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他不會拋下我的。
我揣著被吳坤成一席話攪亂的心臟,但在下一秒學長的話讓我覺得這樣的自我催眠就是個笑話,可他他顫抖的雙手卻又有種還未作出決定的遲疑——他知道我會受傷,他一定知道,可是他又已經不得不說出這樣刻薄的話語。
「拋下就拋下吧,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物。」
我看著他們身後的風景,被我們視為國外的所在,學長一直以來都懼怕的地方,異常漆黑的天空完全沒有一絲光亮,與街上的艷陽高照不同。
「倒是你,真虧你還能站在這裡攔我離開。」
「那是因為——」吳坤成似乎還想再說什麼,但銀色的寒光貼上他的脖頸,印象中應該在桂荷堂的筆刀此刻卻出現在學長手中,只要輕輕施力,血珠定會染上刀尖。
「放心吧,吳坤成。」明明是沒有直視學長的正面,我卻不由得顫抖,只能被動的接受學長的一言一行:「我知道踏出去我會面對什麼,也知道自己要是被發現肯定會瘋掉。」
「你要我怎麼放心!」
「因為我是生是死和你無關,就算有人要阻止我,也該是皇甫江睿阻止。你說對吧?學弟。」他回過頭看著我,沒有面對吳坤成的劍拔弩張,就只是這樣子看著我。
沒有悲傷,沒有慍怒,沒有任何情緒,就像是夢境舞台上的詭異蠟像一樣。
一眨眼,眼前的風景化作虛無,無以名狀的透明漂浮物正纏著吳坤成,到底是固體或是液體早已無從知曉,雖然就是那一瞬間,可從心底竄出的恐懼卻是真實的。
「⋯⋯不要拋下我。」思考彷彿被奪走,我甚至連步伐都無法移動,只能從僅有的片段中嘗試組成話語:「不管是監牢還是地獄,我都會跟你一起去,所以學長,拜託你,不要拋下我。」
許久,他才擠出不怎麼合適的笑容。
「你可真會打亂我的計畫啊,江睿。」他的聲音很輕,可是我卻清晰聽到他哽咽的聲音,深灰色的雙眸就像是祈求著我停留於此,但他卻不能表現出一絲害怕。
「也不是第一次了啊,學長。」我直視著他的雙眼,「而這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就算你拋下我,我也會去尋找你,我會為了找到你殺人,也會為了你信仰神祇,甚至是踏上你逃亡的路途,直到我能再次見到你為止。」
「即使一個不注意,你發現我面對的這些東西會讓你發瘋,也是一樣嗎?」他望著我,就像是等待著我的回答一樣。
「但事實就是我需要你,不論身體或心靈。」
我沒有辦法想像沒有他的現在,不論是溫柔的父母,令人崇拜的地位,深夜驚醒的不安,甚至是活著的理由——他總是說我給了他不少驚喜,但他卻總是忽略自己給我的一切。
痛苦也好,難過也罷。這些伴隨來的負面影響相比起他帶來的快樂根本不值一提,即使我知道使我安睡的正是忙得腳不沾地的他,還有他給予的那些情感與愛意,作為他偏愛的對象我實在無法安穩地看著他陷入瘋狂。
「可是你出了什麼事,我真的會瘋掉的,江睿。」
「那就讓我跟你一起陷入瘋狂,我不要沒有你在的世界,我只要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你——」
語尚未完,背後不湊巧地傳來槍聲,隨著背後的腳步聲傳到耳中,細微的硝煙和那過於有威壓的氣勢令我冷汗直流。
我再也不顧害怕,連忙衝上前揍了吳坤成,搶走他手中的槍枝,直接拉起學長的手向前方跑了起來。
「高傑丞!你這傢伙發什麼瘋!」
米祈先生沒有跟上來,反而從外套夾層拿出左輪手槍,和隻身一人前來的總領分庭抗禮,我稍微地回過頭看,如果說平時的總領是平均值,那此刻滿眼血絲的他應該正如學長和吳坤成所想的,就是天秤倒向已經瘋掉的,精神異常的程度。
但這並不正常,我認識的總領就算會為情所困,會要學長當那只有舉手投足有些相像的替身,也絕對不會沒有隨扈在旁,甚至是不會犯不包圍卻驚嚇到我們的低級失誤。
說遲時那時快,學長扯起嗓子大喊,拉回了距離「總領」最近的兩人的注意力:「你們退開!那個怪物不是高傑丞!」
他掙脫了我的手,向著那個怪物的方向擲出了手中的筆刀,距離太遠的情況下雖然有些偏差,但他下一秒搶走了我身上的槍枝,精準地打中怪物手上的武器,再來是腿,最後是頭部。
一頓行雲流水的操作下來,不只米祈先生和吳坤成被嚇得不發一語,我也愣在原地,看著那個重傷的怪物化成灰黑色的原型,最後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而作為殺死怪物的功臣,學長只是將方才分散注意力的筆刀拾起。明明面色看來十分淡定,但他的手卻在發抖,再來就是開始劇烈的咳嗽,甚至咳出了鮮紅的液體。
「學長⋯⋯」我拍了拍他的背部,試圖緩解他的不適,卻發覺這個情況似曾相似——是在模擬網路時在飯店遇到的不速之客,還有當初他用筆刀抵著吳坤成的時候。
「沒事,我說過了,就是老毛病。」
「⋯⋯不是什麼老毛病,而是代價吧?」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不知道什麼化學反應導致,我的腦海突然冒出這句話。
明明只是不知所云的句子,但學長卻不顧咳出的赤紅直望著我,手中的鮮血甚至沾到了我身上。
「你為什麼知道?我明明已經不讓你看到那些東西了,甚至避免讓你知道規則了,為什麼你現在還是會知道!」我不清楚他此刻舉動的意義,但是他這罕見的,十分狼狽的模樣衝擊著我的腦海。
「我不知道,學長,我不知道。」
我看著他泫然欲泣的神情,腦袋的不適感不減反增,但和之前混淆吳坤成的記憶不同,這次更像是我的本能阻止著我回憶起什麼一樣,但細微的線索卻隨著這句話漏了出來。
「我莫名地覺得這一切都發生過。」
隨著話語的吐出,我的腦海中浮現的是學長倒在雪地中的場景,雪上的鮮紅和他手中的槍枝,隨著他死亡的視覺衝擊造成的情感,這突兀出現的畫面將我因異樣的氛圍而緊繃的精神狀態拉得更易斷。
如果「要相信文鵠」這句話是我的直覺,那見到這些令人感到恐懼的畫面,我似乎能知曉他為什麼非得要拋棄我獨自一人前往。
現在的我對於那些畏懼學長的怪物來說,是絕佳的標靶,只要略加控制,肯定是最好使,也是最鋒利的,刺向他的一把刀。
「雖然我真的很不想分離,但是這次似乎不得不如此吧?」我看著他的雙眸,期望他說出必須如此的理由。
而我相信,他一定會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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