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蕭紅的《生死場》在1935年出版,魯迅和胡風的批評無法脫離抗日救國的意識形態影響。[1] 八十年代孟悅和戴錦華的《浮出歷史地表》從女性意識看生與死的意義,開始打破研究局限。[2] 《生死場》沒有主線劇情和中心人物,是「以背景為主角」的小說。[3]小説背景是東北某農村地區,結構上分為兩種鄉土空間形態:第一至十章是環形時空,描寫農民生老病死的輪迴;第十一至十七章打破輪迴,線性時間開始流動,轉而描寫農民抗日故事。本文將從農村人民的生活形態分析鄉土空間的特質。3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GobdsYwg9
3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X0GLeyyMn
二、自然的輪迴
鄉土空間有原始的自然形態,自由發揮人類生命力和動物心態。在《生死場》中,人類與動物無異,共存於鄉土,體驗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則。人的生命廉價,甚至及不上茅草。農民珍視牲口的生命,不僅是因屬於私有財產,也因同屬自然一份子的情感。老王婆不得不賣掉老馬,送進屠宰場途中仿佛遭受屠刀穿過自己的背脊的痛苦。二里半時刻惦念丟失的山羊,在決定抗日前拜托趙三照顧山羊,體現他對山羊的愛。農村裏動物和人的生命緊密相連,唇亡齒寒。趙三賣牛後萬事不如意,密謀的行動無疾而終。[4]可見,鄉土空間内人的處境跟動物一樣,在自然的環境下艱苦生存,隨意地生和死。3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yneowl1jQ
3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BvnlFeeG2w
農村的封閉和保守的自然空間,形成永續輪迴的形態。「人和動物一樣忙著生,忙著死」,[5]在鄉土空間内歷經生到死,隨天地存在,隨四季流轉。男性順從動物本能與女性交媾,女性懷孕生育,生病死去,構成一幅永續輪迴圖。性不包含情感,僅是肉體的慾望。生物為繁殖而繁殖,為生存而生存,凸顯人類沒有生命的意義。動物的生死全無意義,人類也成為機械般運行,墨守成規,遵從本能的自然程序。[6] 封閉空間的時間循環不息,也毫無意義。農民養成因循守舊的性格,庸庸碌碌,安於現狀。即使曾經前往城市,仍然留守鄉間。不論對城市的觀感如何,農民都被城市排斥。平兒跟趙三到城裏,鷄籠賣不出去後「孩子熱愛的城裡把他們又趕出來,平兒又被裝進這睡著一般的鄉村。」[7]農民生存不能脫離鄉土生活方式。四季交替,生死置換,形成鄉土空間的秩序。時間看似在流逝,實則停滯不前,困在封閉的鄉土空間内。3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yOIuK6s15
3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SWuaavvL0
三、崩毀的空間
政權入侵打開鄉土空間的缺口,永續的輪迴戛然而止,抽離的鄉土空間重新進入線性的歷史軌跡。外來的强大勢力打破鄉土空間的自然秩序,鄉土生活方式大變。「大片的村莊生死輪迴著和十年前一樣。」[8] 日軍侵華後「死亡率在村中又在開始快速」,[9]帶來比傳染病更可怕的死亡和暴虐體驗。金枝在都市受虐回鄉後,王婆說:「哈爾濱一定比鄉下好。」[10] 鄉土空間已成了不能苟活的煉獄。無法適應混亂空間形態的農民,不是逃離就是反抗外來勢力。農民首次覺醒,洋溢民族熱情參與抗日事業。鄉土空間本是獨守一隅,位於「國家權力中心控制範圍的邊緣區域形成的文化空間」。[11] 崩潰後的鄉土空間,失去了自然形態,向政治文化形態靠攏。農民因而脫離動物階段,正式站起來成爲主體的人。[12]3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wUZ77rbQx
3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iklJa0LMN
在這個權力空間,男性處於中心,女性位於邊陲,動物退場。前半部的鄉土空間:麥場、菜圃、屠場、荒山、亂葬崗都是有符號意義的女性空間,隱含農村女性的情感空間和女性視角的性別形態。[13]農村女性歸屬於女性情感的土地,反之亦然。後半部的空間由女性轉向男性。女性情感的鄉土空間崩潰後,男性意識覺醒並佔領了整個空間。民族主體是男性空間,國家與民族的歸屬感屬於男性,女性不能享受民族鬥爭提供的光榮、利益、成就感。[14]女性的覺醒是捨棄女性身份,僞裝成男性,才成爲主體的人。否則就如金枝一樣,到達山尾的尼姑庵後發現空無一物。女性在失去女性意識的鄉土空間内無處可歸,毫無立足之地。3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QTIeLNdof
30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aJxs1BVvp7
四、結語
總括而言,《生死場》所述的鄉土空間分成兩種形態:前半部是自然形態,封閉保守的輪迴時空,農民和動物一樣麻木地生存,沒有生命的意義;後半部被權力打破自然的輪迴,變成混沌形態。時間齒輪在線性歷史下旋轉,鄉土空間由女性轉向男性,由自然轉向政治,由動物轉向人。農民經歷從動物到人,非主體到主體的覺醒過程。
補充說明
此文後半部分有不少錯漏和語焉不詳之處。補充說明如下:
小說前半部很多篇幅描寫鄉村女性的處境和女性經驗,少有描寫男性角色的處境。在這個自然輪迴的鄉土空間,女性是描述的中心對象,前幾章的場景是農場女性的生活空間,女性角色活躍其中。前半部的空間可說是鄉村女性的世界。
到了後半部,出現戰爭,牽涉國家民族政治這些公領域的問題。男性角色在這個男性空間內突然覺醒,變得十分活躍,描寫的篇幅也比前半部多。在民族國家的大義下,抗日最重要,女性在私領域的處境便被邊緣化。在崩潰的鄉土空間,描寫女性處境變得比較次要。所以前半部是女性世界,而後半部轉向男性世界。
書中的女性角色從沒有女性意識。在前半部女性如同動物一樣,後半部一樣是動物的男性覺醒了,成為「人」,有了身為男性的意識。而女性身處男性空間,一是像寡婦那樣捨棄女性身份,偽裝成男性,沾上一點民族的光榮;或者像金枝那樣始終保持女性身份掙扎求存。兩者都沒有女性意識。
結語的最後一句,概括不當,應該分開敘述農村男性和女性。農村男性的覺醒過程正如文中所述,在自然空間是非主體,到空間崩潰後,日軍侵華,激發起民族主義,成為主體。農村女性則是成為男性,才有機會成為主體。
註釋
[1] 林敏潔:《生死場中的跋涉者——蕭紅女性文學研究》(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頁29。
[2] 同上,頁35。
[3] 宋劍華、曹亞明:〈論蕭紅小說中的空間意象〉,《雲夢學刊》,2008年第2期,頁114。
[4] 葛浩文:《蕭紅傳》(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年),頁39。
[5] 蕭紅:《生死場》(上海:奴隸社,1935年),頁102。
[6] 孟悅、戴錦華:《浮出歷史地表》(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頁186。
[7] 蕭紅:《生死場》,頁92。
[8] 同上,頁135。
[9] 同上,頁197。
[10] 同上,頁189。
[11] 林麗玲:〈蕭紅小說的鄉土主題與文本的藝術特性〉(佛光大學碩士論文,2009年),頁87。
[12] 孟悅、戴錦華:《浮出歷史地表》,頁189-190。
[13] 林幸謙:〈蕭紅小說的女體符號與鄉土敘述——《呼蘭河傳》和《生死場》的性別論述》,《南開學報(社會哲學科學版)》,2004年第2期,頁107。
[14] 劉禾:〈文本、批評與民族國家文學:《生死場》的啟示〉,載唐小兵編《再解讀 : 大眾文藝與意識形態》(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頁7和頁10。
引用書目
(一) 專著
- 孟悅、戴錦華:《浮出歷史地表》。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
- 林敏潔:《生死場中的跋涉者——蕭紅女性文學研究》。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
- 葛浩文:《蕭紅傳》。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年。
- 蕭紅:《生死場》。上海:奴隸社,1935年。
(二) 論文
- 宋劍華、曹亞明:〈論蕭紅小說中的空間意象〉,《雲夢學刊》,2008年第2期,頁114-117。
- 林幸謙:〈蕭紅小說的女體符號與鄉土敘述——《呼蘭河傳》和《生死場》的性別論述〉,《南開學報(社會哲學科學版)》,2004年第2期,頁100-124。
- 林麗玲:〈蕭紅小說的鄉土主題與文本的藝術特性〉,佛光大學碩士論文,2009年。
- 劉禾:〈文本、批評與民族國家文學:《生死場》的啟示〉,載唐小兵編《再解讀 : 大眾文藝與意識形態》。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頁1-18。
2023年9月7日評:
此文寫得相當倉促,只用了一兩天時間完成。對於理論的運用感到吃力,理解得不夠透徹,一知半解,或會誤解文章的內容。嘗試了解多一些概念的定義和範圍,避免誤解和濫用。
我對小說的解讀充滿了人類中心主義。《生死場》中,人類活得跟禽獸一樣,而我假設了人比禽獸更加高級,人和禽獸是有分別的,從而凸顯出人類失去人類的自傲,落得跟禽獸一樣的地位。
後來接觸多了女權論述,從女本位出發的自然生物論述十分有趣,顛覆了男權敘事的角度。有人指出一點:在自然界的雌性動物中,人類女性是雌性生物最拖後腿的一種。我想了想,自然界的雌雄,人類界的女男,對比兩者的現狀,確實是挺符合她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