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學長哄冷靜之後,我正想打通電話給傅羽,結果他卻自己傳訊息問我現在的情況。
好消息是至少沒有被趕出去,壞消息是可能快了。我敲打著手機,思考著自己岌岌可危的處境,可是他身上的氣味卻讓我有些反應不及ーー他身上,分明只有我的味道。
換句話說至少這三個月,他都在陪著我。
「⋯⋯你這半年來還好吧?」
「還好,換工作沒時間待在這裡,只是這幾個月因為你的關係所以請了長假。」
「換工作?白家家主的工作不是⋯⋯」
「皇甫江睿,說真的,白函偉真的已經死透了,於法理上屍體都已經入土了。」他撐起身體,從客房的抽屜下方抽出牛皮紙袋道:「我現在的名字是文鵠,然後這個是屬於你抓臥底的勤務獎勵,高傑丞先生說給你後我長假就算結束了。」
翻開資料的內容先看到的便是一張可有可無的獎狀,還有一些報告與他接下來被指派的安排,與象徵著我為總領所用的隨身飾品。
「這個是⋯⋯類似你之前戴的耳飾嗎?」我端詳著精巧雕刻出奇異花朵的飾品,專屬於銀製品的光澤不禁讓我覺得這種花即是這種模樣。不過,我拿到的並非耳飾,而是領帶夾。
「耳飾是家主才可以配戴的,而領帶夾我沒記錯的話是他對『個人』的賞識。」他端詳了會那個領帶夾,接著輕聲哼笑了出來,「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送水晶蘭呢。」
「水晶蘭怎麼了嗎?」
我疑惑地看著他彷彿若無其事的表情,接著只是答非所問地說了聲「晚安」,接著離開了客房。
趁著記憶還新鮮,我輸入「水晶蘭」三個字,在圖片映入眼簾的那刻不得不承認真的很像,但我看著找出的資料卻令我笑不出來。總領透過這個在提醒什麼,作為始作俑者的我再清楚不過ーー我為了能受到上位者的青睞害死了「白函偉」。
這個獎勵,就是靠著一個才華洋溢的名氏消逝,以其為養分而成就的美麗精靈。
想也知道不吃晚餐的下場是什麼,我走到樓梯卻聽見樓上虛掩的門後傳來細微的聲響,以琴音為主,仔細聽還能聽見弦樂。雖然都說好奇心害死貓,但我不是貓,所以我鼓起勇氣往上走,推開了那扇門。
與樓下不同,這裡放滿明顯能被稱為「違禁品」的物品,老舊的播放器放著有些不協調卻又夢幻的音調,彷彿這個空間脆弱得像是易碎的玻璃水晶球,隨時都會崩塌。
學長縮在看來十分舒適的地板椅,周遭堆了好幾堆書籍,確定他真的睡著,我才躡手躡腳地走到他面前,像在夢裡的列車中端詳著他的面容ーー細長的睫毛隨著呼吸而晃動,就算已經過了三年,他還是和在課程中遇見時一樣好看,時間在他身上刻不出什麼痕跡一樣。
他的手上還拿著鋼筆,暈在紙上的墨跡像是顆黑色的小行星,無視潔白的筆記本中的格線和邊界。就和我記憶中的他一樣,為了幫我鋪路而去承擔那些責任,只要是我的願望他都會想辦法達成。
但是我到底為什麼會那樣做?
說到底我一開始對他的厭惡是沒有上到檯面的,可是到底為什麼?為什麼之前的我對家主的位置那麼執著?而且他應該多的是理由離開我,但他卻直到現在不論是自願或非自願,至少在現在都留在我身邊。
為什麼我知道傷害他的時候心情那麼痛苦卻還是這麼做,為什麼他有的時候會對我露出兇狠的神情,為什麼我感覺自己似乎忘記最重要的環節⋯⋯
窗戶吹進來的風將筆記本翻到某一頁,我有些恍惚的想起在夢境中睡意朦朧的時刻,他將手寫的信件塞在了一本書中,輕輕的吻上我的臉龐。或許是月色合適,又或者是見色起意,我依著夢中的氛圍在他的唇邊落下一吻,接著再次意料之外地和他四目相交。
「今⋯⋯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我看著他從一旁的地上拿起有蓋筆蓋的筆刀,人生跑馬燈適時地在我的眼前閃過,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真的會死在這裡。
「學長對不起,我這次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應該像在火車上一樣的!請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白函偉大人原諒我,我保證現在會馬上離開!」
「就說『白函偉』已經入土了還叫!皇甫江睿你腦子真的有病吧?我本名叫文鵠,他媽的文字的文,鵠鳥的鵠!你要是再記不好,我直接把你做成人彘丟去馬路上當乞丐!」他煩躁的語氣隨著過於可怕的威脅渲洩而出,嚇得我都不敢喘一下,就怕他等一下直接把我從頂樓丟下去。照學長的個性啊,要不是之前他那受總領禮教荼毒的形象讓我記憶猶新,否則依他在街上的本領和起床氣,是真的會馬上這麼做。
更別提他現在應該在壓抑著想殺了對他做了那些荒唐事的我的衝動,這種時候我只能謝天謝地,謝謝總領,謝謝米祈先生。
「真的很抱歉⋯⋯」
「跟你說話不是我生氣就是你不爽。」他將筆刀和鋼筆放到桌上的筆筒,深灰色的雙眸直勾勾地看著我,像是在夢中見到無數次的場景,然後吐出了有些突兀的句子:「說吧,你這次要吃什麼?」
「嗯?」
「依你的個性,不睡覺跑出來亂晃的理由除了肚子餓就是肚子餓,你以為這幾年跟你相處我沒有用心嗎?」他沒好氣地說道,而我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他對著冰箱發愁,但最後被我冷淡回絕後出去吃的情景。
「本來就是我沒有用心吧?」我看著他賭氣的表情,在內心腹誹著他和之前形象落差太大,絲毫沒有任何血洗白家仇敵的魄力可言。
但又和現在還在播放的不協調音一樣,衝突的樂音雖然不動聽,卻讓人印象深刻。就像是這樣的他,對我十分不信任,又以一己之力把曾經一直針對他的我撈回現實。讓我只能無奈地笑了出來。
「學長你唯一做錯的,就是吊死在我這顆朽木上。」我緊攢著那個刻有水晶蘭圖案的領帶夾,鼻子有些酸澀的發出可能得不到答案的詢問:「可是為什麼,不管我推開了多少次,你兜兜轉轉到最後還是選擇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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