可以見到販賣布匹、蔬菜、雞肉、茶具、斧頭、玻璃瓶和羊毛氈的攤販,路旁還有個東方來的絲綢的商人正大聲地和穿著拖鞋、拿著幾枚銅板的孩童們討價還價。
安塔鎮的居民們退到了街道兩旁,為隊伍讓出路來,不過還是有很多人對巨熊面露好奇,試圖靠近一點好看個清楚。凱爾文高興地騎在熊背上,俯瞰城鎮的熱鬧街景。他在上午的射箭比賽大獲全勝,從伯里斯手中贏來的幾枚金幣現在就躺在他腰上的皮囊軟袋裡,隨著熊的踏步起伏叮叮咚咚響個不停。他哼著小曲,揮手拒絕路旁幾名披著紫紅色薄紗的妓女對他拋來的媚眼。他現在有珀爾了,他是真心地愛著她,雖然兩人不受誓約束縛,可他絕對不會做出背叛她的行為。
他們在安塔鎮和白河鎮的交界等待,當斯蒂文斯家族的將士出現時,凱爾文抿起了嘴,讓口水濕潤乾燥的嘴唇。他必須暫時將射箭和珀爾的事拋諸腦後,才能專心面對眼前的盟友。他揮手讓身旁聊得正起勁的兒子閉上嘴,然後深吸一口氣,挺直背脊,擺出伏冬堡領主、加舍利斯侯爵與熊族首領該有的威武姿態。
虎家隊伍的前頭正是艾德瑞克.斯蒂文斯公爵,他騎在一頭有著黑紋藍毛的巨大老虎的背上,身上披著虎皮披肩,腰掛長劍,拿著黃金長棍控制坐騎行進的方向。在他身旁騎著白虎的貴族是公爵的大兒子拜倫.斯蒂文斯爵士與虎家重臣艾維斯.睿林凡爵士,兩人也同樣披著虎皮,手中也是金色的長棍。上次他們蒞臨伏冬堡時已是十多年前,那時伯納德還尚未出生,而拜倫只是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在他們身後大約有一百名騎士,每個人都騎著黃毛黑耳的巨虎,身穿黑黃相間的條紋鎧甲,手中拿的是漆黑的鐵棍。
「那三隻貓可真大,不是嗎?」伯納德冷笑。
「閉嘴。」凱爾文小聲喝斥兒子,但是伯納德說得沒錯,領頭的三頭猛虎確實比後頭其他的老虎更加巨大。他輕撫著克萊德的脖子,那頭藍毛巨虎讓她不安的用熊爪刨了刨地面。
「凱爾文侯爵。」當他們來到他面前時,艾德瑞克公爵率先出聲問好。他的聲音壯如雷鳴,鬍鬚剃得乾乾淨淨,「幾年不見,您的髮鬚卻灰白了許多。」
「愛德瑞克公爵,」凱爾文點頭回禮,「您倒是沒什麼改變。」
公爵哈哈一笑,把手中的金棍交給艾維斯,在虎背上給了凱爾文一個友善的擁抱。「寒冷教人衰老,但是琥珀堡可比伏冬堡溫暖許多,不是嗎?」
「當然,您說的沒錯。」他回答,「八神賜福,還好我不是生在浮冰堡。」
兩人哈哈大笑,同時偷偷安撫不斷露出利齒低吼的坐騎,然後並肩帶著手下封臣們往伏冬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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