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昏暗,太鯤山營地被黑暗包圍,與之對抗般,四處燃起了燈火。
已撤離的弟子們安靜躲在帳下,不時有人自帳幕縫隙,朝琉璃天內部方向窺上一眼,雖有些緊張,內心卻也騷動著。大抵都想著:難得出外歷練,竟撞見有人渡元嬰劫,雖然有些危險,但這該是往後多少年的談資啊!多看幾眼的話,能有什麼感悟也不一定!
「幸好我們撤得快,若被波及了可不是小事。」其中一位煉氣期弟子揭開帳子,覷了眼那一大片重重壓著大地的烏黑劫雲,嚥了下口水。
和他同一帳的弟子搭話道:「可不是嗎,只不過押隊的何師兄他們,還有留下的幾位師兄,卻不像我們這般安全。話說,渡劫的也不知是哪門哪派的人,今後要多添一名元嬰了吧?」
另一名弟子插話道:「你怎麼知道?天劫也不是輕易能捱過的,就此殞落也不一定。」
最初開口的那名煉氣期弟子聽了這話,卻有些緊張,壓低了聲音問道:「不知道七師叔可還好?他也是金丹大圓滿的修者,隨時都可能進階的,莫不是此次引來天劫的就是……」
「應該不會吧,師叔還要趕著找失蹤的弟子呢,怎會挑在這種時候進階?」
「也是……」
當是時,第一道劫雷劈下,即使躲在帳內,電光仍使千里之內亮如白晝,像是有劈碎天地之能,任何已入道的修者,身心都不由得為之震動。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ETCckwjOo
元嬰劫雷共有五十四道,這才不過是第一道而已,能捱得過的修者,其道心與身軀該有多強勁?諸弟子光是一想,便已膽寒,對修練之路更加慎重看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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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弟子噤若寒蟬,只餘下外頭獵獵風聲呼嘯著,即使營地周遭有佈設過一些結界,帳篷還是搖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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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留意到,營地中幾個帳子已悄悄沒了聲息,飄散出淡淡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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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正步步緊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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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天某處林間,閃過了兩道迅疾黑影,正是不離和柳墨清。
劫雷落下之後,停留在琉璃天內的修者都巴不得能閃遠些,鳥獸也紛紛走避,因此他們一路上並未碰上任何阻礙,可說是相當順利。
在第五、六道劫雷落下之時,一人一妖已逼至蜃樓前。蜃樓背靠大山,佇立在一座狹窄卻深如淵的湖泊中,湖面已完全被妖霧籠罩,濃的像是雲海。那些雲霧一留意到他們靠近,立刻變包圍了上來。
不離當即將灼連出鞘,謹慎地只用兩成力破空斬下一劍,將蜃景和帶有珍珠幻彩色澤的妖霧劈開,破出了一條道路,這才低頭檢視手中用來尋找弟子的靈器──果然,靈器的其中一道線,仍直直指向蜃樓基部,沒有絲毫僥倖的偏差。
柳墨清在一旁也看見了,便問道:「道君打算直接殺進去嗎?」
不離點頭。他得趁著對方還在渡劫,無暇他顧,先救下那個被困在蜃樓的弟子,省得之後被掐著弱點拿捏,打起來不痛快。
這裡很明顯是陷阱,不離厭惡被逼著自行跳下水的感覺,可若能把陷阱捅穿,將敵方的如意算盤一舉毀個乾淨,倒也值得。
柳墨清又道:「我便不奉陪了,你們人修重視修心,妖族卻全憑天賦和血脈傳承,我進蜃樓必定討不到好,不如在外邊這裡奪牠妖氣,蜃樓沒了妖力支持,很快就會撐不下去了,也算為你多一重保險。」
也就是說,一個從外部化解,一個從內部進攻,裡應外合。
怎麼看都是不離處境更危險些。
不離斜眼看向柳墨清。
「哎,知道你多疑。這樣吧,本閣主就發個血誓──」柳墨清五指指天,道:「我,柳墨清,對太鯤山上下絕無惡心,也不會做任何傷及太鯤山之事,若有虛言,天打雷劈,妖丹碎裂,妖魂散盡。」
說罷,一個血紅的印記出現在柳墨清手背上,他不太耐煩地抬了抬手,道:「這樣,行了吧?」
不離見他認認真真發了毒誓,雖然疑慮暫時消除,卻仍有些詫異。
柳墨清又道:「這樣說吧,從一開始我就是來報某人恩情的,雖然多少也有點私心,想蹭點好處……道君就當自己運氣好罷。總之,眼下我會守著這裡,別再耽誤時間了,等裡邊那個人不人妖不妖的元嬰煉出來,可就很難對付了。」
不離思慮了幾秒,隨後拱手認真一拜,道:「那這裡就交給柳閣主了,蜃樓由我攻下。」
柳墨清難得被人這麼慎重對待,倒是不太自在,拿著扇子故作嫌棄地揮了揮,讓不離快些離開。
不離說罷便回過身,此時第七道劫雷正好落下。不離抬手,遮蔽烈日般刺眼的電光,接著握緊了劍,隨手在身前一劃,以劍氣將劫雷激起的飛沙走石劈散,大步走向那奢華虛幻的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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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柳墨清先前所述,蜃樓並不全然是幻影,而是半虛半實,由蜃妖自身妖力煉化而成,算是蜃妖一族特有的本命法寶。對不離而言,這點意味著蜃樓無法單純以武力破解,所以他不得不進去,先把迷失在蜃樓裡的弟子撈出來。
不離方才踏上湖面虹橋,蜃樓的兩扇門便大大敞開,像是迫不及待迎接自投羅網的食物,七彩蜃氣如雲霧般洩出。
進門時,他閉上了眼,無數念頭流過心頭,最後凝聚成寒霽月淡然笑著的面孔。
沒問題的。他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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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開眼時,不離眼前出現的是一座華麗而古老的大宅院,朱紅正門大敞,像在迎接他的歸來,令人作嘔。
他自是知道這裡的,即使再怎麼想遺忘,這畢竟還是他出生的地方,也是他最痛恨的地方。
蜃妖幻化出的崔家大宅,和不離記憶中有些許不同。雖然崔家本來就是個破落世家,不過撐著一副虛華的空架子,在他記憶中,屋裡充門面的骨董、文玩、各式擺設從未少過;可眼前這棟崔宅,卻明顯少了很多陳設,活像被洗劫過,庭中植栽也未被好生照料,顯出枯槁凋零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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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見這景象,被抓進蜃樓的是哪位倒楣弟子,簡直再明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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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宅三進三出,不離跨進二門後不久,便找到了抱頭在廊下瑟瑟發抖的崔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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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把提起崔閔之的後領,將他拎了起來,崔閔之先哭喊掙扎了片刻後,才瞪大他那紅腫的眼,道:「堂兄……不、不是,您是七師叔嗎?真的是七師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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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離沒有回答他,但崔閔之見道那冷漠中帶點嫌棄的眼神,便知這是本人無誤了,雖然有些緊張,心底卻生出一點怪異的安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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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離見他冷靜了些,便將他放了下來,問:「為何你會被抓到此處來,你曉得嗎?」
崔閔之果然搖搖頭,道:「我只知道這裡絕對不是祖宅,而是某種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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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然地說到一半,崔閔之忽然抬頭,急急地解釋道:「師叔!我絕不是刻意脫隊的,正午時我在琉璃天和其他隊員一起獵靈獸,卻見一名穿山服的太鯤山弟子落了單,手臂上還血淋淋一大片,我才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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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離睨他一眼,沉聲問:「然後?」
崔閔之越說越小聲:「然後……我追了好一段路,再來就什麼印象也沒有了……」
果然不該指望崔閔之能知道什麼,不離心想。
「先出去再和你算帳。」不離道,他又打量了崔宅片刻,果然,一旦他進了二門,回頭的路便消失了,和方才他進大門時的情況一樣。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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