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兩點。
我看著他把剛煮好的餛飩推到我面前,或許是因為在夢中他的作息太過不規律,所以他現在和睡意拼搏的狀態讓我有些意外。
「謝謝學長⋯⋯」我將熱氣騰騰的餛飩送入口中,鮮香的豬肉餡包裹著蝦仁,簡單調味的湯讓人讚不絕口,但吃著吃著眼前景色就模糊了起來,原先美味的湯也參著苦鹹。
沒事的,只要頭低得夠低,他就看不到我的眼淚了。我再也不敢說什麼,只默默吃著他做的吃食,生怕他因為我莫名奇妙的情緒而感到不悅。
奇怪,我應該沒有這麼多愁善感吧?我在腦中胡亂思考著。可是下一秒,帶有淡香水味的手帕隨著巧克力護手霜的味道卻蓋住了我的視線,阻卻了我繼續深究的心思。
「別哭了,你不就親了我嗎?」溫熱的吐息在我耳邊傳來,和我的心情相比,他聲音聽來倒是平靜許多,隱約還帶了些專屬在夢境中才能感受到的撒嬌。
「我只是不想要你再喊我那個名字,僅此而已。將白函偉這個看似亮麗的遮羞布拿走,剩下的就只有執著地位的偏執狂梁沛和底層出身的兔子文鵠罷了。以那些上位者的角度來看,兩個都是見不得光的存在。」
「但是有部分是我害你變成這樣子的,如果我大學的時候沒有那麼做,你不會⋯⋯」我腦海中閃過了衣不蔽體的他,縮在紅燈區巷弄中的角落卻還是被人找到的場景,明明是我的所作所為,眼淚止不住的掉了出來:「你為什麼不罵我呢!這也是你想讓我被罪惡感折磨的一部分嗎?」
「就算你不那麼做,我也會走上這條路。倒不如說我早就髒了。檯面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只要是定力沒那麼好的,或是不專一的都睡過我。」他不經意地哼笑道,但那聲音卻沒有任何改變。仔細想想,他很少因為自己的事影響到自己的情緒,唯一的例外就是我。
「可是我想清楚自己只想要你,可以不要這樣下去了嗎?我真的會瘋掉的。」我回過頭對上那雙動搖的眼神,彷彿我們的立場從來沒有改變過一樣,可是我卻又不敢捅破那層窗簾紙。
「不可以,」他平靜地低語,手卻撫上了我的臉龐,明明眸中分明只閃著燈的反光,但卻透著一絲不捨。他的話語此刻清晰地敲擊我的腦袋,我下意識拉住了有著淡香水味的手帕,卻只能聽著他自顧自地說著我不想了解的話:「再過沒多久,我就會變成這裡最罪不可赦的惡人了。」
「為什麼?」
「因為我是街上出身的人,又差點殺了吳坤成和梁沛這兩個高傑丞身邊『忠心』的下屬。這裡是現實,就算長生藥真的存在,但秦先生這回沒在他身邊挑出其他國的臥底呢。」平常總是那麼好看的他露出了無奈的笑容,光想到他現在的下場,回憶問答那時的「我的忠心表現永遠不是服從,而是絕不背叛」就像笑話一樣,直接將他的原則否定掉。
如果是過去的我,應該會恨不得把他關起來然後上交吧?可是我現在卻只能嗅到他的不甘心和痛苦。我瞥了眼窗外,接著將目光投向他身上。
我似乎能理解,為什麼他為什麼在我醒來後一直想把我趕走。所謂的長假只是他騙我的名義,傅羽分明只是收到指示,把我這步至少半年前還和他不對付的棋安在這裡ーー我想到那個牛皮紙袋裡寫的,他接下來的安排是去秩序部,陪同的人員預定是我。
可是我現在不想要離開他,也不希望他再被判下莫須有的反動罪名,不過我也清楚這種小孩子氣的願望,只會讓情況變得更加複雜。
我和他看著桌上手機亮起的匿名訊息,粗體字明晃晃寫著「抓捕反動罪通緝犯文鵠」,然後他主動地將手銬遞上,隔了許久才把各種情緒壓下去的說道:「沒事的哦。要是上交我的話,肯定會得到不少好處吧?」
空氣像是凝結一樣,我看著他視死如歸的神情,良久我才下定決心,快速回覆那封郵件後,直接拿起那刺眼的手銬丟到窗外,接著在他震驚的神情中堅定的牽起他的手。
「帶我走吧,」我鼓起勇氣說道:「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的共犯。」
確認我們的身上都沒有能夠被追蹤定位的裝置後,學長拉開在監控死角的櫃檯後地道,等到我們都順利進去後,將通道的入口封好後開始逃跑。
跑了差不多十來分鐘,才好不容易看到出口,一出去我便看到一名十分眼熟的少年在等候接應。我難以相信地看著眼前的少年,紅色的頭髮,棕色的雙眸和黑色十字架的耳飾。
是秦思霖,又或者應該稱呼為米祈先生。
「時間可一如既往地掐得真準啊。」
學長和我看著平板上的監控畫面,原本空無一人的桂荷堂此刻正被荷槍實彈的警察搜索著,讓人不禁感到一陣後怕。
負責監控的米祈先生確定沒被發現後,轉過頭對我說道:「他甚至幫你留行動不靈敏的時間,否則你不管相不相信他,恐怕都直接交代在那了。」
「如果⋯⋯」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學長打斷了我的提問,熟悉的薄荷菸味飄來,在這種只能透過外頭燈光隱約看到對方的夜半時分,那點火光說不定會暴露我們的位置,但他卻心平氣和地抽起了菸:「如果不逃你肯定死在那,只是區別是我還是那些人動手而已,怎麼?你還真的以為高傑丞和他身邊的人是好人?」
「我一直都是被這麼被教導的啊。」
我無力地回答,腦袋亂糟糟的感覺十分不好受,但下一秒我身上被披了毛毯,對上了還處於警戒狀態的他的雙眸,下意識脫口而出自幼便一直被教導的事:「總領即是國家,我們要為了被國家青睞而不擇手段,發現叛亂份子要馬上通報ーー」
「還有巴羅德街是人渣的聚集地。」
「你才人渣!」原本在一旁的米祈先生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樣跳起來,怒氣沖天地向我走來,幸虧學長眼明手快地攔住他,我的頭才不至於臨時參與平板硬度測試。
「米祈先生,他只是單純在背誦而已,東巴羅德街被滅的應激反應請先別那麼重。」學長彷彿對這個場景司空見慣一樣,雖然距離我和他一同經歷課程洗禮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但在提到巴羅德街的部分時,他將目光從教授身上移開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什麼應激反應,我是在氣你賭運氣!」米祈先生掙脫開學長的束縛,像是恨鐵不成鋼一樣說道:「你是不是忘了,要是你賭失敗,他把你抓起來給高傑丞那個混蛋的話,你也會直接死在那邊!」
學長先愣了一下,接著卻對著米祈先生笑出來,甚至是抱住了我:「可現實是我賭贏了啊,就算我已經把鐐銬遞上他也願意給我自由。所以為了獎勵他,晚點撤到街上我還要騙他尿尿的地方哦。」
「我不管你了,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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