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很不想這麼說,她這種臉不紅氣不喘地專門戳人閨房事的直接,真的很像學長。
「妳這年紀不該知道這個的。」
說到底,到底哪個正常的小女孩會說出這種話!學長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到底教她什麼東西!我在內心大肆腹誹著,梅卻依舊笑著,平靜地注視著我。
「雖然很不想這麼說,但爸爸我勸你,不能用人類的倫理道德觀念來面對我。」
「為什麼?」
「現在的確看起來已經擬態得很像了,但我並不是你們人類所認為的好怪物。」梅伸出了左手,有意識地將那隻展示的手隨意變形,先是閃閃發亮的鱗片,再來是猛禽的爪子,然後是黏滑的觸手,最後又彷彿無事發生一樣,又變回十分普通的左手。
梅的反應就像是展演什麼稀鬆平常的事,藍寶石般的雙眸與原先微微笑著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像是預想到我的反應,稚嫩的聲音吐出異常童真的話語:「第一次看爸爸也嚇到啦,雖然給媽媽以外的人看,那些叔叔阿姨第一次都會是這種反應呢。」
太奇怪了,為什麼這種詭異的事情會發生在我面前?
我看著地上自己的表情,但過度的震驚卻已經無法讓我有即時的反應,只有雙手和雙腿忍不住地顫抖著。
「⋯⋯那學長第一次看到的反應是怎麼樣?」我硬是壓下恐懼,順著話題問起問題,毫不意外地激起了女孩的興致,只是話題卻不是我所想的走向。
「媽媽不一樣呦!」
就像是一般的孩子一樣,梅提到學長時帶著崇拜,開始比手畫腳地跟我說她眼中的學長:「媽媽看過我真正的樣子哦,他每次會找到我到底在哪裡,然後誇獎我很可愛,也會給我好喝的紅色液體,然後喝了一段時間,我就可以變成這個樣子了!」
梅說完後開始自己玩起來那可以自由變化的身軀,我後知後覺地想起莫妘的話語,還有學長在我暈厥前的渾身浴血。直覺讓我看向映出我身影的光滑地面,而將視線移到梅所在的位置,我看到的是有著不同動物特徵融合的怪物。
或許是因為暴露在這種不可言喻的環境久了,我開始沒有那麼害怕,甚至是在思考眼前的景色為何發生。
印象中,倒影中的這種生物似乎叫做奇美拉——我曾經在學長房間的書桌散佈著這種怪物的資料,只是我當時滿腦子就想著跟學長滾床單,並沒有仔細看那些資料。
倒也不是說我歧視,而是這種事實在是過於詭異。
敢情當時我跟他就已經有這個孩子了!
現在想想,也真虧他能對那樣的梅說出可愛,如果換成是我肯定沒有那種餘裕,說不定還會當場昏倒也說不定。果然有些事我還是得心安理得地麻煩學長做,就像是說奇美拉幼獸可愛,雖然現在看來梅的人形也很可愛就是了。
但果然最麻煩他的,果然還是養我這個巨嬰。雖然他每次聽到我這樣自嘲總是會安慰我,然後再說出讓我更無地自容的話語:「江睿對我來說,比起嬰兒那種不可預測,甚至哭聲還很煩人的生物,其實更像是一隻聽得懂人話,撒嬌也很可愛的薩摩耶哦。」
記憶就像是煮熟的湯圓浮現出來,但最重要的內餡卻不論如何都品不到滋味——我試圖從這種莫名其妙的回憶環節脫離,可無從知悉的異樣阻攔終究讓我的努力徒勞無功。
「爸爸,你準備好了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梅來到我面前,幼小的怪物模擬出的情感讓她更顯得像一個普通的孩子,但倒影卻出賣了這平凡的假象。
此刻處在的這環境究竟是幻覺,抑或是真實,我已無法知曉。
「準備什麼?」
「爸爸不是想去找媽媽?」梅裝作生氣地看著我,明明她口中的話語的確是我接下來的目的,可是我卻下意識地不願面對。
見我遲遲沒有反應,梅索性拉著我離開了房間,熟門熟路地繞過不少怪物的眼線,最後抵達的終點是看來像是集中牢籠的所在,只是比起鐵籠和水泥牆,眼前宛如空無一物的飼養箱的觀察間更令人窒息。
「媽媽每次在這裡一點生氣都沒有,那些叔叔阿姨看他那樣,就喜歡在他身上做各式各樣的實驗。」
巨型飼養箱中,那雙熟悉的灰黑色雙眸呆愣的看著我,露出兇惡眼神的那一刻要不是梅擋在我的面前,他才隨即轉換心情,恐怕我會被這種與昨天截然不同的反應刺傷。
根本完全不像,我所認知的學長並不是這樣的。
「⋯⋯他為什麼變成這樣?」
「因為媽媽,不,照那些叔叔阿姨的說法,是因為『苗床』不需要任何記憶。」梅抓著我的手,明明沒有任何語氣起伏,但我還是感覺到她有些艱難地說道:「剛剛爸爸你看到的那些怪物,以人類的話語來說,有不少是我異父同母的弟弟妹妹們。」
「異父同母?」
「說來話長,但爸爸可以想成我和這些弟妹們,一開始是主要是隕石帶來的,作為載體的『蛋』。而我們的變化有分成兩種方向同時進行,一種是剛誕生時受到天生影響成為奇美拉,再來則是靠作為『蛋』時接觸到的各種生物細胞變化出不同的模樣。」
我聽著梅的解說,那種從腳底開始的惡寒令我無法動彈,但我又不得不繼續聽下去。
這種充滿漂白水氣味的空間,我其實並不願意相信有學長的存在。他是薄荷菸的餘味,是細微的薰衣草洗衣精,是淡到必須湊近才能嗅到的岩蘭草味,是我曾經厭惡到不行的精臭味。
他不該在這裡沾染上這些疏離的味道,學長身上應該是要有人類的煙火味——而他也絕不會甘心被困於此。
「照邏輯說,其實還輪不到我跟這些弟妹出生。但是以資料來看,受到隕石影響的有智慧生物會抓同類作為苗床,然後又靠著一些藉口讓各種動物和苗床交溝。」
「但這根本就是⋯⋯」
「對,這是地獄。」
梅的雙眸直視著學長,但回應我的話語卻比以往還堅定:「所以我才帶你過來,爸爸,只有人類才有最名正言順的資格來阻止人類的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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