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伊娜學院的路途漫長且遙遠,這是許多學生都知道的事情。這是事實,他們心知肚明,這不僅從未改變,且未來還是會繼續存在。
但他們出發之前不知道的是,這次的旅程將伴隨著危險,不是說之前沒有,而是這次更為巨大,這是一個跟他們看似無關,卻緊密相連的威脅。
襲明站在樹梢上,望著遠方揚起的黃色塵土。一陣帶有砂礫的強風吹來,害得他右腳不小心滑了一下,把整塊深褐色的樹皮掀了開來,還連帶著許多細小的碎塊。八神保佑,他在心中暗暗罵到。他往下一瞧,破裂的樹皮和其他碎屑一起翻滾下去,在根部摔成粉末,襲明渾身一震,連忙把右腳放到另一處看似較為穩固的枝幹上,他可不想和樹皮一樣落得同樣的下場。
他嚥了嚥喉,抓緊讓他身體穩固的樹枝。這是一顆幾近凋零的樹,還殘留在上頭的葉子早已變得枯黃且搖搖欲墜,好像隨時都能乘著微風飄零落下,和兩旁綠意盎然的樹木有著極大的不同。
重新穩固好身體之後,襲明將視線挪回遠方,挪回他原本爬上樹的目的,那片像一道超大城牆的飛揚塵土。
濃密的沙塵硬是將更遠方的景色隔絕開來,形成一堵超大城牆。那道城牆高聳入雲,而且還在不停地往上成長,而它的總長度至少有數十哩之遠,從天邊的一頭延伸到另一頭,用無邊無際形容好像還低估了它的壯闊。
那裡至少有上百人,不對,上千人,甚至是上萬的遺民,才能激起那麼多的飛沙走石,襲明微微瞇起眼睛。他的所在之處距離那片塵土至少有著幾哩之遠,但是他依然能夠隱約看到遺民手上的武器和身上的盔甲所反射出的光芒,這可不是因為他視力好,而是因為那裡人數眾多的關係。
這種龐大的陣仗出現在眼前,就連身為魔法師學徒的襲明也知道:這次遺民之間的衝突絕非小可,未來發生的戰事絕對不是小打小鬧的那種,而是具有大型規模的那種,是會讓地圖上的疆域重新分劃的那種。
絕對不能靠近那裡,他內心的本能提醒著自己。襲明沒有從那道城牆中看到任何赤紅新月的旗幟,但他篤定紅月團的成員一定隱身在那片沙塵中,像一條極為狡猾的蛇在草叢中伺機而動,等待無知的獵物降臨。
他小心地跳下樹枝,回到地面。睿宏上前遞給他一條濕毛巾,文彧則站在晶的身旁,待他把因為上頭強風而沾上塵土的臉龐和衣服都擦拭乾淨之後才開口詢問:「如何,有看到紅月團的旗幟嗎?」
「沒有。」襲明回答,「我看到了太陽的旗幟、星辰的旗幟和樹木的旗幟,就是找不到紅色的新月,但是我仍然相信他們在裡面,他們總是這樣,耐心地等到時機成熟,才會從暗處現身。」這是根據他自身的經驗回答。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HpXikL9lc
睿宏嘆了口氣,「老師們不會因為遺民間發生的戰爭而取消紀念典禮吧?」
襲明聳了聳肩。校長和老師們已經在小屋裡討論許久,但不是討論要不要取消紀念典禮,而是該不該往他們的目的地──伊娜學院繼續前進。他們為此爭論多時,但不會因此而影響整體隊伍的行進時間,因為他們今天本來就要在這座小鎮上過夜,唯一受到影響的,是每個魔法學徒心中的情緒。
他們已經走過將近三分之二的路程,還差上幾個村莊,就能抵達伊娜學院。但現在的問題不是走過的距離長短,而是評估繼續前進和原路折返這兩個選擇之中,哪一個的風險較小。
前些日子邊姬城主寄了幾封信給校長,提供了不少那裡的資訊。現在帝國南部已經集結了相當多的軍隊,正快速地往西挺進。軍隊主要是由帝國的大王子統領,帶領許多貴族一同出戰,而安的父親也會成為其中一個軍團的將領。跟那種軍隊發生戰鬥?襲明從枝幹間往那道城牆望去,他可不想和那種軍隊發生戰鬥,永遠不想。
就算是十二年前的皇城也沒那麼多人,雖然那時襲明只是個小孩,但那裡的場景仍是歷歷在目。一棟棟米黃色的方正建築,磚瓦上雕著精緻的浮雕,城牆凹凸有秩,街道乾淨整齊。那裡的人們都穿著花花綠綠的絲薄衣裳,男人身上都是寬鬆巨大的衣袍長褲,女人的衣服則會露出肩膀和肚臍。那裡熱鬧無比,市場上賣著各種不同形狀的水果,攤販上色彩斑斕的布匹琳瑯滿目,時不時還能看到衣著華麗的富人牽著從遠方運來的飛禽走獸走過大道,還有許多戲班子和小丑,在廣場中央表演各式各樣的雜技。
還有那些身穿白紅相間長袍的人們……襲明忽然一凜,該死的,我怎麼想到這裡了?他拍拍臉頰,讓自己從回憶之中抽離。
然後不知為何,他的思緒轉到了雪鵲和翠芙,他的兩個姊姊。她們現在依然在戰鬥嗎?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十年前,不,十一年前,也大約是十二年前吧。她們現在變成什麼樣子?聲音變得如何?他記得她們以前都有著一頭漂亮的頭髮,還有無庸置疑的漂亮容貌。襲明感覺眼角漸漸濕潤,就算她們現在站在他的面前,他大概也認不出她們。不,不,不應該是這樣的,她們可是他僅存的親人,是他僅存的手足,他怎麼可以認不出她們?
安好像察覺到他陷入低落,她握緊了他的手,予以微笑。「你累了,」她的嗓音流露擔心,以及溫熱的暖意,「走吧,我們回屋內休息,讓大人們去煩惱未來的事。」4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PpoqYvoR6
襲明回握愛人的手,發覺她正在隱隱顫抖。安正在害怕,襲明告訴自己,她害怕著親人的安危,害怕失去父親。他將她拉近,直到那副美麗的臉蛋埋沒在他的胸膛之中。一旁的同伴們紛紛別開頭,晶同樣也握住了文彧的手。「別怕。」襲明在安的耳旁低哄,這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
但其實他也懼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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