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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阿豪帶頭,魯蛇們人多勢眾。隔著庭院的圍籬,隔壁的屋主也有點膽怯了,一手抓掃把,一手舉著手機給自己壯膽。
「你……你們別太過分,我跟這間房子的主人是認識的。你們入侵住宅、竊盜、盜賣贓物,我都有蒐證的,我……我現在就報警抓你們。」
阿豪上前一步,雙手在矮籬上一撐,把屋主嚇退了一步。
「報警啊,報警!我們都知道你住這裡。」阿豪說,「目前為止,我們有誰踏進你家一步,有拿一樣你家的東西?如果你報警,那就是破壞了我們目前為止當好鄰居的默契。沒錯,你一報警我們就一哄而散,但警察能二十四小時在你家門口站崗嗎?等警察走了,你家會不會開始鬧鬼啊?我記得你老婆好漂亮,小了你十幾歲吧,你會不會太辛苦了,需要我們幫你的忙嗎?還有你女兒——」
阿豪這話說得魯蛇們呵呵亂笑。
屋主硬撐出來的一點氣勢煙消雲散,神情如槁木死灰。他的掃把跌到腳邊,怯生生地舉起右手致意,輕聲說:「對……對不起,我……錯了,你……你們繼續。」說完,慢慢退回了屋裡。
魯蛇們先是竊竊私語,間歇性地偷笑起來,最後發現自己其實無所畏懼,爆出了歡快的大笑。有人笑屋主聽老婆被搞還受得了,女兒要受欺負就崩潰了。還有人說自己看過屋主老婆,根本跟這裡大多數人同年。我們娶不到老婆,根本是這些炒房老害搶走的。還有人說屋主老婆又勢利又「台女」,誰娶誰倒楣。
阿豪喊話:「繼續啊,大家繼續,我們好鄰居都說了。奕帆?」
「又!」我答。
「記得給我們的好鄰居分享烤肉,要好的部位!」
「好!」
我跟阿豪走進屋裡,一屋的魯蛇們歡快極了,只有我滿腹狐疑,不吐不快。我問:「阿豪,你怎那麼肯定隔壁不會一進屋裡,就拿起電話報警?這裡的住戶都是有錢人,說不定有跟政府高層要好的。」
「當然有可能!」阿豪轉過身拍拍我肩,「要報警檢舉鄰居的目的,就是想繼續安心住下去。但現狀只是吵點鬧點,對他的居住還沒有實質的危害。我都告訴他了,一旦他報警,那家裡就有鬧鬼的可能了。大不了我們另外找地方住嘛,卻能把他搞得住不下去,你說誰的損失大?」
「我們本來就什麼都沒有,被抓也不一定送到牢裡,當然是他的損失大。」
「對囉。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有權有勢的人,而是我們這種亡命之徒。而且,我們不是一個兩個那種被懸賞的通緝犯,而是多到可以組成軍隊。」
我突然想起讀書時很喜歡的電影《鬥陣俱樂部》裡泰勒的金句:「只有放棄一切,才能獲得自由。」
這種自由是為非作歹,除了呼吸,沒人能拿住我弱點的無限自由。
兩天後,面交任務組做了一件阿豪非常生氣的事。這是我頭一次看他動氣,也是最後一次。事情是這樣的,面交任務組早上搬了一座「法蘭瓷」製的小型浮雕屏風出去交易,跟對方談好條件,要賣一萬三。下午回來,卻只搬回兩大袋20公斤裝的白米。誰也不相信中共海軍還沒封鎖我們,白米價就通膨到一萬三了。
阿豪問:「買米剩下的錢去哪了?」
任務小組長回:「沒有錢。那人從車上搬下兩包白米,說他要上飛機了,白米要不要拉倒,反正要打仗了,米才是最重要的。」
阿豪動氣,大喊:「人家給你米,你就收米?對方有幾個人?」
「一個人。」
「他說他立刻要上飛機?你不會搶他護照嗎?你拿了他護照,你要多少錢,他不就得照給?你帶這麼多人讓他一個人耍了流氓,這像話嗎?」
小組長低頭說不出話。
阿豪又說:「你拿米回來,誰要負責煮?好啊,我看你也別面交了,待在家裡當伙房好了。」
阿豪平時是個高大壯碩但神情溫和的人。他難得動氣,大廳沒人敢說一句話。我一眼瞥見監視畫面的角落有動靜,跑到觀景陽台一看,隔壁鄰居正大箱小箱往車裡搬,一副遠行跑路的樣子。
我立刻向阿豪報告。
那被罵的小組長滿臉堆笑:「老大,我去搶他們行李跟護照,就能要他個幾百萬。」
阿豪說:「省省吧!我們不是地痞流氓,也不是黑幫。人家欺侮到我們頭上才要反擊。你少在那受氣找別人出氣。」一轉頭看我,「奕帆,帶人收拾一下沒找到賣家的東西,裝一車,我們出發找買家賣東西!」
見眾人面面相覷,還不明究理。阿豪說:「隔壁鄰居走以後,警察就要來了。走吧,這裡不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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