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襲擊令狐館長,還想嫁禍給怪盜亞提斯特的犯人就是你──帕渥組長!」
賀輔拉開病床旁的圍簾,站在裡面的帕渥臉色鐵青,眼神左右游移,一時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夏斗趨上前,神情嚴肅地解釋著:「我們猜想放出館長醒來的消息,你就會急急忙忙來滅口。很不幸被我們猜中了。」
「滅、滅口?你們說什麼呀?」
帕渥順手扶了自己的眼鏡,乾笑了幾聲,卻藏不住語氣中的驚惶:「我只是下午聽到你說館長醒來,想說下班了來探病而已!」
「那你打算把他的呼吸器拔掉又是什麼意思?」
「那……不是啦!我是看他呼吸器好像沒戴好,想幫他喬一下而已啦!」
「噗哧!」帕渥話才說完,賀輔一方面因為滿溢的說謊氣息皺起眉頭,卻也忍不住因為太荒謬的理由笑出聲來。
「你笑──」「你看清楚病床上是誰吧。」
帕渥順著賀輔指的方向回過頭,只見床上原先沒看清的身影自己摘掉了呼吸器後坐起身,青春正盛的身型和佝僂的館長相去甚遠;他扯掉假髮,露出滿頭的金色短髮。
「嘿嘿,你以為是館長嗎?其實是本、大、爺啦!」
錦懋調皮地吐舌,不料卻引來數秒沉默,就連賀輔和夏斗都尷尬地不忍直視。
為了終結尷尬的氣氛,夏斗只好咳了聲,逕自說道:「真正的館長被我們移到其他病房了,這間是醫院借用的。」
「可、可惡!你們搞什麼?」帕渥來回看著包夾自己的三人,忍不住罵了聲:「難道現在的刑警都設局陷人入罪嗎?」
「等一下,這不是我的主意──」
「不要甩鍋啦。你聽到我提議時還不是笑得很開心?」賀輔一把搭上夏斗的肩賊笑著,眼神瞬間銳利:「總之帕渥組長,你會這麼急著來滅口,就是你身為犯人的最佳證據了。」
「什麼證據?你們搞清楚!昨天訊問時不是就跟你們說過了?」帕渥將手掌放在胸口抗辯著:「館長遇襲時,我有不在場證明,怎麼可能是犯人嘛!」
早就料想如此的夏斗輕笑了聲,瞥了賀輔一眼,而賀輔也了然地點點頭,開始解釋。
「的確,光看監視器,你回到停車場,到跟我們會合短短的五分鐘,根本就沒有作案時間。」
「對嘛!那你們還不快──」
「但是,你卻使用了某種簡單卻大膽的手法,把短短的五分鐘延長了。」
賀輔壓低聲線,略帶威脅的話語讓帕渥一時語塞,再次讓他確認自己的推理無誤。
「當天包含警衛,三點四十五分看到你的車子開進停車場,就認為你是那時候才回到美術館。」賀輔一手叉著腰,狡黠地一笑續道:「但那其實是你巧妙的誘導,當天你更早的時候就回去了。」
「什、什麼意思?」錦懋一聽彷彿興致全來般,好奇地問。
下午不是才跟你說過嗎?做效果也太過頭了吧?賀輔在心裡吐槽了聲,繼續說明下去:「我們看到館長的車子回到停車場,而他又倒在自己車子的旁邊,很自然就會推論他是下車時被兇手給襲擊,但這種推論是有盲點的。」
賀輔轉頭瞥了眼夏斗,隨即將目光移向面前的帕渥和錦懋:「那輛車子不算,我們之中到底有誰親眼見到館長回來?」
隨之而來的靜寂宣告著正確解答,直到數秒後錦懋才恍然大悟地捶了下手掌:「我懂了!難道說──」
賀輔伸出手,制止錦懋再說下去。只見他不疾不徐地解釋:「帕渥組長,這跟你剛才上鉤的原因如出一轍。聽到我們請護理師們告訴你的假消息,說館長在這間病房,即使照明不清楚,你也自然而然地認為床上躺的就是館長。」
他直盯著帕渥的雙眼,一字一句彷彿刀劍刺向對方:「當天,開著館長車子回到停車場的人也是你!你就是用這種伎倆提前回到停車場佈置現場,還取得不在場證明!」
「所以當時館長根本早就……」錦懋先是震驚地微張嘴,但很快就理清頭緒,不由得佩服地點點頭,而賀輔也只微微頷首表示附和。
「我……」帕渥別過目光,咬著牙,卻支支吾吾、語不成句。
「你當天的行動應該是這樣。」賀輔雙手抱胸,將其推論娓娓道來:「結束公務後,你開車回到通往美術館停車場的坡道,並且將車子停在警衛室看不見的死角。等到館長開車經過時,用某種理由攔住他,再用預藏的鐵棍──」
賀輔說到此,一手握著拳作勢揮了一下,嚇得帕渥退了一步。而賀輔見狀不禁露出抹調皮的微笑:「接著就是你詭計的關鍵了。你將館長塞入他車子的後車廂,開著他的車通過警衛室。」
「這步雖然有點冒險,但你巧妙利用那天是休館日的事實,大幅提升了成功機率。」夏斗在一旁補充道:「那位警衛認得你們的車子,看到館長的車子本來就不會查驗身分。更何況會在休館日去美術館的,除了你們工作人員也沒多少人了。」
「你敢把自己的車留在車道上,應該也是看準休館日不會有其他人經過。」賀輔點點頭,輕鬆地笑了聲:「接下來就簡單了。你停好館長的車後,只要把館長從後車廂裡拖出來,放上你偽造的威脅信後,再從通往花園的小徑跑回車道,把自己的車也開回來後盡快跟其他人會合,不在場證明就完成了。」
「原來如此,只是把館長拽出來,時間上綽綽有餘。」錦懋一手撫著下顎,微笑著低語:「可說是扭曲時間的藝術呢……」
這說法不知怎地讓人很不爽呀。賀輔一手叉著腰,終究沒把話說出。
「當然,我們也已經檢驗過館長的車子了,確實在後車廂驗出了微量的血跡反應。」夏斗從腰際搜出手銬,賀輔也識相地讓出位子給他:「剩下的到局裡再說──」
「你們……」豈料原先還微微顫抖、眼神游移的帕渥突然推開夏斗的手腕,彷彿像是抓住浮木的溺水者般激動地吼了回來:「你們說夠了沒?說了一長串,根本假定我就是犯人嘛!有血跡又如何?那只是表示有人可能用同樣的伎倆襲擊館長!根本就不是我──」
「啊,非得狡辯到最後的那種型呀……」賀輔邊老練地說道,邊下意識揮了揮手,希望搧去飄來的說謊氣息。他聳聳肩,看似不經意地反問:「這樣吧,我問你,你猜我們是什麼時候來埋伏你的?」
「什、什麼問題?我哪知道你們什麼時候來的?」
賀輔一聽偷笑了聲,朝夏斗送了個眼色,他馬上明瞭接下來的說明輪到他,清了清喉嚨後說道:「我們比你早來,你會不知道是理所當然的。但昨天詢問你時,你卻這麼說。」
「『說到底,館長比我的車早十幾分鐘就回來了。』」
「從昨天的詢問到剛才的推理,我們完全沒向你提到館長的車回來的確切時間。」夏斗表情正氣凜然,傳遞著不同於賀輔風格的壓力:「如果你不是兇手,請問你怎麼知道館長回來的確切時間?」
「那、那是……」帕渥一手握著拳,猶豫了好一晌才回道:「他那天不是去市議會嗎?他以前都是三點半左右回來的──」
「不可能。」夏斗硬生生打斷對方的辯解:「當天三點二十分左右,館長就恰好打了通電話給副館長,說的正好就是當天在市議會耽誤了一點時間。」
「什、什麼!他……」
「其實你那天左等右等都等不到,很著急了對吧?你知道三點半這個時間的原因就只有一個,因為當天開著館長的車,回到停車場的人──」賀輔一手叉著腰,倏地指向對方:「除了你,沒有別人!」
「唔、我……」帕渥的喉間嗚噎著,儘管想再說些什麼,眼前迫近的偵探和刑警卻不約而同散發著不容爭辯的氣息。他終於垂下頭,無力地癱坐在病床側沿:「我認輸了,是我幹的。」
原先還在床上的錦懋看到帕渥坐下,連忙跳起身湊到賀輔身旁;三人如釋重負地互看一眼後,由夏斗走上前開口:「你為什麼要襲擊館長?」
「都是那傢伙不對,要是他──咦?」「怎麼──喂!」
帕渥憤恨地抬起頭,本來正想解釋卻突然呆住;夏斗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賀輔走到門邊,正打算帶著錦懋走人。
「我、我要講動機耶,你們兩個!」帕渥一手撫著胸口,連忙叫住兩人。
「啊?一定要現在嗎?」賀輔回過身,皺起眉頭回道:「我為了埋伏你,連晚餐都沒吃耶。」
我也一樣啦。夏斗在心裡暗自抱怨著,但仍按捺情緒、嘆了口氣:「賀輔,給人家一點尊重。」
「哼……」聽到夏斗請託,賀輔也只好認命停下腳步,但在倚著牆的同時仍不忘強調:「長話短說喔,我餓了。」
這偵探是怎樣?帕渥思忖了下究竟該從何講起後,嘆了口氣說道:「怪盜亞提斯特想偷的那座正義女神像,其實是假的。」
「啊?假的?」「怎麼可能?」
想起副館長那日誠摯的解說,賀輔忍不住瞪大了眼,反倒是他身旁的錦懋只沉下臉一語不發。
「那尊雕像號稱是十八世紀的,但實際上是在黑市裡出現,可能不到二十年內的作品。」帕渥下意識地握著棉被,床單隨之皺褶四生:「其實不只女神像,美術館裡一些展品都是謊稱時代的贗品。」
「等、等一下,這可不能開玩笑!你們該不會──」夏斗邊說邊回望了眼賀輔,但他只搖了搖頭,神情凝重地續道。
「把中間的差價汙掉了,對吧?」
「一、一開始真的是館長的主意,不是我想的!能搞到的錢真的不少,等我回過神時已經抽不了身了。」帕渥不甘心地捶了下病床:「誰知道這次竟然會被怪盜盯上,不管他究竟有沒有發現雕像是假的,要是你們警方一直窮追猛打,我、我也很怕事情會曝光啊!」
「所以你才會為了滅口,把罪行推給亞提斯特?」
「不是!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想殺人的啊!」帕渥越說越激動,身軀還因憤怒微微顫抖:「要不是我偶然聽到館長在講手機時,提到要是出事,要把所有責任都推給我,我才會──」
「先下手為強。」錦懋雙手抱胸,搖了搖頭,語氣難得地嚴厲:「太醜陋了。不管是用藝術品來撈髒錢、妄想殺人滅口,還是把罪行推給無辜的人,你的行為都不配做一位藝術工作者──你根本玷汙了藝術!」
帕渥早已沒有初見眾人時的傲氣,如今的他只低著頭,似乎默認了錦懋的說法。反而是賀輔一臉不是滋味地瞟了錦懋一眼,暗暗想道:我都沒說話了,你這小鬼倒還挺神氣的。
「剩下的到局裡再說吧。」
夏斗再次拿出手銬,銬住了帕渥。與此同時,他也再次瞥了眼賀輔,而賀輔也馬上知道他所指為何。
「啊,偵探劇結尾常見的說教或補刀的橋段是吧?」賀輔噘起嘴,搔搔後腦;想了數秒後,他只聳聳肩,一派輕鬆地給出最嚴厲的評語。
「不過對於利慾薰心的傢伙,我真的想不到什麼好說的。」
22
「怎麼樣,都有拍到嗎?」
「嘻嘻,從你們設套,到推理和犯人認罪,通通都拍得清清楚楚喔!」
不久之後,一方面是為了等去洗手間的錦懋,一方面出於疲勞,賀輔在醫院大廳累癱在座椅上,隨口向身旁的彩欣問了聲。
相較於在病房內活躍的眾人,彩欣始終悄悄地在門外,用手機紀錄一切過程:「雖然平常廢柴廢柴的,但果然賀輔先生只要想,還是很有偵探的樣子嘛!」
「前面那句不需要啦。」賀輔吐槽完後,疲勞地往後一倒:「不過呀,像這樣推理真的超累人。我還是比較喜歡像之前的事件,把兇手痛扁一頓後,叫夏斗來收拾善後,爽多了。」
「那只是單純的暴力吧?」對於馬上就現出原形的上司,彩欣也只能嘆口氣:「而且是夏斗警官真的人太好,幾乎隨傳隨到啦。」
「喔!賀輔哥,彩欣!」
就在此時,錦懋換了套不同的衣服,從醫院大門跑了進來。他一看到兩人便興奮地說個不停:「怎麼樣?等下照作戰計畫來嗎?犯人會來吧?感覺超刺激的啦!」
「什麼呀,哥?已經結束了啊!」
「結束了?我才剛到耶!」錦懋掏出手機,秀出通話紀錄:「賀輔哥,不是你叫我吃完晚餐,慢一點再來的嗎──唔唔,你這妖怪做什麼!」
賀輔一聽精神全回來,他捏著錦懋的雙頰,確認扯不下任何的扮裝後,才憤憤地罵了聲:「可惡!我還在想你這傢伙怎麼突然變得那麼討人厭,上個廁所還拖拖拉拉的!」
「等一下!該不會我們剛才拍到的那個哥其實是……」彩欣馬上會意過來,只見賀輔咬著牙,既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下大腿。
「亞提斯特那傢伙,給我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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