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親愛的思想犯。」
梅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毫無情緒波動地對我說出了於我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詞語。回過神來,學長像是被解除了限制,深灰色的雙眸看著茫然的我。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vP66Nr1Ua
雖然很相似,但與那個記憶好像又不太一樣。
「思想犯?你是說學長嗎⋯⋯」
「我在說你,皇甫江睿。」梅的表情十分陰沉,彷彿在厭惡我的無知與怯懦,我將目光投向學長的方向,不曾想這舉動又更加地令她不悅。
但我仍舊是那樣。
不明白,不了解。
只有無以名狀的恐懼迎上了心頭,不知從何而來的片段一幕幕地將失去光彩的灰黑色眸子映在眼前,而胸口的酸楚提醒我這些並不是玩笑。
他是會用舊時代語言跟我說出那些不能為大人所知的秘密的朋友,是會用舊時代書籍為我解釋可以如何稱呼他的人,但是這個新世界像是無視著努力的他,並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意識像是一艘隨時會翻覆的扁舟,像是想讓我知道什麼地想讓我墜入水中,而前方有個坐在尖端穩定船身,不讓我沉進未知介質的人在。淺色的長髮,灰黑色的雙眸,圓框的眼鏡,以及掛著僅僅只有「瑟」一個字的名牌——我終於了解,自己為何會感到如此不安。
那是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個時刻。
還記得學長說過作為一個思想犯,意味著是對聯邦信任的破滅,而那時的我已然成為其中一員。所以照道理來說,要是不逃跑的話,我應該會在某個夜晚被處死。
但在絕望中時候睜開雙眼,我看到的卻是漆成鵝黃色的天花板,周遭的家具成設溫馨地不像牢房,淺色身影正打著盹,直到桌上的手機響起才打破這突兀又不令人厭惡的氛圍。
「你醒來了呀。」
那個人,不,應該說是好心人扶正了歪掉的眼鏡,隨意紮起的頭髮有不少髮絲成了漏網之魚,我疑惑地望著眼前的大人,卻發現自己的喉嚨乾涸到發不出聲音。
興許是發現到我的異常,他指了指床頭櫃被薩摩耶杯蓋蓋起的水杯,而我再也沒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將那杯水一飲而盡。
「請問這裡是⋯⋯」
「我家。」
「哈?」
「嗯?」
這是什麼新型撿屍現場嗎?我疑惑地看著他,明明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但為求保險我還是抓緊了被子,搞得我像是什麼被強迫的良家少年一樣。
「別亂猜了,我像是那種會隨便亂撿人回家的爛好人嗎?是李家少爺的管家米祈先生叫我一定要撈你出來的,不然你真的以為你這個宛如大型犬初學人類知識的逃獄計畫能那麼順利的進行?」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本應不該出現在此處的計畫稿紙拍到桌上,讓我瞬間想到在學校的適應課程,抽到的那個人每次見面都戴著黑色的口罩,厚重的鏡片時常反光而看不清他的眼神,那個人在感到煩躁的時候也會把如此。
「⋯⋯文鵠學長?」
我試探性地喊出當初資料上的名字,果不其然他愣了一下,緊接著遭受那疊資料攻擊的物體從床頭櫃變成我的臉。
「好痛!」
早知道他會把這疊紙拿來搧我巴掌,我就不寫得這麼詳細了!
「還知道痛啊?」
一直以來藏在鏡面下的灰黑色眸子直視著我,最後眼淚卻先忍不住掉了下來,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作為巴羅德街的原住民,理應也是如此挺過來的:「你到底在搞什麼啊,我說過有什麼事都可以跟我說不是嗎?為什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為什麼?還有什麼為什麼?這種心思怎麼能為他所知呢?
我回想起幾個月前的初次見面後,我跟他一前一後地走進了老舊的咖啡館,不安如我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一來一往間沒讓他了解我,我卻被他口中的生活——不,應該說,是被他的笑容和溫柔的談吐吸引。結果回過神來,我早已成為他靈魂的俘虜。
資料上的出生地讓他吃盡苦頭。但於我來說,是從未理解過的世界,他們有人是罪大惡極之人,但更多的是沒辦法在這個世界生存的人,在那個環境下出生的他能夠如願以償地成為研究員探索未知,他都不知道之於我而言,他是多耀眼的存在。
就算在那之後,有時會在課程前後發現他的性格似乎有些缺陷,例如會故意挖坑給別人跳,或者是玩什麼簡單的遊戲勝負欲卻強的離譜,我卻也不覺得這是什麼使我替他扣分的壞事,畢竟他是一個好夥伴,是就算害怕著與他人的交談也會替我反駁的人。但我卻辜負了他,在不知道的時候被陷害,被安上了「思想罪」,甚至讓與調查人員同行的他,在我的宿舍中發現我偷拍他課程上補眠的照片。
當時的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你有想過你死了怎麼辦?作為你家人認識的人,我難道要跟他們說實話嗎?」原先聽那些前輩說他會哭的時候我還不太相信,但帶著哭腔責備我的含糊不清,還算精緻的臉龐被淚水和悲傷上了一層令人憐愛的濾鏡。
甚至是此刻,我還遲疑地看著他的眼淚因為如此沒用的我掉落,咬緊牙關地放下了那疊資料,最後為我成功脫逃給予了一個不算溫暖,但令人安心的擁抱。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又不是你的錯,是那些討厭的蠢貨讓你無緣無故進去那裡。」就像是在安撫著我一樣,他輕拍我的背部,岩蘭草氣味的淡香隨著細柔的髮絲搔著我的鼻尖,只是努力壓住哭腔卻適得其反的聲音不免讓我增加了一些想像的素材。
等到他稍微止住哭泣後,我這才再說出方才未能說完的話語。
「我是說照片⋯⋯你那個時候一直盯著完全沒說話,我以為⋯⋯」
「我只是好奇而已,好奇你怎麼可以用現代手機拍照還能糊成144P。」
嗯?照片很糊?
預料之外的回覆讓我有些措手不及,而他也十分貼心的將裝在信封的照片還給我——這樣一提醒,這幾張照片真的就像是被打了馬賽克,甚至真不知道當初的我是怎麼對這幾張照片下手的。
「你不覺得噁心嗎?」
「噁心?」他鬆開了懷抱,用袖子擦去淚水,宛如核武器的話語瞬間轟炸原本還惴慄不安的我:「我很早以前就說過了吧,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別干擾到我的工作都無所謂。」
「所以如果有人說想跟你做愛的話⋯⋯」
「其他人我會先看大小考慮吧。」明明是應該感到害羞的話題,他卻雲淡風輕得像是在跟我說要跟誰一起去吃飯,只是他的舉動讓我明顯的知曉他是繼續回應這個話題。
他拉起了我的手,如同明示一般的將其抵在那雙唇,任由我的手指探進他的口腔中,還參著鼻音的回覆則是明確的同意這一切的發生。
「不過,要是你的話,不管你想怎麼做我都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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