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退去後,立刻出現在寒霽月面前的,是不離充滿擔憂的臉孔。
「我無事。」寒霽月舉起重霜,劍身映出了他那特別受天道眷顧的雙眼,他以手指在刀刃上緩慢划過,重霜發出了清越的劍鳴,靈力運轉也並無特殊的異狀。檢查過本命劍後,寒霽月方回過神,問道:「沈道友也無事吧?」
兩人朝著沈道瀾的方向望去後,皆是一愣。對座的修者不知何時竟消失無蹤,只留下一張傳音符,懸在半空中發聲:「寒道友對不住了,沈某改日再向道友賠罪,見諒!」說罷,傳音符便失去了靈力,飄落到桌面上。
不離眉頭深鎖地拈起了那張傳聲符。在觸碰到符紙的瞬間,卻有傳音直接灌入他的腦海,道:
「寒霽月的師弟,執念生魔,終會礙你心境,也會傷了你想保護的人。轉機只在一念間,需得把握。」
自寒霽月展開化神境的那一刻開始,事情自然是鬧大了,兩人只得喊掌門來善後,同時告知魔尊送來帳冊的事。
薛千韶看見帳冊先是黑了臉,大有想要將他二師兄碎屍萬段的氣勢。隨後聽聞魔尊還想抓太鯤山修者當人質,立刻又來了精神,雙眼灼灼的模樣像是正將心底算盤撥得劈啪響。
寒霽月看著他四師弟為財瘋魔的模樣,正有些擔心想問幾句,薛千韶卻道:「大師兄放心,魔尊那我自會理論,不會吃虧。七師弟先陪大師兄回去吧,我先算完茶樓這邊的帳。」
寒霽月也只能苦笑道:「那便辛苦你了。」
出了茶樓,外邊因為方才的動靜,已經有許多人知道寒霽月到了坊市。寒霽月原本就是輕易不到外頭走動的性子,此刻有不少人聚在茶樓外,就是想要一睹修真界美人榜上有名的化神大能,到底長得什麼樣。
為了維護太鯤山的門面,寒霽月在外總得擺出一副高人姿態,不輕易言語,表情與儀態也都要加以控制,可這與他本性卻不相符,難免感到拘束。不離也深知這點,便冷著臉擋在前頭,為他師兄擋去外人的窺伺,然後道:「師兄,人潮過多不便,直接御劍回返吧。」
說罷,不離便召劍踏了上去,並向寒霽月伸出了手。他的劍是深色的重劍,足足有四指寬,多帶一人也不算什麼。
寒霽月滿心想要早些離開,見不離伸出手便自然而然搭上去,就這麼被不離拉上了劍。兩人隨即凌空離去,留下一地只能瞻仰二人背影的好事者。
御劍飛行一段路程後,不離仍抓著寒霽月的手腕,見他似乎沒有注意,才放下了心,盡可能平穩地問:「師兄擊破禁制後真的無事?」
寒霽月搖著頭道:「我方才感覺重霜吸納了外來的力量,卻什麼也看不出來,想來應該無事。我只是在擔憂沈道友。」
他有什麼可擔心的?不離在心中充滿醋意地想。卻只言:「沈道瀾能在師兄面前消失無蹤,修為或許不只元嬰。」
「他一個散修孤身在外,隱藏修為也無可厚非。」寒霽月卻不甚在意,繼續道:「況且,沈道友從未親口說過他是元嬰修士,只是風傳如此罷了,實際上連我也未曾探出他的修為。」
不離想起了沈道瀾留下的符咒,越發覺得這人不簡單。他這十幾年都待在太鯤山,從未出外歷練,連自己什麼時候生出心魔都不確定,為何沈道瀾能一眼看破?
而且他所說的話……不離又將抓著寒霽月的那手緊了緊。
師兄修為高,如今世上能傷到他的事物已經不多,師兄方才見到禁制敢隨意出劍,並非莽撞之舉,而是對自身能力長久累積的自信。但偏偏寒霽月性子不拘小節,就算修為高,有時也架不住有人暗算……實在令人憂慮。
「不離在想什麼?」寒霽月帶著一點笑意開口問道,溫緩語氣令人感到撫慰。
不離幾乎感到鼻酸,不由自主沉聲回道:「我還太弱了。」
十年前他舉劍向寒霽月挑戰,一來是怒火攻心,不願師兄為治療炎毒出外犯險,二來也是想知道,自己與師兄的差距究竟有多少──若非如此,他無法說服自己定下心閉關苦修。
在那之後他做到了,因為深知自己的不足,這十年來不是在閉關,便是在參透劍招,沒有一日休息,直到今日。
「你如此年輕就練到金丹大圓滿,不知羨煞多少人,竟還覺得不足?」
不離沒有回答,菡月居已近在眼前,他避開弟子們的注意落了地,正好在那木蓮花樹下。
一陣風吹來,寒霽月臉側的髮絲飛散,含笑雙眸讓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卻又如此遙遠。兩人之間距離太近,不離控制不住自己,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師兄,他現在已經比寒霽月高了一些,長期苦修下來的體魄也很精實。
心魔的聲音告訴他,只要稍稍抬起頭,他就能吻到師兄的眼瞼,轉個臉,便能咬住師兄的耳垂,低下頭……師兄形狀美好的紅唇,便是他的了。
但他只是抱著寒霽月,不敢太重,卻也不輕易撒開手,幾乎帶著絕望的深情。
這個擁抱時間太長,寒霽月的眼睫有些不自在地顫了顫,低垂的眼眸有片刻的失神。
接著,他在不離的背後拍了拍:「不是孩子了,怎麼還這麼愛撒嬌?」雖這麼說,語氣卻沒有責備的意思,接著寒霽月又道:「天色漸暗,師兄也有些倦了,要不要和師兄去菡月居後的靈泉泡一泡?」
不離僵住了。
◆
薛千韶回到太鯤山時,太陽早已落山,一進山門,他便用玉佩喚了他五師弟,要他到自己居住的洛芷院來。
踏進洛芷院正廳時,他便見到五師弟韓歛正用侷促不安、卻又奮力遮掩的姿態在廳裡候著,薛千韶一面覺得古怪,一面揮退了隨侍的弟子,只留韓歛在屋內。
「稍早讓你去找大師兄和七師弟,問到什麼了?」
韓歛踟躕片刻,方道:「七師弟親口承認,他的確有心魔,但是……」
還真有?薛千韶皺起眉,追問:「你可有藉澄心寶鑑確認過?」
「是。」韓歛回答完,頭垂得更低了,彷彿生出心魔而感到羞愧的人是他自己。
薛千韶越發覺得奇怪,只得繼續追問:「老七的心魔是什麼?」
韓歛身形一僵,又過了一會才像是豁出去一般猛然抬頭,慌不擇言道:「是、是大師兄。」
韓歛心想,他以前看過這麼多話本子,同門師兄、師妹結為道侶的有之,且修真界不重子嗣,男修又眾多,斷袖之事也時有所聞,但他這個四師兄太古板……怕是受不住。
如他所料,薛千韶靜默下來。半晌忽然一拍手掌,道:「難怪!」
韓歛一驚,難道四師兄有火眼金睛,早就看出不對來了?
薛千韶繼續道:「難怪他進境這麼快,大師兄已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他十年前比試一敗,瘋了似地想要超越大師兄,自是只能苦修……他又與大師兄同樣是天靈根,如此刻苦,難怪修為升得這麼快。」
韓歛呆住了,他四師兄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薛千韶繼續唸叨:「太可怕,竟有這種心魔……其實於修行而言,倒也不完全是壞事。只是大師兄知道嗎?」
「不、不知道,七師弟沒敢讓大師兄知道。」韓歛還在掙扎,不知自己是否要解釋,但又不敢開口。
「大師兄不知道也好,七師弟這心思,嘖。」七師弟太刻苦,薛千韶看著都有點想閉關了……但他是掌門,要主理太鯤山事務,想要脫身去專心修練,需得先把能接手的弟子培養起來。
韓歛看著他四師兄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終於做出了決定,當機立斷抱拳道:「四師兄,我接下來打算閉關修練了,先告知你一聲。」修練是一部份,逃避責任又是另一部份。韓歛覺得自己承受了太多,該是時候逃跑了,他實在不敢再看下去。
薛千韶一愣,五師弟向來是最憊懶的,能不閉關就不閉關,現在卻與自己想到一處去了。
我也好想閉關提升修為啊,薛千韶悶悶地在心底想著。
眼下他還得處理隳星魔尊的事……該死。隳星想要賠償,但他可不願意出半塊靈石,要想個辦法拗到隳星魔尊反過來賠太鯤山,他才能滿意。
遠在魔域的隳星魔尊,並不知自己的財寶因薛掌門的遷怒而被惦記上,忽然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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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悄悄說個,如果有餘力的話,其實韓歛小可愛和哭窮掌門薛千韶也都各自會有CP(欸),有機會的話我也會另外寫出來,然後在不離和霽月這本他們的名字都會出現,也可能出場露個臉,有興趣可以猜猜看是誰,算是小彩蛋吧(↑自己埋梗埋得很歡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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