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人花了半個小時才趕過來,距離我硬是越過那些白家人和醫生討論情況後,過了整整二十五分鐘。
半小時其實足夠做不少事情,和醫生核對小惠和學長的狀況,只是過敏源的部分我不了解,所以要等到最清楚情況的學長醒來,接著我又讓醫院幫他們做了過敏源檢測,對上小惠擔憂的神情。
「江睿哥哥⋯⋯」此刻的她掛著點滴,沒有了平時的鬼靈精怪的生氣,臉色蒼白地看著那些姍姍來遲的大人們,躲在了我的身後。
白家重男輕女的謠言一直都很盛行,但此時我才真正感受到小惠的害怕,他們的眼神過於利益取向,就和那些在課程見到的大部分大人一樣:「江睿哥哥,這些人除了爺爺外,請不要讓其他人過去。」
「嗯,那妳先進去陪學長吧。」
她點了點頭,露出感激的神情,接著快步走去病房等待。而我則是忍著恐懼感和那些大人們交涉。
還好之前課程從學長那邊學到一些話術,加上這陣子的新聞炒作把我的耐受度拉高,這才不至於出什麼大問題ーー但讓他們備感震驚的原因莫過於醫生出來告知他沒事的那刻。
他們先是愣在原地,隔了幾秒才有人發覺到不對勁:「白予惠還沒成年!她簽手術同意書無效!」
「他是過敏,不是癌末,不用動手術。」直視著眼前質疑醫院處理的大人,我很意外的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還這麼平靜,要不是心臟震耳欲聾,腦海中浮現的是躺在病床上的學長讓我窒息,我恐怕會覺得自己很冷靜:「總領讓他保護我,那他的命,我也有資格管。」
好不容易把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趕走後,我這才把小惠提到的爺爺請進病房。消毒水味與冰冷的空氣像是提醒著我學長還在昏迷一般,我沒底氣地瞥了小惠一眼,她點了點頭後就對同我進來的老人家問好。
和想像中不同,他們的爺爺看起來十分和藹可親,很難把他和外頭重男輕女的傳言相提並論ーー事實也證明如此,我看著小惠如釋重負般地哭了出來,而和藹的老者也平靜地安慰她。
「年輕人,不好意思啦。我們家的孩子都這麼愛哭的,平常應該很吵吧?」
「倒是沒有這回事,反而是函偉先生和予惠小姐照顧我居多,我才是最常哭的⋯⋯」我有些難為情地說著實話,但目光還是聚焦在諾大病床上那嬌小的身影,透過點滴還勉強維繫著生命。
等到白爺爺安撫完小惠後,她這才擦乾眼淚說去訂旅店,我也沒攔著她,只跟她說要電話聯繫後就繼續等著學長醒來,順便和白爺爺說話。
「他會這樣,是因為梁沛那小子嗎?」
等一下,進展太快了!白爺爺您怎麼知道和梁沛先生有關係的!不是該先問吳坤成的部分嗎?
「是⋯⋯」我強壓住內心的腹誹,接著看他擔憂的面容緩緩吐出了嘆息,我這才提出疑問:「但梁沛先生現在不是白家的人了嗎?」
「已經不是了。」
只見白爺爺的目光落到學長身上,他才有些惋惜地說著堪稱人倫悲劇的故事。
當初還叫做白函偉的梁沛先生,為了家主的位置,甚至不惜買凶開車撞學長口中的兄長大人,三番兩次地搞一堆麻煩讓小惠背黑鍋,之後更串通其他家族,承諾會給他們好處。
梁沛先生以為自己可以力挽狂瀾,結果發現自己處理不了就策劃假死,硬是把責任丟到白靖偉身上,最後還是原本要退休的白爺爺出面暫時壓住情況。等到他們把學長逼上位後,學長出於報復社會心態直接血洗上層一遍,震驚總領大半個月。
白爺爺還加碼爆料,把莫妘小姐和學長接回白家著實是破罐子破摔的狀態,所謂的接回私生子也是藉口,他們的父親專情得要命,種是她父親弟弟那個花花公子的,年前才因為花柳病撒手人寰。所謂的不受待見的謠言不攻自破,夫人對學長那恨不得是自己兒子,加上因為被梁沛陷害扣上罪名的事情後,她可以說是整個白家最疼愛學長的人了。
「那我覺得,吳坤成還真慘。」
「年輕人,這怎麼說?」
「他待梁沛先生如初戀,敢情人家他當工具人。」我看著眼前的老人家超級沒禮貌地笑出來,總算了解為什麼學長嘴上抱怨歸抱怨,但還是拚了命的保著這個白家。
不僅僅是因為這是他最親愛的妹妹的家,這白家的確陳腐老舊,還有不少的旁枝白眼狼打算吞掉,但至少掌權者不是昏庸之人。
明明沒有關聯,我卻想起來當初我在課程上被同學奚落時,明明他知道我討厭他,但幫我出頭揍了那些人。然後不顧自己的鼻血還笑著對我說出安慰的話,就算下一秒我推開了他,為了自己那絲毫沒有根據的正義把他的頭撞向玻璃,他還是沒有對我說出傷我的話。
「啊,抱歉。」當時的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呢?但下句話我光一回想就覺得痛苦,像是燒灼在我的腦海中的烙印,他露出釋懷的微笑:「ーー你也覺得,我死了會比較好吧?」
記憶仍在我的腦中放映著,我看著他壓著自己的傷口慢慢地走遠,怵目的猩紅被當時的我嫌棄地甩到地上。
那段時間他身上的傷從來沒有少過,甚至課程結束累到會說夢話,後來我才知道,他當時為了要處理幾名妓女的委託,爬了某個教授的變態兒子的床。每天晚上都會被折騰到天亮以外,那人也不愧對變態的名號,硬是拿鞭子抽打到皮開肉綻。
再隔幾天,我看新聞時發現那個人被綁架,活生生地被鞭打死亡。喊著大快人心之餘,我看到學長眼底塗了一層厚厚的遮瑕,接著就是背部到大腿尚在癒合的傷口。第一次幫他擦藥時,我透過鏡子看到他緊縮著身體強忍著痛覺,一邊亮出猙獰的傷口讓我擦。鏡子中的他映照出的他像是隻害蟲一樣,我當然沒有打算好好擦藥。大概那個時候的他,看起來比起思想犯,更像是一隻落水的小動物,所以我難得生出的保護慾就在他面前展現。
又或者說,本質上的我完全沒有改變討厭他,只是幾次看到他衣衫不整地讓其他人沉醉在溫柔鄉中,看著他作為男妓的那一面,那樣的人類的攀比心作祟才想要他完全屬於我。
⋯⋯我到底,是想睡他,還是想保護只在我面前露出弱點的他呢?我看著緊閉著雙眸的他,內心發出的靈魂拷問正對我質疑著。
我到底,是不是真的愛著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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