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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做什麼──哇!」「框啷!」
清脆的碎裂聲、哀號、不成文的痛苦呻吟,數秒後只剩下我的喘息迴盪在室內。
「呼……呼……」
我嘗試平復著自己的呼吸,並對自己的冷靜感到震驚。腳邊趴臥的那男人原先還像條蟲般蠕動、顫抖、掙扎著,卻在不到數秒內再也無法動彈──這也難怪,畢竟他的背上剛被我刺下一刀。
儘管沙盤推演過,事情發生如此之快仍讓我難有實感;而緩緩滲出的鮮血和水果刀所反射出的鋒芒一再提醒我已經不能再回頭。
「活該、活該!都是你的錯!像你這種人果然死了算了!」
我微微揚起嘴角,卻沒讓興奮掩蓋理智。沒錯,還不能鬆懈,接下來才是分秒必爭的關鍵。只要照計畫來,不論是誰都不會識破我的不在場證明──就算對方是刑警還是偵探都一樣。
魔都妖探 Case 6
~Detective in the MushROOM3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t3K7Wsvmh
1
「真是和平呀。」
時間回到一天前的賀輔偵探事務所內。才剛過中午,賀輔就悠哉地靠著辦公椅,還把腳翹到桌子上。他仰起頭,瞥向身後被陽光點綴著的窗外景象:「今天感覺又是沒有案子的一天呢。」
「別把沒有生意說得這麼理所當然。」
在他的面前是一手拿著掃把,隨意打掃著的彩欣:「有時間悠哉的話,就趕快去接案子,然後把欠我跟我哥的薪水發給我們啦。」
「說得倒容易……」賀輔噘著嘴,有些窩囊地縮著肩。不料過了幾秒後,他突然靈光一閃:「吶吶,我想到了!叫萊昂那傢伙寫假的犯罪預告信給警方,我事後再跟他分搜查經費如何?」
「這是赤裸裸的犯罪喔。」彩欣一手叉著腰,恨鐵不成鋼地嘆了口氣:「而且萊昂先生才不會答應這種要求啦。」
「那傢伙又不缺錢嘛。」賀輔隨手拿出手機,漫無目的地滑著:「還是乾脆問夏斗有沒有案子可以外包給我好了。」
「刑警不能做這種事吧……」
「那要怎麼辦才好嘛。再這樣下去,別說你們的薪水,我連兩個月前的房租都付不出來了啦!」
「不只這個月,而是兩個月前嗎?」
「叩叩!」「喔!太好了,請進!」
就在彩欣再次刷新對賀輔悲慘財務狀況的認知之際,大門彼端總算響起敲門聲,讓賀輔鬆了口氣。彩欣連忙將掃具放回茶水間角落,隨即堆出滿面笑容替對方開門。
「您好,歡迎光臨賀輔偵探事務所,請問──咿!」
一看到走進的身影,原先還故作優雅的賀輔嚇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對方熟門熟路擱下肩包,在沙發上就坐,賀輔則戰戰兢兢地站在她對面,活像等著聽訓話的小學生:「今天是什麼風把您吹來啦,房東太太。」
「真是好久不見了。」
房東年約六旬,及肩的直髮髮尾微捲,看似烏黑,但略顯稀疏和灰白的髮根藏不住歲月的痕跡。穿著T恤外罩墨綠色針織衫和牛仔褲的她打扮入時,身材和容貌比起同齡者也算保養有致,顯見其不願被流行拋棄的堅持。
「房東太太,請用茶。」「謝謝呀,彩欣。還是這麼機伶。」
輕啜了一口遞來的花茶後,房東勾起嘴角,意有所指地問道:「在這兒打工還好嗎?賀輔有沒有虧待妳?」
彩欣都還沒開口,賀輔就急著搶話:「怎麼會嘛!我對我的助手最好了,對吧?」
感受到熱切的視線射來,彩欣忍不住掩著嘴偷笑,並未當面拆台。即便如此,房東看了反應也對實情如何了然於心。
儘管賀輔從來沒有細問,也多少從前任所長聽說房東退休前是位國小老師,還單親扶養兒女長大。在賀輔因故接下事務所後,他也順利成章成為新租客。只不過平常住外縣市的房東自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難得上來國北市找朋友一趟,就順道來打個招呼。」房東雙手抱胸,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只是賀輔先生,別每次都讓我催房租啊。」
「房租……」賀輔的眼神左飄右移,難掩侷促地搓著雙手:「等我接到大案子,就會馬上匯給妳了啦。」
「你上次也是這麼說的,結果咧?」
「現實又不是偵探小說,大案子不是每天有的嘛。」賀輔索性繞到房東後面,一下揉、一下按、一下捶著她的肩膀,同時好聲好氣地說道:「而且呀,我接不到案子就代表這座城市相當和平,是好事!」
「再左邊一點──對,就是那邊。」
房東滿意地頷首,一瞬間讓賀輔以為危機解除,不料她很快又扳起臉孔:「你以為剛那樣就能哄住我嗎?我可是看在你前所長的面子上,才勉強允許你拖著好幾個月的房租,但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請你搬出去了。」
「別讓我露宿街頭呀!」
賀輔忍不住哀嚎了聲,但見房東絲毫不退讓,他只好深吸一口氣,隨即大口將其呼了出來,像是做好覺悟般,神情認真地說道:「俗話說男人膝下有黃金。」
房東感覺到肩上的按摩停止,回過頭一望,才看見賀輔單膝跪下縮著肩,像隻犯錯的小型犬:「請允許我用膝下的黃金支付這個月的房租。」
一直看著的彩欣終於忍不住扶額吐槽:「賀輔先生,你的尊嚴呢?」
「唉,受不了你。」房東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彩欣,以後找男朋友千萬不能找這樣的。」
彩欣倒也沒有附和,只是尷尬地苦笑著。而房東對於事態如此演變似乎不感意外,神情中難掩計畫成功的得意。
「剛才跟我吃飯的朋友碰到點問題,你要是能幫忙的話就再給你一個月。」
2
「就是這裡吧?」
隔天中午,賀輔來到國北市東北側的柳湖公園。才一下公車,就看到公園口架起巨大的黃色氣球拱門,上頭斗大的紅字則寫著「國北火鍋嘉年華」。
柳湖公園正如其名,以其內的大型人造湖、湖上的拱橋及湖畔的楊柳著稱。便利的交通也讓它成為眾多活動的首選場地。
賀輔站在拱門下,望向廣場上約二十個左右並排成兩列的帳篷,上頭分別掛著不同廠商的名字,其下則有各自的工作人員忙著布置場地。最靠裡側的則是臨時搭建的主舞台,也能看見音控人員正在測試器材。
「你是今天來幫忙的賀輔先生嗎貝貝?」
就在賀輔掏出手機,打算通知對方自己已經到了之際,遠遠就能看到位身材結實、粗眉大眼、年約三十出頭的男子跑了過來。他身穿的黑T恤上有著用螢光藍色的線條勾出的蛤蠣圖樣。一見到賀輔點頭,他便落落大方地一笑:「太好了貝貝。我就是昨晚跟你聯絡,『火鍋家族』的團長,叫做瑋裕貝貝。」
先不說對方和身材氣質毫不相稱的說話方式,一見面就飄來的說謊氣息讓賀輔下意識沉下臉。他很快就裝作無事,微笑說道:「叫我賀輔就可以了。」
「真是幫大忙了貝貝,昨天聽到團員臨時重感冒,還以為要開天窗了貝貝。」自稱瑋裕的男子拍了拍賀輔的肩膀:「我帶你去休息室貝貝。」
「嗯,我從剛才就很想問了。你的說話方式……」
「因為要穿布偶裝、扮演吉祥物,要早點進入角色喔貝貝。像我是火鍋家族的大家長,蛤蠣爸爸貝貝。」瑋裕邊帶著賀輔走向廣場邊解釋著:「為了強化吉祥物的角色設定,我們所有人講話都會加上語尾貝貝。」
儘管還是難以習慣,賀輔還是禮貌性地附和:「真是敬業呢。」
「哈哈,那是當然的貝貝。」瑋裕得意地頷首:「雖然只有一個下午,等等也要麻煩你嘍貝貝。」
「咦?我、我也要?我以為我只是來顧攤──」
「瑋裕蝦蝦!這位就是今天來幫忙的人嗎蝦蝦?」
就在賀輔難以置信地指著自己,想問個清楚時,經過的帳篷中傳來另一名年輕女性的聲音。她臉上帶著雀斑、留短髮、戴眼鏡,看上去有些土氣,但也給人純樸的感覺。
見原先蹲在地上的女子從折疊桌後探出頭,好奇地打量著賀輔,瑋裕點點頭後介紹道:「賀輔,這位是蝦蝦,今天負責器材貝貝。」
「請多指教蝦蝦──呀!」「哇!危險!」
蝦蝦打算站起身,不料卻踩到電線,差點把桌上的筆記型電腦給拖到地上。幸好賀輔眼明手快,連忙抓住電腦才阻止慘劇。
「抱歉,蝦蝦有點瞎蝦蝦……」
看著蝦蝦整理著凌亂的桌面,賀輔不禁苦笑著:哪有人自己說自己瞎?講話的蝦度也太高了吧?而且這女孩似乎是妖怪,只是不知道是哪種的就是了。
「可別把東西摔壞了貝貝。」瑋裕輕輕嘆了口氣,似乎是因為習慣了,也沒真心責備的意思:「我們先去換裝,等等見貝貝。」
賀輔跟著瑋裕繞過主舞台,在石子鋪成的小徑盡頭便能看見公園的管理處。最終兩人的腳步停在某個長廊的盡頭。
「這兩間是我們的休息室貝貝,洗手間在隔壁貝貝。」
順著瑋裕指的方向看去,兩間休息室空間都不大。中間各擺了一張鐵製折疊桌,椅子則散在其旁,平時似乎是作為會議室使用。相較關著的一間堆滿了行李和雜物,另一間的門內坐著一位二十五歲左右,滑著手機的女子。她的黑長髮及肩,豐厚的雙唇微微反射著燈光,和她緊身俐落的裝扮一同散發著成熟的氣息。
「緋菜,這位是今天來幫忙的賀輔貝貝。」瑋裕側過身,示意賀輔走進去:「緋菜的角色是A菜媽媽,平時也負責我們的美宣貝貝。」
「妳、妳好。」賀輔愣愣地點頭,目光卻難以從緋菜姣好的身材移開。他暗自掂量道:這哪是A菜?是D──不,應該是E菜媽媽吧?
「你在看哪裡呀,呵呵。」
緋菜站起身,讓紅起臉的賀輔不自覺退了一步。而她用手指輕撫著下唇,熟練地勾著魅惑的眼神:「今天下午麻煩你嘍。」
在賀輔連連點頭之際,瑋裕一手叉著腰輕輕嘆了口氣:「語尾呢?趕快進入角色呀貝貝。」
「是、是菜菜。」緋菜輕笑了聲,走向牆旁堆著數疊文宣的推車:「既然你們在這裡,我就先把這些推去攤位那邊嘍。」
也不知道是因為緋菜又忘記語尾,還是因為她不斷賣弄風騷,瑋裕在她離去後忍不住聳聳肩:「受不了貝貝。」
「那個,我也要穿布偶裝是吧?」
「對呀。」瑋裕見賀輔略有難色,大喇喇地笑道:「別擔心貝貝,除了講話要注意語尾外,其他的就把自己當成幼教節目的大哥哥就好了貝貝。」
儘管賀輔恨不得開口說昨天從房東聽說的工作內容只有幫忙顧攤位,穿布偶裝一事絕對是被整了。然而一來問題不是出在瑋裕等人身上,二來要是翻臉不認人,事後肯定會被趕出事務所。
「我知道了,布偶裝放在──」「那邊的行李箱貝貝。」
賀輔照著指示打開休息室角落的大型銀色行李箱,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套粉紅色,還帶著蝦尾的洋裝,讓他差點當場暈了過去。
瑋裕同時打開另一個行李箱,邊取出自己的衣服邊忍住笑解釋道:「那件是蝦蝦的備用服,你的在下面啦貝貝。」
「太好了……」賀輔下意識把心聲說了出來,趕緊轉移話題:「你說備用服是什麼意思?」
「蝦蝦她平時不用換衣服喔貝貝。」瑋裕在解釋之際也穿著自己的褐色貝殼裝扮:「聽她說祖先以前在龍宮當蝦兵,所以她自己就能變出蝦尾來貝貝。」
「原來如此。」賀輔點點頭,取出其下另一套衣服。起初他還沒看懂淡橘色全身裝束的作用,但等他拿出另一塊黑色物體,照著折疊支架的形狀撐出一個直徑兩米半的球形頭盔後,他便馬上會意過來:「這該不會是──蘑菇吧?」
「沒錯喔!等等要請你扮演的是蘑菇弟弟貝貝。順帶一提,他的語尾是菇菇貝貝。」
賀輔深吸一口氣,但還是沒做好心理準備:「真的……非穿不可嗎?」
「賀輔先生。」瑋裕按了按自己厚實的肩膀,表情霎時嚴肅起來:「你知道火鍋裡要是不加蘑菇會怎樣嗎貝貝?」
兩人的眼神交會,一個正等著回答,另一個不知道該回答什麼,交集成劍拔弩張的沉默。直到數秒後,瑋裕才面不改色地宣告謎底。
「就會營養不均衡貝貝。」
誰管你啦。賀輔把話攔在喉頭,差點吐槽回去。儘管自認為堂堂名偵探的他對於穿布偶裝還是有些躊躇,但一想到要是不從就得露宿街頭,最終還是乖乖妥協。
──然而此刻的他還不知道,殺意已悄悄在看似和平的活動會場中蔓延,而事件也早已拉起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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