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離,你速來我房裡一趟。」
隔日一早,正在晨練的不離,便是被這道傳音嚇得差點摔劍。
前一晚,他好不容易才讓寒霽月穿好衣衫,並將他送回房裡歇息,折騰得自己有些倦了,心神又因為寒霽月歸來而鬆懈許多,便也回房歇下,難得地安睡了一晚。
然而,他卻夢到十年前寒霽月離山前,自己與他的那一戰,心潮湧動不安,彷彿回到惶惑而絕望的當時,讓他幾乎想闖進寒霽月房裡,確認他真的已經回到了太鯤山。
他終歸忍住了,並未那麼做。最後他在天還未亮時,便開始練劍,好容易才讓自己心緒安寧些──接著,他便接到了寒霽月的傳音。
他連忙提著劍,匆匆趕至寒霽月臥房中,卻見他師兄穿著鬆鬆垮垮的中衣,有些魂不守舍地坐在床沿,一時腳步微頓。
寒霽月卻沒察覺他的異樣,一注意到他進來,便向不離招了招手道:「你過來一下,我覺得有些不大對。」
不離依言乖乖走了過去,姿態有些僵硬。寒霽月站起身,將不離又拉過來一些,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變得極近。
不離的呼吸隨之一滯,耳根無法抑制地紅了起來,視線亂飄。
「果然不對勁。」半晌,寒霽月皺起眉又道:「你瞧,我是不是矮了些?」
不離勉強定了定神,有些狼狽地退了小半步,才發現寒霽月衣著凌亂並不全是睡得鬆開了,而是他的身形生生小了一圈,顯出往常沒有的幾分瘦弱,看上去就像十六、七歲還在抽高的少年。
此時寒霽月偏又一臉不知所措,毫無防備的模樣說不出的誘人。
不離感覺自己喉頭發乾,卻也知道師兄的樣子絕對不對勁,便訥訥道:「怎會如此,莫不是中了什麼奇咒……」
「我剛才尋思了一會,大抵與昨日沈道友身上的禁制脫不了干係。」寒霽月若有所思,接著又道:「無論如何,這事須得和掌門師弟他們商量,不過我現在這模樣,平日的衣物都不太合身了……」
不離立刻答道:「我少時的衣物都還留著,師兄不介意的話,我這就去尋來。至於見掌門的事,也不宜鬧出太大動靜,還是傳音煩他跑一趟罷。」
「如此甚好,那便麻煩你了。」
不離走了一趟將舊衣帶過來後,便在屏風後等待,待到寒霽月更衣完畢現身時,他還是不由自主屏息了下。
他給寒霽月取來的,是一套雪青色的衣衫,他自己偏好暗色衣物,故而也幾乎沒穿過它們。這套衣衫搭配上寒霽月此刻的少年身段,比平日月白、純白色的衣物更襯出他的五官,平添了幾分明麗。
再三確認寒霽月身上沒出其他問題,並聯絡好薛千韶等人後,不離便隨同寒霽月到菡月居正廳等候,並揮退了隨侍弟子,親自為寒霽月挽髮。
寒霽月坦然受著,舒服得微瞇起了眼,忽道:「你似乎挺喜歡我這副樣子?」
不離手上一頓,小心地答道:「我入太鯤山時間晚,未曾見過師兄少年時的樣貌,忍不住多看幾眼,如果冒犯了師兄,不離給師兄賠不是。」
「這樣嗎。」寒霽月不甚在意地輕笑一聲,又道:「我倒是想起一事,師尊收你為徒的時間最晚,你總沒個同輩且年齡相近的友伴,老被我們幾個年長師兄壓一頭,要是師尊能再收個徒弟,你便也有個師弟能照顧了,對你也是好事。」
不離頓了頓,方道:「我不需要師弟,我只要師兄一人。」
說這話時,不離是湊近霽月的耳邊壓低聲音說的,語氣中壓抑了幾分不甘。
許是不離在耳邊說話的熱氣有些癢,寒霽月的眼睫極輕地一顫,心口處也輕抽了一下,陌生的感受讓他微微一愣,出了神。
掌門薛千韶撥開簾子進入正廳時,便是瞧見這一幕。他昨夜挑燈打了整夜的算盤,滿心想著要怎麼敲詐魔尊,辰時才過,就接到大師兄要見他一面的消息,又想起老七的心魔,深恐大師兄和老七又打起來了,立刻拉上修為比他高的三師兄趕了過來。薛千韶自認,最糟的情況他都已經設想過了,就是沒料到撞見的一幕會這麼和煦。
薛千韶不通風月,只覺得眼前兩人怎麼看怎麼彆扭,散發著令旁人無法介入的氛圍,害他險些要倒退回門外去。
最後薛千韶還是輕咳了一聲──雖然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要這麼做──才踏進了菡月居正廳,老三樊亮跟在他身後,兩人的弟子則跟在更後面魚貫而入。
各自落座後,藏不住心事的老三首先喊出聲,驚疑道:「大師兄怎麼……縮水了?」
看到老三、老四面上流露出的驚愕,寒霽月不由自主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臉,才道:「我正是為此尋你們來,雖然暫時並無大礙,難保不會出其他狀況,才想先同你們商量。」
「壞了。」薛千韶痛苦地撫額道,隨即擺擺手:「晚點再向師兄解釋……先讓二師兄的大徒兒替師兄看看罷,我方才為防萬一,已命他悄悄趕來菡月居,他應該正在路上。」
二師兄唯一的大徒兒林契,是太鯤山現在唯一的醫修。不過多時,他便已趕至菡月居,匆匆行過弟子禮後,便為寒霽月診脈。
不離在一段距離外擔憂地看著,殊不知林契被他盯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半晌才定下心道:「大、大師伯這是中了咒術。」
不離不留情面瞪了過去,道:「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你還有什麼別的要說?」話裡大有「你再說廢話我就剁了你」的意味。
「咒術作用在心脈,是、是個逆轉天時的咒印,若是作用在金丹以下修者身上,修為肯定會跌落,可、可大師伯修為強悍,這咒術只能作用在肉身上,便成了眼前這樣了……」
至於為何是變回少年模樣,則是因為寒霽月十七歲築基,一旦築基後,成長與老化都變得極緩慢,因此在他結成元嬰前,寒霽月的外貌維持了兩百多年的少年期,如今只是又退了回去。
老三老四齊齊無語,不離卻追問:「咒術會作用多久?有無方法可解?可會有後遺症?」
林契急忙答道:「目前大師伯一切無恙,可見並未觸發過往舊傷,而以大師伯的修為,一月之內咒印便會消退,按理說不會有後遺症。」
不離卻並不放過他,繼續追問:「若是萬一呢?」
林契滿頭大汗,急忙下拜,道:「林契學問尚淺,若真要確保絕對無虞,最好請師尊回來一趟。」
掌門快速在心中盤算了一圈,開口安撫林契:「你起來罷,保險起見,我找人去尋二師兄回來就是,七師弟你也別那麼咄咄逼人了,這事不是他的錯。」全都是那個心黑的魔尊害的,薛千韶默默想道,接著一嘆:「這下我可頭痛了,其實昨日午後我接到消息,東南海域的琉璃天秘境即將開啟,各大仙門正忙著整頓人手,派遣弟子去秘境中奪寶,本想煩大師兄帶隊一趟,如今可就──」
「琉璃天秘境上次開啟,已是兩百多年前的事了罷?」寒霽月心念一動,想起自己少時曾趕上那場試煉。
「是。雖然琉璃天並不算危險,但到魔域找二師兄一事,多半只能拜託三師兄,如今大師兄你也不便去,由我帶隊的話,太鯤山上下雜務千頭萬緒,何況我又還得向隳星魔尊討……商議賠償一事,實在不得閒。老五昨日閉關去了,老六一向沉迷雜學不理俗事,不是護著弟子歷練的人選。太鯤山一時之間,竟沒了能帶隊的人,這次琉璃天試煉怕是要缺席了。」薛千韶頭痛地說著,一面痛心琉璃天的天材地寶將要盡數流入他派之手。
老三聽得似懂非懂,抬頭看了看廳內,便道:「由我去魔域尋二師兄是自然,可若要帶隊去琉璃天,不還有七師弟嗎?他已是金丹大圓滿境界,若在秘境尋到機緣,晉級元嬰豈不水到渠成?」
薛千韶聽罷望向不離,他卻立刻回絕:「我不放心大師兄。」意思是他不去。
薛千韶被他斬釘截鐵的拒絕噎了一下,但為了琉璃天的寶物,他還是得盡力一勸,復又道:「七師弟啊,大師兄應是沒有大礙,林契也說了,咒印一個月內便會失效,你帶著弟子們去琉璃天,也是大約一個月就能往返;再者,你也到了適合在修真界揚名的時候,要不再考慮考慮?」
「不去。」不離仍斷然回絕。有什麼比師兄更重要?
寒霽月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反倒覺得好笑,好不容易才壓下笑意,正色道:「不離,若太鯤山不派人前往,其他仙門會揣度太鯤山內部出了問題,這可就不是小事了。」
不離聽他這麼說,低下了頭,卻仍不鬆口。
寒霽月轉而對薛千韶道:「四師弟,依我看,還是我和不離一起帶隊去琉璃天罷。」
此話一出,舉座皆驚,老三忙勸道:「大師兄如今身子有恙,這樣辦怕是不妥罷!」
寒霽月淡然道:「四師弟剛才不也說,咒印一月內就會消去,往返琉璃天也不過這點時間,屆時應該也把霄塵請回來了,時間上不是正好?」
薛千韶看他一副心意已決的樣子,也連忙勸:「但師兄如今的模樣,也不宜讓其他門派的人瞧見……」大師兄可是太鯤山門面,不能有半點破綻的。
寒霽月繼續道:「此行以不離為首,我不輕易露面便是了,再說我的容貌也並未有太大改動,若非遇上與我相熟的修者,尋常人也瞧不出什麼。」
「這……」薛千韶想要反駁,但他一來放不下秘境中的天材地寶,二來也要顧及太鯤山名望,一下也不好回絕。再說,大師兄是他們之中,唯一曾經進入琉璃天秘境的人,讓大師兄跟著,肯定會穩妥許多。
「那便如此決定了。」寒霽月一言拍板定案,又轉頭道:「不離,你可願意?」
「師兄在哪,我就去哪。」不離思慮片刻後,便鄭重抱拳行了禮,已然沒有絲毫抗拒。
大局已定,薛千韶也只好道:「好罷,那我派幾個能管事的弟子隨行,替你們管理眾弟子庶務,今日也會揀選出行弟子名單,讓你們三日內得以啟程。至於隨隊的醫修……」他看向林契。
林契急忙下拜:「師尊有令,在師尊回到太鯤山之前,我不得離開山門半步,以保師祖無虞,還請掌門師叔諒解!」
薛千韶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心裡有些驚訝,只得道:「既然你師尊有交代,我向杏林派邀請幾位醫修,像往日一般支付靈石合作便是。」
至此,琉璃天秘境之行一錘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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