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才消停,門外弟子再次敲響房門,進來報:「師尊,師兄說有觀星臺的動向了,據聞有修者想將琉璃天變故悉數推到七師叔身上,但有名丹門的金丹長老替師叔擔保,所以目前還僵持不下──」
薛千韶一聽見正事,神色立刻變得精明許多,皺起眉叨唸道:「就知道肯定會有人藉機尋釁……我這就回營地坐鎮。老六你也沒什麼事,可以回山歇著了,別留在這攪擾大師兄歇息。至於二師兄──」
甚霄塵擺了擺手,道:「我再給他把個脈,閒下了就去替你鎮守營地,省得有不長眼的人來挑事。」
薛千韶點點頭,心中對二師兄變得那麼好說話感到詫異,一面忙著穿靴一面感激道:「多謝二師兄!那我便先離開啦,大師兄和七師弟安心歇著,若要提前回山,派弟子來跟我說一聲便可,琉璃天這的事兒由我接手。」
寒霽月見薛千韶雷厲風行卻略帶疲色的模樣,忽道:「四師弟,一直以來都辛苦你了。」
薛千韶壓根沒想過會聽到這話,動作便狠狠頓住了。他放下靴子回過頭,期期艾艾道:「沒什麼,我修為不濟,不及幾位師兄稟賦,也就能幫著管俗務……這都沒什麼的。」
寒霽月卻定定望著他,溫和一笑,又道:「終歸是辛苦你了。」
薛千韶不知怎麼的,竟覺有些鼻酸。他心底一直覺得,掌門之位再怎樣也不該落在他頭上,像是他白佔了大師兄的,便更加勤勤懇懇地做著。
大師兄一直都是他們的靠山,此番聽聞大師兄和臥龍門真君一戰、神魂舊傷又被引動,命在旦夕,其實他很慌張,所以才這麼快趕了過來。只是一到這,又立刻有一堆事砸在他頭上,他到現在都尚未緩過勁。聽了大師兄這句寬慰,他才終於有種扛不住了的感覺。
他頓時眼眶發紅,看著寒霽月欲言又止,直到不離黑著臉咳了一聲,薛千韶才縮回視線──晉升至元嬰期的七師弟,他再激動還是知道萬萬惹不得。
這時,老六從旁淡淡道:「大師兄也太見外了,做了師兄弟本就是一家子,二師兄不也一樣趕來了嘛。」
寒霽月莞爾,道:「也是。」說罷,他瞄了甚霄塵一眼。
甚霄塵回瞪,怒道:「我可不敢領你的謝!手還不伸出來,把完脈我就要走人了,你和老七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去吧!」
薛千韶正要離開,聞言腳下一頓,差點沒絆倒,還好老六扶住了他。他便僵著臉拱手,急忙退了出去。
寒霽月見房門關上後,便朝甚霄塵伸出了手讓他搭脈,向他問道:「此毒真的唯有雙修能解?怎樣才能確保毒性已散?」
甚霄塵一面探查他的脈象,一面諷道:「剛才師弟們都在時,你不還很矜持嘛,這下倒有臉皮來問我了?」
寒霽月道:「方才只是不知作何反應罷了,大庭廣眾下宣之於口,多少還是有點古怪,但我畢竟不是守節的女修,有什麼好矜持。再說現在只有你和不離在,我有什麼不能問?」
不離冷冷地幫腔道:「二師兄還未回答師兄的問題。」
甚霄塵又沒好氣地看了這兩人一眼,答:「最好是能大汗淋漓,散盡藥性,之後再找人確認有無餘毒就是了……好了,現在毒性已被壓下,三天內不會發作,只要暫時別再妄動靈力就沒事,剩下的你們自己解決。」甚霄塵說著,一面走下了架高通鋪的木板,穿起靴子來,又道:「每次回來都破事一堆......我去營地鎮守了,祝你倆百年好合難分難捨,再見!」
他正要離開,門口處卻傳來弟子慌張的勸阻聲,接著房門像是催命似地被瘋狂拍響,門外有人喊道:「放我進去!」
不離和寒霽月對望一眼,確認是宛鵑仙子的聲音,便讓門口弟子放行。
宛鵑仙子一進門,不離倒是愣了下。原因無他,如今的宛鵑身著一套太鯤山的標準青袍,原本盤成髻、點綴紗花和鑲翠玉銀簪的長髮,現在僅用髮帶紮起,面上未施半點脂粉。除盡了一身柔媚氣息後,她看上去倒有幾分清俊,若不仔細瞧五官,還真認不出來。
宛鵑掃了房內一眼,見了甚霄塵也難得地逕直無視,只慌忙問道:「有沒有地方能借我避一下?再不濟,乾脆你之前那頂紗帽借我算了?快一些,我師妹找來了!」
寒霽月不解道:「妳不是在隔壁艙房調息嗎?好端端的,為何要躲宛鶯仙子?」
甚霄塵抱臂嗤笑了聲,竟是看好戲似地不走了。
宛鵑道:「穿這身男裝醜死了,哪能見人?我原本是在隔壁調息,不時還會回覆我師妹送來的傳音紙鶴,誰知方才一下子倦極了睡過去,宛鶯沒得我音訊,一時憂心,便慌慌忙忙說要來找我!我現在這副樣子要怎麼見人哪!」
不離心道:難道我們三個不是人?為何換了宛鶯就不能見這副樣子了?他實在無法同理宛鵑仙子慌亂的原因。
此時,窗外忽有一隻櫻色的紙鶴,撲騰著翅膀飛了進來,宛鵑一見到它便臉色煞白,道:「要死!她怎的那麼快就找來了!」
果然在僅僅數息的時間之後,門口弟子通報道:「大師伯,杏林派宛鶯仙子希望一見。」
宛鵑瘋狂擺著手,要寒霽月幫忙擋人,甚霄塵卻不理她,對弟子道:「杏林派是客,不得怠慢,讓她進來吧。」
門開後,宛鶯卻也只在玄關福了福身子,並未真正踏進艙房,遠遠站在那兒道:「寒真君安好,不離仙君安好.......不知另外這兩位是?」
宛鵑此刻背對著門口,僵硬地跪坐在寒霽月身側的蒲團上,完全不敢回過頭。
甚霄塵道:「我是太鯤山老祖二弟子甚霄塵,至於他嘛.......」
不離接言:「不過是個門內弟子,不足掛齒。」
宛鵑立刻對不離投去感激的神色,寒霽月忍著笑意,道:「仙子此來不知有何事?」
宛鶯仙子盯著宛鵑背影愣了一會,有些困惑地眨眨眼,方道:「一刻鐘前,我和我師姐失去了聯繫,聽說師姐在寒真君這守著,不曉得寒真君知不知道我師姐去了哪?其實自從昨夜變故之後,我就未見到師姐的面了,實在有些不安。」
宛鵑一聽有些動搖,焦躁地挪了挪跪坐著的雙腿。
不離又道:「宛鵑仙子方才在隔壁艙房歇息,說不準她也正好想去營地尋妳,正好錯過了呢?」
宛鶯仙子不是很相信這說辭。她明明感覺傳音紙鶴是到了這來,卻也只能道:「或許罷?既然真君和仙君也不清楚,那我也不多打擾了。我只是聽聞,我與師姐的艙房已遭祝融,擔心師姐沒有衣服能換穿,其實我為防萬一,昨日在進入琉璃天前,曾悄悄替師姐收拾過房間,她要緊的行李都收在我這呢,不知道要如何轉交給她才好?」
宛鵑一聽心下驚喜,差點就要轉過頭去向宛鶯仙子拿行李了,好容易才生生煞住轉到一半的頸子。
甚霄塵卻忽道:「不如仙子將東西寄放在這兒吧……啊,只不過太鯤山上下都是男弟子,由我們收著宛鵑仙子的私物,似乎也有些不妥,還是當我沒說罷。」他目不斜視,語氣悠悠哉哉,全然忽視宛鵑對他投去的怒瞪。
不離已看累了這齣爛戲,只想盡快把人都趕出去,讓寒霽月得以安歇,便道:「何必顧慮這麼多。不如這樣,我帶宛鶯仙子到隔壁艙房,將行李留下,之後宛鵑仙子回房自會瞧見。」
宛鵑再次向不離投去感謝的視線,臉上寫滿了:原來不離仙君是好人對不住了我先前還擠兌過你我真的非常抱歉。
宛鶯仙子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感激地點頭道:「那就多謝仙君了。」
不離受了她這一禮,向門口走去。誰知,宛鵑忽地「啊」了一聲,不離回過頭,看見那櫻粉色的紙鶴自宛鵑袖口飛出,在房內盤旋著,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瞧見。
宛鵑也慌了,情不自禁就回過頭去,觀察起宛鶯仙子的神色,卻正好與她的目光撞個正著。就在宛鵑覺得萬事休矣的時候,宛鶯仙子的雙頰卻飛紅,並像隻無辜的幼鹿般眨了眨眼,接著僵硬地轉過頭去、退出房間,連告別的一禮都忘了。
不離沒有看懂她這反應,只覺得宛鵑似乎莫名逃過了一劫。出了艙房後,他在打開隔壁房門時,才聽見宛鶯仙子喃喃唸了一句:「那個男修……生得好俊,我的天……我過去還以為我對男修沒有……」
不離推開門,回頭眼神複雜地瞥了她一眼,道:「妳難道沒發覺他很眼熟嗎?」
「眼熟?」宛鶯聞言愣了愣,接著道:「這麼說來,他是與我師姐生得有些相似。」
不離實在有些好奇她接著會作何反應,便拿出一點耐心等著。結果宛鶯仙子又一次紅了臉,伸出雙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自言自語道:「林宛鶯,妳這個以顏取人的膚淺女人,怎能見到面貌相似的男修就移情別戀呢?他不是妳師姐,清醒一點!」
不離不忍看下去了,語氣平板地道:「仙子自行進去放下行李吧,告辭。」
宛鶯方才回過神,道:「啊,多謝不離仙君。」
◆
不離重新回到艙房時,寒霽月正背對著房門,望著小小的窗子出神,一聽見開門聲,他才回過頭來,眼底透著淡淡的疲憊之色,仍微微一笑道:「回來啦。」
不離闔上門,一面道:「二師兄和宛鵑仙子走了?」雖是個問句,但也不過白問一句,房內哪還有其他人的身影。
寒霽月點了點頭,在不離到他身邊跪坐下來後,便伸手擁了過去。不離略為一愣,卻也輕柔地伸手回擁,道:「早就知道師兄已經倦極了,方才還撐著精神聽我們說了好一會子的話,真的沒必要。」
寒霽月笑道:「不過就是精神差些,也沒什麼,若不如此,難道我還要攆他們都出去不成?」
不離認真答道:「師兄若覺不妥,下回由我來做就是了。」反正他在眾位師兄和外人眼中,就是個因為修為晉升快速恃才傲物的性子,長久下來,人們多少也會因這點避讓著他,他已習慣了。
寒霽月聽他說得認真,因闔上眼瞼而低垂的睫毛跟著一顫,嘴角情不自禁又勾起些許。
其實不離的性子再沉穩不過,偶爾行事張揚,也都是算準了局勢才為之,寒霽月聽見不離願意為他故作任性的話,同時感受著他懷中的暖意,一時之間竟覺得安心無比,雖然這感受有些陌生、也還讓他隱隱有些彆扭,但他真的眷戀極了這樣被細心呵護的感覺。
所有的疲憊和脆弱,從前都必須悉數收起,不得顯露半分,如今卻終有巢可歸。
不離不敢多動,他感覺此刻的寒霽月與往常都不同,這讓不離緊張得連呼吸都放緩。靜靜相擁半晌後,不離想起了丹田內的蜃珠,又想起甚霄塵說蜃珠能夠滋養神魂,便嘗試調動蜃珠的力量,透過肢體相貼之處送進寒霽月的靈脈當中。
蜃珠之力運轉一周天之後,寒霽月睜開了眼,奇道:「果然有奇效,精神一下就好了大半。」
不離立刻道:「若是能轉讓的話,不如這蜃珠還是給師兄吧。」
寒霽月莞爾道:「在你身上或在我身上,又有什麼區別?你還是自己收著吧。」
不離沉默半晌,一面悄悄伸手撫向寒霽月微涼的髮,道:「 師兄總是待我這樣好,就算成為道侶後能共享氣運,我總覺得自己還是佔便宜的那一個。」
寒霽月道:「早和你說過了,你不欠我什麼的。」接著,他又仰起頭來,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又道:「若你非要這麼想,既然便宜都佔了,何不再多佔點?」
不離見他這副略帶慵懶的調笑姿態,頓時呼吸都凝在胸腔裡,又不知想起了什麼,面上浮現紅暈,垂眸道:「說到這個,我想起一事……既然兩相歡的毒非解不可,我想問師兄有沒有什麼想法?比如說,師兄會不會在意……床第上的……?」最後幾個詞,他是壓低了聲湊在寒霽月耳畔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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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是正文完結章啦,明天會同步更尾章和番外一的車文,謝謝追到這裡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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