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學院的戀愛預報 - ４８＃一切都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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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冷的風從窗戶灌入，漾起雞皮疙瘩的不適。

　　不過當下的時予並沒分辨出來，這種不舒服的感覺，的確是來自氣候的寒冷，還是因為眼前看到的影片所致。

　　「在跟你講之前，先給你看看證據吧。」

　　陳樺調出手機相簿，往深處滑了很久，最終找到一個預覽圖很奇怪的影片，這是別人偷錄下然後轉傳的摯友限時動態，她當時備了一份下來，好追蹤事件的後續。

　　影片只有三秒左右，拍攝者角度剛好是推人者後方的第一人稱，伴隨著嬉笑聲，裡頭就是女孩被推下樓的過程，而結束點恰巧停在她掉到一個人的面前。

　　那個人像雖說模糊的很，可是仔細端倪下，就能認出是澄賢，他整個人木然地愣在那邊，瞳孔睜大，明顯是嚇壞了。

　　「不用想都知道，這會造成心理陰影吧。」

　　陳樺慢悠悠地收回手機，訴說著那後面的一點事情，女孩很快就被送去醫院，整體而言，只是受了點皮肉傷，但不算是好運，因為康復後回到學校，她就繼續受到那些欺凌。

　　還有，不要問我那個人為什麼不轉學，我跟澄賢都不知道。陳樺以這句話幫整個事件作結。

　　才聽到這，時予就已然五味雜陳，他當然也知道這會造成一輩子的陰影，也認同陳樺說澄賢輕描淡寫的部分，雖然敘述過去的事本就不必讓情緒太激昂，但是……

　　就算如今可以處之泰然地說起，像是接受那是屬於自己的宿命，卻從不意味著真的不在乎了，想到的時候，那些堆疊的情緒便會排山倒海而來，沖垮好不容易樹起的防線。

　　憶起澄賢那時不停搓揉手臂的情景，他不由握緊拳頭，然而連正題都還沒說到，他不能在這裡就被帶偏重心，接下來才是陳樺所提及的，傷害澄賢最重的事件。

　　「澄賢在高中的時候，曾經有過四個同志朋友。」

　　五個男生從不同的班級、亦或是社團的聯繫交集在一起，也就是宏斌跟哲宇那幾個人，他們共有著相同的目標。

　　想要有一個人，能夠真正了解自己——這就是澄賢的願望，說起來簡單，找起來很難，在這個交往前要先看身家地位和學歷的社會，早已不是以前的年代那麼單純了。

　　況且，這個要求說白點，其實貪婪指數高到爆表，自己都不見得能這樣，何德何能讓別人為自己做到這一步，他們五個都很懂這一點，所以也就是放在心裡，偶爾拿出來看一眼。

　　「但你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嗎？」

　　問這一句的時候，陳樺臉上的神情能說是不可置信，實在太荒唐了，雖說這種事不是不會發生，可她認為的荒唐就是在咒罵這個世界，為什麼要讓這件事情發生。

　　「除了澄賢以外的那四個人，居然雙雙看對眼了。」

　　時予一聽到這句話，胸口像是被打了一拳，似乎已經能感受到彼時澄賢的難耐，陳樺覺得，如果是她站在那個立場，一定會很哀傷，每天心裡都不會平衡。

　　因為暗藏於明面上的和諧之下，始終有一條線橫跨在澄賢跟那四個人之間，也是維持這些關係最大的矛盾，身為外人而找不到方向的他，只有默默看著那些人享受美好的戲份。

　　「可儘管是這樣，最終還是澄賢努力把他們四個撮合在一起的。」

　　當他們各自迷惘的時候，都是他去開解他們的不安，添磚加瓦，讓他們鼓起勇氣牽起對方的手，踏上眾人憧憬的紅毯，把握得來不易的幸運。

　　話雖如此，陳樺當初還是有意識到這種剩下一個人、落單的尷尬處境，於是一次機會下和澄賢提起這件事，而他僅僅是笑了笑，誠摯的心意由他的嘴裡傾訴而出——

　　「我希望他們可以幸福。」

　　當初他的這個心思，贏得了周遭知情者們的一致好評，都說他是個善良無私的月老，連她都這麼認為，可是現在想起來，也就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其實挺可悲的。

　　一切，都只是移情作用吧。澄賢成全了別人的幸福，也成全了自己的不幸，當他們一起集體行動時，自己的存在就像無法溶解於水的藥錠，礙眼又顯得突兀。

　　想到那個情形，陳樺就身體發涼，看著大家其樂融融地過日子，而自己就是一個超大背景板，不單要看著自己冀望的夢就在眼前發生，還得被現實時刻諷刺自己孤身一人的存在就是個笑話。

　　人很難做到無私，假設是她，她一定會遠離這四個人，沒有為什麼，或許有人會說虛偽，但人就是有七情六慾的存在，她難道不能一邊祈禱他們幸福，一邊覺得難受嗎？

　　看了就是真的不舒服啊，班上亂成那樣，接著每次出去吃飯坐六人座，自己只能坐在空一個位置的雙人桌、去看表演，他們可以竊竊私語，自己只得顧影自憐，因為沒有人能跟自己說話。

　　久而久之，澄賢終究也忍不住，主動拉開了一點距離，不過那些人彼此都有照應，因此他離開了，好像也無所謂，就像一個被隨意拋棄的泰迪熊。

　　總歸自己不是當事人，陳樺無法完整詮釋澄賢的心情，可光是把自身帶入，她就覺得很不好受，然則這樣受盡苦楚的他，仍然遭遇到更為沉重的打擊。

　　那是一個不寧靜的午後，共同朋友之間有對情侶大吵了一架，原因什麼的不重要，總之有人找了澄賢來幫忙遊說女方，從中調和事件的走向。

　　結果大家都不知道，女生因為大家嘰嘰喳喳的，怒氣值早就來到頂點，導致澄賢根本沒吭半聲，就得被迫承受她對所有人的怒氣。

　　「閉嘴啦！在這邊一直講……你懂什麼啊！沒另一半的人，出現在這裡幹嘛啦！」

　　聞言，時予感覺心臟被掐住了，呼吸困難，陣陣地發疼。

　　話音一落，整個空間都安靜下來，先回神的人低語起這樣說話太過分，女孩也覺察到自己說錯話，意欲道歉，眾人看著澄賢的眸光流轉。

　　「我是沒有。」

　　而他就只是給了一個灑脫的笑，坦率地承認了。

　　然後，他把替女孩叫的麥當勞外送放在桌上，跟她表明自己並不是為了讓她改變想法才來，而是她好一段時間沒吃東西了，要生氣的前提，是不要傷害到自己的身體。

　　旋即把該交代的事情交代完，連帶安撫了在場人的情緒，澄賢就離開了，大家又在說他脾氣真好真大氣，可是當時追出去的自己知道，澄賢不可能沒事。

　　「澄賢！」

　　幸好手腳夠快，否則澄賢的教室就在附近，她在樓梯口叫住了他。

　　「怎麼了？」澄賢聞聲轉了過來。

　　注視著他看似紋風不動的神情，好像剛剛那樣被平白無故地捅了一刀也沒差，不過陳樺想相信自己的直覺，不想讓男孩獨自消化這難堪的局面。

　　「你不要太在意她說的，她沒有惡意啦，你就稍微忍忍，一切都會過去的……好嗎？」

　　嘴上說得好聽，也有著關心的意味在，但後面她才知道，她這樣根本就是偽君子，只顧著自己的顏面，毫不在意澄賢的心思，他露出和剛才一樣的笑容。

　　「我在意什麼呢。」

　　見狀，每次想起這幕的陳樺只想跟他說，倘若真的不在意了，就不要逃避自己的目光啊。

　　但有意也好、無意也罷，傷害都造成了，她自知縱使有這種想法，到底也是事後諸葛而已，有什麼意思，難怪澄賢從頭到尾在他的事情上從不願意實話實說。

　　「而且最白癡的一件事，就是這場吵架的契機，從一開始就是個誤會。」

　　言下之意是什麼，雙方根本沒做半點努力，便輕輕鬆鬆解除了冷戰，旁邊受氣的人實際上也沒怎麼樣，反倒是澄賢直接變成這件事裡最大的受害者。

　　「所以你知道，為什麼澄賢不能說了吧。」

　　兩件事都說完了，與此同時，隨著時予內心被揪住的痛苦，陳樺勾起的唇角也覺得淒涼。

　　本來還以為，是澄賢有意不告訴自己，然而這個「不能」，是澄賢不能主動開口，因為一旦由他自己去說，意思上就會瞬間變調，並遭受到道德的譴責。

　　論第一件事，除了一個很沒用的安慰「你以後也會有的」之外，就是質疑，你是不是忌妒人家啊？眼紅是不是？他說出口是為了聽到這種話嗎？

　　第二件事更慘，大家只會落井下石笑他很衰，況且還有可能收到更嚴重的批評，說什麼人家氣話而已，在意什麼，幾歲了，可不可以成熟一點啊。到頭來變成檢討受害者。

　　陳樺最討厭最後那一句能不能成熟一點，說得很像成年後就要自己硬吞所有煩惱到死一樣，基於跟澄賢認識久了，對於對方的心情，她多少也有一點微妙的感應。

　　——要是可以有另一半的話，我也想有啊。澄賢當下應該很想說這句話吧。

　　一直都知道，那些人走在一起並沒有錯，女生會大罵自己也是一時衝動、沒有惡意，可惜這些事就會傷害到自己，凝聚成無以復加的無奈。

　　他也想要啊，他也想要跟漫畫或者小說一樣，有著自己的命定CP，有個能笑或快樂的理由，也想要跟童話或者戲劇一樣，有專屬於自己的完美結局啊。

　　哪怕被發現是同性戀，人家也會說什麼「我們相信他的選擇、他幸福就好、我們要支持他呀」就輕輕帶過了，哪像這醜陋的現實，相信個頭，自己明天能不能平安無事都不知道了。

　　或許有人會說，拿現實跟這些過於理想化的事物比很蠢，因此澄賢不看、也不敢看了，因為故事越被作者描繪得美好時，反觀自己的一無所有就是種自殘行為。

　　內心真的好痛。她明白這點，因此在自己說出「一切都會過去」這種白癡的話時，想著所有的悲傷都會隨著時間淡化，卻到了小聚那晚才了解，支撐他的信念也跟著過去的事物一起消失了。

　　看著他被傷得體無完膚，接著再做一些無濟於事的補救措施，所以才說她是偽君子，澄賢幫了自己那麼多，自己卻反倒過河拆橋。

　　說到這裡，兩個人都沉默了一段時間，胸口皆是充滿苦澀的扎心之痛，就像出現了一個很糟糕的對比，方能明瞭自己的生活有多幸福。

　　「你現在看到的澄賢，通常是什麼樣子的？」

　　不過率先說話的，還是幫澄賢保守這個祕密很久，習慣這苦楚的陳樺。

　　「就……很活潑樂觀吧。」

　　而一聽到時予的回答，她沒有出聲，僅是偏頭看向不遠處的本人。

　　即便內心始終徬徨，也想要在大家面前露出自己正向的一面，這是澄賢做的決定，就算假裝開朗只會傷害到自己。

　　現實之所以殘酷，就是因為任何事情不會看在擺爛、當作沒看到就能解決，脫序的微小情緒仍在偏移的軌道中堆疊，最後擊潰心中的防線。

　　其實這份韌性，完全不是他、或者這個年代很多人想要擁有的，但也是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個逆風的世界中站穩腳跟。

　　已經不敢想像，會不會有哪一天，夕陽在火燒雲中燦爛的餘暉，也能投射在自己身上，讓被塞進抽屜深處裡的心能重新懷抱起希望。

　　畢竟，需要偽裝才能夠在大家面前生存，就算不是試圖去欺騙，而是衡量著雙方的關係，做出相應的舉動，但這樣被詛咒的靈魂，是不會受到任何歡迎的吧。

　　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放棄，因為想在這個自己似乎沒半點存在價值的世界裡活著，證明他必須降生到這裡的意義。

　　也或許，這樣就能夠被看見了吧。

　　可實際上誰都知道，澄賢就算形象包裝得再好，私下還是有自己的脾氣，帶點多愁善感和煩躁，套用到任何人身上都是相同的道理。

　　正因如此，陳樺保護澄賢，不是刻意要刁難時予，是澄賢已經受到太多不該他承受的了，頭頂上油漆的裂痕像那破碎的夢，讓她想替他對著上天大吼。

　　要多黑就多黑吧，你這臭老天爺的壞心腸。陳樺也不信那種溫柔以待別人，上天也會溫柔待你的言論，但這並不是她的重點。

　　那些雞湯說得再好聽，對她而言都沒有用，她只想趕快幫澄賢找到一個適合的對象，除了這男孩值得，也想將他從這不斷沉沒的洪流中給拉出來。

　　全球那麼多個人口，總有一個人能接住墜落的他吧。

　　總會有一條路線，不會引導到令人心碎的結局吧，拜託一定要有。

　　她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這條路，她只知道，縱使命運的枷鎖箝制在身上，荊棘構成的路使得腳底血肉模糊，但還能在大家面前展示出笑容，那就代表，澄賢真的很努力了吧。

　　「不想讓大家擔心、也不敢讓大家煩心，因此總是假裝沒事，選擇迴避。」

　　那麼，發現其中端倪的你，會願意抱一抱這個太過堅強的男孩嗎？這是陳樺向時予提出的主要問答。

　　如果他知道男孩其實並不快樂、知道男孩過得不好，他會願意耐心而溫柔地脫去男孩壓根都不想戴上的面具、擦去那些藏匿在後頭的眼淚嗎？

　　或許，就連男孩沒有開口去說，他也願意陪在對方的身邊嗎？

　　漫漫長夜獨自逡巡在每個角落，也許，還是那麼期待那一句能被救贖的話，有那麼一個人，能好好地擁抱自己。

　　「你沒有錯。」——一排路燈整齊昏暗地亮著，今天的男孩可能還等待著這句話，無溫的光拉長他暗自掉淚的影子，裡頭塞滿了寂寞跟苦悶。

　　果然，我的行為給澄賢帶來很多不必要的困擾。時予暗自反省後，就將心思放回目前的事情上，他表示需要一點時間思考，澄賢的過去比起他來說，太複雜了。

　　「你不要同情他哦，他會討厭你。」應該說誰都不會喜歡被這樣憐憫，陳樺重申了自己說出這些事的緣由，「我只是希望，他不能說的痛苦能有人替他申冤。」

　　前面那句話，時予已經見識過了，因而果斷地應了一聲，眼看澄賢跟諾暐似乎快聊完了，但陳樺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她想不透時予這麼做的原因。

　　「不過你為什麼要告訴其他人你想追澄賢？」

　　就論自爆可能會先被別人的異樣眼光攻擊，雖然時予有謹慎地試探過，但要是到頭來失敗了，告訴大家不就功虧一饋、順便折了自己的臉面嗎？

　　對此，時予是這樣回答的——

　　「要是這樣能讓他喘口氣的話，我沒有不做的義務。」

　　每天活在別人的視線下，澄賢——一定很累了，如今想來，他會四處去亂走，想必是需要從這種有毒的環境中脫離，而既然是自己想打破兩人之間的平衡，他就有相對應的代價要承擔。

　　反正自己不在乎他人眼光是真不在乎，被說什麼死同性戀他也不會怎樣，況且這樣一來，萬一兩人的關係真的不小心露餡了，大家首當其衝的會是他，澄賢也能為自保賣他。

　　哪怕澄賢真的那麼做了，他不會有怨言的，因為他並不打算被那濃重的雲霧吞噬，也不想要就此迷失在其中。

　　在那條狹窄的道路上，他想要去觸碰那顆未曾交付的心。

　　「……好吧。」

　　看著時予認真的神情，陳樺的困惑漸漸消弭了，總歸講了這麼多，他的堅持依然沒受到任何動搖，這些言行也不是耍耍嘴皮子的程度。

　　也是第一次看見，有誰的決心能這樣放在澄賢的身上，或許，她盼望的那一刻終於有了機會到來，曙光再次從黑暗中撥雲見日的那天。

　　希望自己並沒有看錯人。不想想太多的她就這麼結論，時予改變了呢，而他的決心遲早會讓他掀起一陣巨浪，像是這時說服她能放下心支持。

　　「加油啦。」她首次伸出手，拍了拍時予的臂膀，話裡暗指著澄賢，「可以的話，偶爾肩膀就借他一下吧。」

　　時予堅定地點了頭，順利度過摯友的審查，陳樺表示剩下想問的就晚點再說，迎接著結束話題走過來的兩人，她手裡的飲料早已空杯。

　　至此，關於澄賢過去的拼圖，算是完成了七八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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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８．ＥＮ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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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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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一樣字多（因為有兩件事）

但我們還是不拖戲

有人有猜出「不能說」的關竅嗎

有的話代表你很厲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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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看陳樺那樣講就知道澄賢多累

班上夠亂了，每天都還要被閃來閃去

而且自己離開了，人家也壓根沒把你放在眼裡

最後還要被路人在大庭廣眾之下攻擊軟肋

心靈再堅強都會出現問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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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這邊先聲明一下

因為這篇的言論會狙擊到一些思考理想化的漫畫／小說／個人願望

但畢竟我的劇情呈現需要這樣寫，所以不會更改

覺得有被流彈打到的就先跟你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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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囉

大家下禮拜三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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４８＃一切都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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