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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豪說:「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天真了。你吼,沒當過兵,不知道人一旦踏進軍營,就跟進了集中營沒兩樣。在軍事上,中華民國跟共和國是兩岸一家親,軍營裡的待遇,還比不上某些沒有圍牆,允許眷屬同住的外役監獄。為什麼這樣設計呢?道理很簡單,那些立法執法者吼,遇到國家有難就跑路了,兒子女兒大多是從小送到國外讀書,軍營只有沒錢沒關係的韭菜會進去。但監獄就不一樣了。千里為官只為財,政客吼,貪污受賄是常態。萬一哪天失風被捕進去了,訴訟的時候先住看守所,等到司法判決確定,再到監獄待個兩個月,天天安排會面寄菜,然後就轉到外役監種花種草等假釋。韭菜吼就是可憐啦,人家就算是姿勢不對進監獄悔改,政客們也會幫忙說話,說要給更生人一次機會。你各位有前科找不到工作,人家卻連縣市長都選得上啊。」
台下魯蛇們又沉默了。畢竟,這個國家雖然不公平,說到底還是盲目無知韭菜太多,而政府又是民選的,大多數人的選擇要集體承擔,但真正付出代價的,當下就是我們這群魯蛇。
「各位,中華民國都岌岌可危了,你們還翻什麼舊帳呢?」
一道口齒清晰,中氣十足的嗓音,不經過肥皂箱前的直播手機,就傳進了台下所有人耳裡。我一抬頭,就認出了上台說話的人。這個人,如果你一直關心時事新聞,就一定認識他。
來人的髮線頗高,是半生戎馬,長期頭戴鋼盔導致。他永遠頂著一頭打薄了的西裝中分髮型,露出油亮額頭。淡藍的襯衫表露「本心」,襯衫永遠燙得筆挺,前二後三的折線宛如學校裡的教官。他大踏步朝肥皂箱接近,近得我都能看清他花白的鬢角。他登上肥皂箱講台之際,腰桿背板打得筆直,左顧右盼的模樣,就像他受邀回到了「黃復興黨部」,對同志們演講的往日時光。
一名肥皂箱講台前管控秩序的魯蛇,被這來人官不像官,民不像民的氣勢震懾,退開一步,讓他上了講台。魯蛇經旁人提醒,才舉著手機靠近他,囁嚅道:「這個……規定是要先做這個……登記,才……才能上台……說話。」
來人目光如炬,絲毫不慌,回:「我確認過,該我發言的。是台下那個人老是插嘴,順序亂了。請你確認一下,好不好?」
魯蛇指著手機螢幕給來人看:「現在應該輪到他。」
「那沒錯,我就是王南時。」
這番自報姓名,引起了肥皂箱周圍一陣騷動。
他就是退役少將,前「在野黨」黨部要角,在桃園市桃園區高調參選市議員又高票當選的王南時。
王南時是個演(呼)講(嚨)高手。他背手作「稍息」站姿,兩腳與肩同寬,雙眼平視,緩緩擺頭,由左自右,由右自左地看了全場聽眾,一開口就是響亮又清澈乾淨的聲線:「各位好,我是王南時。我一直很關心各位年輕朋友的心聲。尤其各位這年紀的朋友很多都服過義務役,也許這裡頭就有被我帶過的弟兄。」
他頓了一拍。這一瞬間我轉頭望了全場,幾乎場上所有的肥宅都閉緊了嘴,專心地聽王南時說話。我忽然領悟了,凱道上的人十之八九都是心裡不滿,自己卻又說不出什麼名堂,等著別人替自己發聲的烏合之眾。現在有個什麼意見領袖能提供給他們情緒上的出口,就能控制住這群人。
剛才是白戎豪,現在是王南時。
我不認識白戎豪,卻很熟悉王南時。王南時常上政論節目,退出「在野黨」後,從藍媒邀請,搖身一變成了綠媒的寵兒。由於他陸軍退役少將的標籤,這些電視台對他說的軍事新聞與軍事判斷奉若真理,加上他侃侃而談的螢幕形象,竟然能隨口編出各種關於海、空軍種的「謠言」。什麼美軍的F-16V在那霸掛彈演習,什麼F-16升空很少掛AIM-120(中程視距外空對空飛彈),什麼航空母艦核融合反應爐,什麼天弓飛彈攔截率210%……根本是一個國語標準,西裝筆挺的唬爛仔。
這個唬爛仔我早就想修理他了。衝著他的面子,我默默地登入集會的Google雲端意見調查表,申請上台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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