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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共軍看到『保溫瓶』開啟,倒在共軍指揮官手裡那把米粒大小的藥丸,比看見黃金還要開心……這時候,我更確認了我心裡剛才的假設。這些強化人士兵,跟我在上海遇到的那些黃包車伕沒有差別,都需要定時服用抑制劑才能抑制體內用來改造肌肉細胞的武漢肺炎病毒,Nu變異株。」
台南冬天的陽光依然炙熱。我們午休後一整班拉到155榴彈砲陣地旁的草地,等教官到的空檔,小隊長要我講松機事件的故事。
「你說強化人也有弱點。換句話說,有弱點就能打敗他們?」
嘩,在這個暖洋洋微風輕輕的午後,竟然有人認真聽故事?
「沒錯!」我興奮得提高了語調,「那兩個共軍小兵,看到長官手裡一把的抑制劑,連話都說不好了。他們結結巴巴地說:『可、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放進去一下下——就好——」
剛才搭腔的弟兄趁隙亂入,幾個人反射式的引吭高唱:「可~不可以——不要讓別人知~道~」
我只好等他們唱完。但沒唱兩句,小隊長就吹了哨子。我確定他用全力吹的哨子,能聽到哨音震出耳膜發出隆隆的共鳴,「可不可以什麼東西?再唱歌的我等一下帶你們去掃大浴室,讓你們邊掃邊唱,好好唱個夠,可不可以啊?」小隊長又說,「好了,明一凡,你繼續。」
「欸——剛剛說到小兵看到長官手裡一大把藥丸,結結巴巴地問可不可以多給幾粒。共軍的長官立刻拒絕了,說多餘的藥丸要上交回去的。這時候我就猜到,抑制劑成本雖然不高,卻是中共控制前線官兵的一件工具。那個中共軍官從小兵腰間搶了水壺,吞下藥丸的時候,我掏出後腰的手槍,拉動手槍滑套。手槍的滑套就發出金屬啪鏘的聲音。軍官對面的小兵越過軍官看到了我,含在嘴裡的一口水就噴出來。兩個小兵緊張地抄起他們的67式2型機槍,但我的手槍近得幾乎抵到軍官的背,我砰砰砰地開了三槍。眼前的軍官倒地,我卻沒辦法開槍,因為小兵噴出來的水噴進我眼睛裡。我怕得蹲下,瞇著眼,等著槍聲響起。」
就像每次在成功嶺說故事那樣,我每次講到這裡,整連都靜悄悄的,只剩下風吹過樹梢,小鳥啾啾鳴叫。
我說到阿豪撲向共軍,以至於共軍射偏了。然後我殺了小兵,但隨即聽到機槍擊發的槍響。我趕緊調轉槍口,把另一個共軍像殺「魔鬼終結者」那樣殺掉了。阿豪的肺部中彈,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接著說:「阿豪教導我,啟發我,帶著我逃兵。但戰爭已經降臨,我們沒能逃掉,就只能面對戰爭。現在接受軍事訓練,是提高自己的存活機會……」我深吸一口氣,準備著即將到來的大反轉。
「但是,凡事最重要的是這個但是!我們這些人,有一半的人買不起房,娶不起老婆,在這個國家過一天,算一天,根本不敢想退休享清福。今天只因為我們的性別,就被優先割韭菜。我們欠國家的兵役早就還清了,中共打臺灣,我們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一片屬於自己的土地,沒有人關心我們的死活,我們也沒有想保護的人。我們就是這個國家的奴隸、勞動力,政府還有臉叫我們上戰場嗎?」
「沒有!」那些不聽故事打著盹的弟兄,竟然都活了過來。
「那些有錢有辦法的人都逃走了,把我們留下來替他們守護他們炒高的房地產,這樣合理嗎?」
「不合理!」
「好,趁著我們在砲兵學校集訓的時間,跟我聯繫,我們團結大家的力量,去沒收那些逃跑人們的資產,重新分配——」
嗶——小隊長震耳欲聾的哨聲打斷了我,但已經足夠了。下課時間,整班人看著我被中隊長帶上指揮車。相當於營長的學校大隊長立刻召見我。營長是中校缺,跟王南時這位少將旅長都裝過熟了,區區營長也不算太大的官。
部隊與學校單位畢竟不同,大隊長也好說話得多。他先是細細問了我訴求,才告誡我軍人不得發展組織。
「報告大隊長,我在共軍的脅迫下,對共軍開槍,我不可能支持投降。國軍戰敗了,我一定被中共槍斃。請大隊長想想,我們這些被抓來的兵,什麼都沒有,倘若為了保衛國家斷手斷腳,打完仗,國家哪有錢照顧我們?我正是在替國家尋找我們『為何而戰,為誰而戰』——」
大隊長一抬手止住了我的發言:「好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了。但難道你就不怕軍法從事嗎?」
「大隊長,以前義務役有役期,一講軍法大家就怕得要死。我們安慰自己,當兵退伍才是真的,其他都假的,欠國家的兵當一當,人生重新開始。現在無差別抓兵,我們都清楚,打不贏,就要一直打,打到死。那送軍法這種恐嚇,真的上戰場以後,被砲彈炸個兩次,一堆人嚇尿了只會想逃,根本沒有士氣。」
大隊長低頭想了一會,嘆了口氣,「我知道了,知道了。」一抬頭,「你好自為之。解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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