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他甩了甩手,手中的紅色對他而言彷彿只是一種無聊的玩笑,在這樣危險的地方其實會有人類變成的怪物前來,但他似乎也不怎麼害怕遇到他們。
「反正殺了就好吧。」
即使他是這麼說的,可每次他都顫抖著雙手扣下扳機,別過視線或閉上雙眼,然後在沾滿鮮血的手上再添上一條條生命。
「雖然罪惡感很重,不過我會習慣的。」
「你一直都是這麼說的呢。」
我看著遠處模糊的身影,像是在觀察著這裡的動機,接著在注意到我後便迅速逃離,不過短短幾秒我就知道那究竟是什麼。
——是我那個同類。
相比起他有實體的模樣,沒有實體對我們來說也是有好處的,例如此時此刻攔下他完全沒有阻礙,不過看到那張臉時,我還是不禁愣住。
他的實體跟文鵠長得很像,不過我從來沒有在文鵠的記憶中見過他。
「我還想說為什麼他的樣子變那麼奇怪,」那個同類用著那幾分似文鵠的臉說道,不過才一開口我就知道他究竟針對的是什麼,「明明看起來忘了不少事,但他的直覺又彌補了這一部分,看起來那些記憶都在妳身上吧。」
「⋯⋯沒有,你也知道我們保管不了人類的記憶。」我下意識地做出被人類視為撒謊的行為,即使文鵠對我說那些其實是情感,但看著那個同類直盯著我的模樣,又覺得哪裡不對勁,像是在探究,又更像是羨慕。
即使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他羨慕。
「真有趣,」他說,饒富趣味地望向遠處正在尋找我的文鵠,腐朽的氣味卻時不時地從那副皮囊中竄出:「他給了妳與他相似的,專屬於妳的實體,甚至給了妳身份?」
「是又怎麼樣?你應該知道有實體不一定比較好吧?」
「那是在搶奪身體的情況下,我的同類。」我看著他幾近瘋癲的神情,像是在嘲笑我沒有相關的知識,即使我根本不需要他替我講解。
「人的靈魂就是這副身軀的變數,他們就算迎來終結我們也不一定能使用,除非是有意識地讓人和我們借來的實體或製作的造物結合——」
「那又怎麼樣?」
「他們可能會因為排斥,或者是在容器誕生的時候因為各種原因而死亡,只可惜我當時試的時候出了一點狀況,否則那副軀體肯定是我的囊中物。」
他的話語不知為何讓我感到憤怒,可是光記起文鵠那些記憶,那些不被人類好好對待的每一分每一秒,曾經認為的事物被破壞,被瓦解的感覺很差勁,就像是要爆炸一樣。
「⋯⋯所以他不會變成那副模樣,不是因為他相信著那些事物,而是因為他是被你造出來的,有著我們同類外殼的人類嗎?」
因為如此,我們才沒辦法讓他看到那偽裝的平和。
看著那散發著臭味的軀體滿意地點頭,我只覺得眼前的同類喪心病狂。控制這顆星球只是為了軀殼的研究,在一而再再而三的蹉跎下讓這上面的生物滅亡,絲毫不管其實我們根本不需要這些。
可是文鵠知道後大概會崩潰吧?不管是作為我的同類,或者是作為一個人類,那些怪物的來歷都跟他有一部分相同之處,他肯定會接受不了。
「——抱歉,但我的身體是我的所有物,老師說過不能讓壞東西碰的。」
我回過頭,卻見找到我的文鵠一如既往地笑著,只是那眼神有些煩躁地望著我面對的同類,他不像他認為的情感淡薄,只是人類讓他只能用最低的期待值面對罷了。
「那記憶就可以給這孩子碰了?」
「有什麼不行,」文鵠聳了聳肩,語氣十分輕鬆地說道:「她可是我最可愛的女兒哦,她想把那些東西拿來當保齡球玩我都沒意見。」
好吧,看來他的本質還是人類,而且還是瘋了的那種。
「但是你拿我早死的爸的身體糟蹋我媽,不得不說真的挺沒有學術倫理的,明明都是異邦人怎麼差那麼多?」
文鵠看來有些傷腦筋地望著我,像是想讓我解釋一下,但你就算跟我說也沒有用啊,你真當我認識所有的同類嗎?
「你不也是嗎?」我看著那個同類陰沉著臉看著文鵠,用著絲毫沒有任何威脅性的話語揶揄著他:「如果是我用你的身體,絕對不會跟那些滿腦子情慾的人類做愛,甚至被當成——」
「這樣的話挺可惜呢,順從人類本能反應是很開心的事情哦。」
那雙灰黑色的眸子帶著笑,直視著隨時都能置他於死地的,我的同類,卻完全感覺不到他的害怕:「我很喜歡被人上嘛,雖然跟其他人做會讓江睿生氣所以現在沒在做就是了。」
「他真的那麼重要嗎?」
蹦。
槍聲響起,我聽不清楚文鵠說了什麼,只看到他手中的槍枝正冒著硝煙,在那個同類隨著風逃走前,我聽到文鵠溫柔許多的嗓音,卻不知為何讓我恐懼的話語。
「這就是我的回答。」
隨著一次次重來,文鵠被我吃掉的情感也越來越多,甚至有時候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故意讓我吃下這些,只是他都用著似是而非的言論打發我,直到他再也對任何「恐怖」起不了反應。
不論是因為碰到我而變成怪物的人類,在那個同類耍詐下而出現異樣的世界,還有皇甫江睿刺向他的筆刀。
在那個同類佔據文鵠身軀的那一刻,看著僅僅21公克的文鵠熟練地咬上了那個同類的要害,我才知道自己也被這個人耍得團團轉。
他裝作弱小來吸引我的注意,看著我每一次吞食他的情感來學習如何吞下這些東西,他甚至從很久以前就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樣的怪物,只是故意裝成無知人類的模樣罷了。
他騙了所有人,但他卻只是將那樣子空想的模擬網路變成了人類所居住的現實,將真正的現實變成空殼,薄薄的電幕支撐著兩個地方的聯繫。
現實根本沒有像他跟皇甫江睿講的那麼詩情畫意,反而對人類來說噁心許多,我們根本沒有什麼愛之類的情感,信仰也不是人類能理解一切。
只是他的確成功了,只靠著他一個「人」的智取,與無數次皇甫江睿看似無用的助力,順利和那個同類的分庭抗禮,在一次次的死胡同中重獲新生。
我不知道人的空殼是否能做夢,也不知道那樣有沒有任何意義,只是在皇甫江睿抓住文鵠伸出手的那一刻,我只覺得那大概只是所謂的浪漫。
——我只知道文鵠那21公克的重量,大概是由無數的謊言編織而成,而且是再也沒有人能知道真相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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