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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那個,我說上車是指叫涵瀅上車的意思。」
冠騰雙手握著方向盤,瞥了眼後照鏡,確認沒有其他車跟上後,才嘆了口氣說道:「怎麼連你都跟著上車了?」
「哈哈,剛才那種情況沒辦法嘛!」坐在駕駛座後方的賀輔,大喇喇地翹起腳,想起突破記者重圍的經過還是難掩得意:「你剛才甩尾也超酷的,我看那群狗仔八成都傻眼了。」
「不就還好我反應快?」冠騰嘀咕著,也沒想計較賀輔要坐也不坐前座,真當他是司機了。他話鋒一轉:「所以接下來要去哪裡?先送涵瀅回家嗎?」
賀輔瞥了眼手機內的行程表:「晚上沒有其他行程,那就先回去對吧?」
「嗯,就這樣。」涵瀅的目光仍盯著窗外,讓賀輔只能看見她頷首的後腦。
「這時候回去……」冠騰一聽嘖了聲,但也沒再多說。
見似乎真的沒有記者追上來,涵瀅終於鬆了口氣,忍不住笑著說道:「沒想到喊火災這種老梗竟然有效。」
「哼哼,老梗之所以成為老梗,就是因為它們經典又有效嘛。」
賀輔神氣地說完後,才看向身旁的偶像。眼前的景象先是讓他驚喜,而後釋然地一笑:「而且太好了,總算在舞台以外的地方看到妳笑的樣子。」
「啊、沒有!我是──」
聽到這麼一說,涵瀅才倏地回神,想要側過臉收起笑容,但一看到車窗上映照出賀輔的面容,湧上的罪惡感又讓她忍不住垂下頭。
「你……會覺得平常的我很冷淡嗎?」
「唔,這該怎麼說呢……」賀輔搔著後腦、咬著牙,從喉頭湧上的所有回答通通在出口前被理性打了回票。
「沒關係。」涵瀅見賀輔想半天還是開不了口,只輕輕搖頭:「其實每次聽到有人因為我的配音或是歌聲,覺得能振作起來或更有勇氣,我是真的打從心底開心的。」
「我也是其中一員喲!」賀輔指著自己,笑得兩側虎牙都露了出來。
「每當聽到大家喜歡我的表演,我都會覺得『呀,做這份工作真是太好了』。」涵瀅一手撫著胸口,輕輕抓著外衣的布料:「我想把自己所有的笑容和活力都留在舞台上給大家,所以平時的互動才給人冷淡的感覺吧。」
「她沒有惡意,只是因為太敬業了吧?」
那日在醫院探望莎碧亞經紀人時,她說的話突然閃過賀輔腦海。若是他人,賀輔或許會笑著罵呆,但看著面前抿著嘴的涵瀅,賀輔只覺一陣不捨。
「為了我們粉絲,妳真的很努力;但是偶爾也對身邊的人笑一笑嘛。」
賀輔有些靦腆地縮著肩,但還是心一橫湊上前說道:「畢竟妳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涵瀅的臉倏地泛紅,一手摀著嘴,避開賀輔的目光:「突、突然說什麼……」
「咳!」就在此時,駕駛座的冠騰終於忍不住咳了聲,宣示自己的存在。他透過鏡子看到後座的兩人稍微挪開後,才嘆口氣說道:「涵瀅,我之前也說過嘛。妳以前明明就很愛笑、很開朗的,結果為了工作變成這樣……」
「那是我的選擇,只要粉絲和大家開心──」涵瀅一手握著拳,但說到一半、看見賀輔的表情後,又把話吞了回去:「我會考慮看看。」
隨著涵瀅語畢,三人間陷入一陣沉默。賀輔沒瞥見冠騰此時的表情,但難免對他口中的「之前也說過」感到好奇。兩人說是高中同學,但從互動來看,冠騰這樣不辭辛勞地隨傳隨到也未免太過親近。身為男性,賀輔雖不了解涵瀅怎麼想,但冠騰心裡想什麼倒是挺清楚。
先是模特兒兼藝人的疑似假面帥哥,接著又是感覺很菁英多金的電腦工程師,敵人怎麼越來越多了?賀輔忍不住在心中嘟囔著。
「鈴──」
就在此時,賀輔手機鈴聲的Shining Singers主題曲突地響起。馬上認出的涵瀅雖有些開心,但也難掩害臊地撇開臉。而賀輔看了眼來電者,嚇得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哇咧!」
「怎麼了?」冠騰感覺到車子晃動,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我現在才發現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賀輔做好會被過肩摔好幾次的準備,才用顫抖的手接起電話:「喂?」
「賀輔先生!你怎麼可以把我丟在電視台啦!」
彩欣的聲音隔著電話,就連坐在賀輔隔壁的涵瀅都能隱隱聽見,更別說立刻把電話拿遠一段距離的當事人了。
「抱歉啦,剛才那種情況沒辦法嘛。」賀輔縮著身子,怯怯地提議道:「妳、妳可以自己搭車回去嗎?」
「什麼嘛,把我丟包後還要我自己搭車……」彩欣碎念著,濃濃的醋意讓賀輔就怕又得挨一陣罵。幸好她沉默了幾秒後只冷哼一聲:「哼,知道了啦。再聯絡。」
掛斷電話後,躲回電視台大廳的彩欣將手機收回包包內,心裡卻還是不大舒坦。她當然知道打給賀輔,他們也不可能拐回來載人,但就是想向他抱怨──向他抱怨在電梯裡時很明顯偏袒涵瀅,抱怨碰到涵瀅時他就突然機智起來,更想抱怨他竟然就這樣拉著她的手,不管自己就離開。
彩欣忍不住嘆了口氣:雖說委託人優先本來就是偵探行規,但這次總覺得難以釋懷;只要一想起賀輔和涵瀅的背影,心頭就是陣酸溜溜的味道。
「咦?彩欣?妳怎麼還在這裡?」
就在此時,彩欣聽到呼喚聲回過頭,只見錦懋和毓修一前一後走來。還在氣頭上的她索性一手插腰,抬起頭哼了聲:「還不是賀輔先生牽著涵瀅就走,把我丟在這裡。」
「什麼?那妖怪竟然──」
「呵呵,那妳就上我車好了,我載你們兄妹回去。」
相較於不問原因、馬上就憤慨起來的錦懋,毓修從口袋中掏出車鑰匙,一副悠哉地說道:「我車在隔壁停車場,馬上就過來。」
「啊!毓修哥,等一下──」
眼見毓修就要離開,彩欣連忙想阻止,但當她開口之際,毓修就已推開大門。
「咦?是露特‧毓修咧!」「請看這邊!」「咔嚓!」
門外的記者們在剛才涵瀅的風波稍歇後本正在收拾,一見毓修走出又馬上湊上前。
「哇哇,這麼大陣仗怎麼回事?」
毓修苦笑著回過頭,只見彩欣早就拉著錦懋閃得遠遠的。儘管如此,他仍一手撥開瀏海,露出招牌的迷人笑容:「可別問些難回答的問題喲!」
在他搭理眾人之際,也注意到某位記者不像其他同業,急著背上包包就騎車離開。只不過身兼通告藝人和除妖師協會發言人的毓修雖能認出大部分記者,卻偏偏對那位離開的記者一點印象都沒有。
毓修用眼角餘光注意著沒入於車陣中的機車,在心中暗自評論:不知怎地有點讓人在意。
13
「喔,這就是妳住的公寓呀。」
天色稍暗之際,賀輔跟著涵瀅走進公寓大樓的大廳,不禁好奇地張望著四周。略為狹窄的走廊直通著電梯,右側則是原先潔白、現已泛黃的階梯,正對面則是一整面整齊貼著門號的鐵灰色信箱,還能清晰地反射燈光和人影。雖然環境尚稱整潔,但除了門外新翻修的花圃外,處處可見歲月的痕跡。
「比想像中普通呢。」賀輔一手托著下顎評論道,但涵瀅只是禮貌地一笑,讓隨之而來的沉默格外尷尬。也正是在此時,賀輔才意識到平常要是說錯話,身邊馬上就有人吐槽,而少了那些抱怨的現在,自己的心中竟有些落寞。
沒人接話下,賀輔也只能搔搔後腦、乾笑著補充道:「不過看起來還是住得比我還要好啦,呵呵。」
涵瀅一聽只能苦笑,沒打算再多做文章。她微微頷首,猶豫了幾秒才緩緩說道:「剛才的事情──我是說在電視台門口那件事,真的很謝謝你。」
「哪裡哪裡,小事一樁啦!」賀輔拍著胸脯,語氣裡滿是得意。與此同時,涵瀅則從側包拿出鑰匙打開信箱,只見其內躺著一疊廣告傳單。不料在她拿起文宣之際,一個粉紅色的信封卻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兩人都認得這個已經看過多次的信封。賀輔表情倏地凝重,蹲下身將其撿起:「這個是……」
「不會吧?又是恐嚇信?昨天不是才有嗎?」
剛停好車,來查看情況的冠騰忍不住嘆道。賀輔只回頭瞥了他一眼,就將手伸向封口,但在打開之前,依舊提醒了聲:「涵瀅,我要開嘍。」
在涵瀅點頭之後,賀輔抽出裏頭一張淡藍色的信紙,而他將其攤開,沒看幾秒就一手將其捏皺,眼神中難掩怒氣。
「到底寫了什麼?」「等──」
冠騰見賀輔如此反應,才剛問完就一把將信紙搶了過來:「涵瀅妳看。」
「堅持要辦演唱會嗎?就不怕妳的一切被公開嗎?不怕大家知道妳的歌聲如此蠱惑人心的祕密就藏在妳的血液中嗎?」
「什、什麼?我、我沒有……」
起先只是蒼白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而後涵瀅的面容、身軀微微顫抖、她夾緊側包,不自覺退了一步。而看到其他兩位男性擔心的神情,她連忙將臉瞥向一旁。恐慌、羞澀、害怕、虧欠,各種負面情緒彷彿在她體內霎時形成一頭怪物,並在降生之際以宿主之口和淚叫出了震天的吼聲。
「我的歌聲才沒有什麼祕密!」
「涵瀅,妳冷靜一點──」「咔嚓!」
在賀輔和冠騰想伸手安撫涵瀅時,一聲非常微弱的機器聲伴隨著刺眼的閃光,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
冠騰倏地望向光源,喃喃說道:「穆坦特先生,剛才那個該不會是……」
彷彿要映證他的猜測,門外的樹叢中又再次響起快門聲、亮起閃光燈。而對方似乎也發現引起騷動,打算撤退,但在光線不足的狀況下只能看到樹叢間隱約有個人影打算逃走。
「可惡,被設計了嗎?」「乓!」
賀輔啐了聲,不甘地揍了信箱一拳,隨即衝出門:「你們待在這裡,我去追!」
14
「你這傢伙!給我站住!」
向晚的街道上,賀輔也無心管行人們的側目,眼中就只有前方死命奔跑的黑衣人。對方身高看上去不高,但由於全身衣著幾乎融入夜色中,無法辨認性別。幸好對方跑步速度慢了賀輔一大截,前方的紅綠燈又恰好亮起黃燈,讓他嘴角泛起勝券在握的微笑:「準備束手就擒──什麼!」
不料對方頭也不回地衝過斑馬線,恰恰在紅燈之際衝到了對街。賀輔見狀嘖了聲,雖眼見車輛們都已蓄勢待發,也只能硬著頭皮追上去。
「叭──」「想死呀!」「會不會看交通號誌啦,死三寶!」
「吵死了,老子趕時間啦!」
賀輔邊閃過來往的車輛、邊朝其他緊急煞車的駕駛大吼道。而一跑到對街,便見到以為已經甩開賀輔,看都看傻了的黑衣人。
「糟糕!」「吃我這招!」
對方即便想逃,賀輔三步併兩步、往前一躍,如同撲向綿羊的野狼般抱住對方,兩人一同摔到地上。而賀輔在好奇對方身分之前,掌上的柔軟觸感卻先奪走了他的注意力。
「這、這種感覺,應該是C──不對,搞不好是D!」
「唔……」「等一下!是女生?」「放、放開我!有色狼!」
聽到對方的聲音,賀輔才會意過來面前的黑衣人竟是位年紀看來二十出頭,留著妹妹頭、帶著細框眼鏡的女子。他紅著臉頰,將手換到比較不尷尬的位置,但依舊沒放開對方。
「你剛才在偷拍對吧?把照片通通刪掉!」
「我、我只是為了工作!」「咦?」
賀輔一方面憤怒,另一方面也因突來的謊言疑惑起來,但狀況不明之際,他只能且戰且走:「妳是記者嗎?還是狗仔?什麼樣的工作要靠偷拍賺錢?」
「對啦,我就是記者,那又怎樣?」女子的雙手都被賀輔反扣住,只能像條擱淺的魚晃動著身軀。
「因為妳在說謊!」賀輔不自覺地加重力氣,讓對方嗔了一聲:「我相信妳是記者,但妳剛才是為了其他目的才待在那裡的!」
「你、你在說什麼?你有證據嗎?我要叫警察了!」
「警察我也很熟啦,少來這套。」賀輔直覺吼回去後,馬上意會到不對,畢竟自己熟識的那位警察看到現場如此,就算不逮捕自己也肯定會嘮叨個半天──而且現在有更重要的事。雖然沒有證據,只能賭賭看了。
「妳事先知道信箱裡有信,才守在那邊想拍用來勒索的素材,對吧?」
「勒索?我才不會做這種事情,尤其對象又是涵瀅!」女子說完後,自己也發現太多嘴,連忙轉移話題:「我才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啦!放開我!」
沒有說謊?賀輔咬著牙思索著:這女的有著其他目的,才躲在那裏偷拍,也知道自己拍的是涵瀅。如果她是寄恐嚇信的犯人,一切都說得通;但她偏偏不是為了勒索,剛才的事件也在她的意料之外。到底怎麼回事──難道說是這樣?
前幾日曾考慮過的可能性交織著剛才的新情報閃過賀輔腦海,讓事件結構逐漸清晰;而就在數秒間,他決定了驗證假說的最合適問題。
「妳最喜歡的花,是不是雛菊?」
「你、你怎麼知道……」
看來沒錯了。賀輔邊想著,邊鬆開了對方的雙手,對著又驚又疑的她,硬是擠出一絲微笑邀約道:「我們可以談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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