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安德魯退出領域之後,傑夫才閉眼回到真實世界。在真實世界中,他一樣坐在校長室裡頭,面前是一樣的紫杉木桌,桌上是一樣的蜜糖麥酒。傑夫拿起桌上的飲料,咕嚕一聲將整杯喝個精光。酒香從口中擴散到喉嚨,升起一股暖意,身後的陽光隨著時間漸漸褪去,火光自然而然地充斥著整個房間。
火焰在壁爐裡貪婪得吞噬成堆的木塊,劈劈啪啪的打著響嗝。喝下肚的酒在傑夫的胃袋裡翻騰,暖意隨著顫慄消逝,縱使他裹著熊皮長袍,還是無法阻止身體變得冰冷。不應該這樣的,他心想。以往和安德魯的會面總是讓他感到輕鬆愉快,但這次卻讓他想起了三十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去,以及那抹閃耀在他房間壁爐中的火光,屬於牢房的火光。
他閉上眼睛,過去的景象在眼前一一浮現。那時他根本不知道為何自己從能夠眺望整個王城的王子寢室淪落到只能勉強從斷垣中窺探室外的囚牢,也沒想過自己在鬆軟的床上睡覺時,會被老鼠磨牙的聲音嚇醒,更沒料到以往和藹可親的父親、在訓練場上偶爾換上嚴厲表情的父親,突然散發著不同以往的謎樣氣息,在牢房外用從沒看過的表情站著自己。他不知道那種情緒為何,他只知道那表情和快樂無關、和放心無關、和信任無關,更與國王平時顯露的霸氣無關。
那只和……啊!他想到了,他曾經看過這表情,在王宮大廳裡。
好像是一個不敢抬頭、渾身顫抖,只說得出臣服的滑稽使者,他的表情、他的氣息和在牢房外看著自己的父王如出一轍。
為什麼父親會這麼對我?他曾多次尋問八神,但他心中早有答案。
因為昨天他和哥哥在花園打架時,把對方從自己身上震飛。
那只是一次小打小鬧。打架的原因他早就忘了,爭執的過程也不是很重要,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哥哥癱軟在遠方的水池旁,身上都是擦傷,等他回過神來時,已經被剛好目睹最後一刻的父親帶進監牢。
空氣寒冷潮濕,鐵鍊磨擦地板發出的刺耳鏗鏘聲偶爾從黑暗中迸出,縱使有父親準備的軟床和熱騰騰的食物,這對六歲的王子來說還是前所未有的生活。沒有僕人的殷勤問候,只有陣陣襲來的寒風,試圖從牆上細小的裂縫中奮力擠身,化為利針扎進王子的每一寸關節裡。
壁爐的火光無法為王子架起溫暖的屏障,舞動的火舌生動地倒映在牆上,像是宴會上弄臣的表演,極力想討王子歡欣,但在焦躁不安的王子面前,眼中竄動的影子卻像是在挑釁般地在嘲笑他。
他不能忍受這種屈辱,好歹他也是現任獅王的兒子。
他是未來的雄獅。
他憤怒的踹著那有三呎厚的木門,使盡全力的往外推,想試圖破壞關住牠的牢籠,但終究仍是徒勞無功。他也試著回想震飛哥哥當下的感覺,但怎麼想也想不起來。他哭著、叫著、罵著、悲哀的慘叫著,力氣一點一滴的流失。
他是猛獸,他告訴自己,即使他現在頭年幼弱小,他仍是猛獸。
他心中懷著怒火,不知所措的怒火,孤獨寂寞的怒火。「父親!求求你,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跟哥哥打架,拜託讓我出去!」父王按時送來食物和收走餐盤時,總是獨自一人,帶著配劍,對牢裡猛獸的咆嘯不理不睬。
膳食和之前並無不同,一樣有熱騰騰的烤肉、香味四溢的羹湯,還有冬季的新鮮水果。可是他現在最想要的卻是餐桌前父親溫和的笑臉、睡前母親溫柔的低語,就連時常吵架的哥哥,他也渴求能夠與他說話。他早就忘記打架的理由了,只要哥哥來到他的面前,他一定會鄭重地道歉並請求原諒。他直直地面向黑暗,對闇神祈求;他顫抖地跪在地上,對母神懺悔。
眾神掌控人的命運,眾神玩弄人的命運,神是殘酷的。
但祂們是世人的主宰,是世界的創造者,唯有神才能決定人的命運。
王子在牢裡,除了吃飯睡覺之外的時光,就在祈求八神的幫助。對萬物之始祈求,祈求祂能傾聽自己的聲音,誠心的懺悔。隨著時間的流逝,王子祈禱地聲音越來越小,他的喉嚨如掉落地枝葉般乾枯,熾熱得比火焰還燙,再多的清水也無法平息喉頭的搔癢,他感覺到眾神正在離他而去。我的生命就要結束了,他告訴自己。
然而眾神終究讓他走上曲折蜿蜒的道路,而不是碰壁的死巷。
「傑夫。」不知在經過多少天後,朝思幕盼的熟悉嗓音輕柔地打斷了王子的禱告,他抬起頭,看著面前溫暖熟悉的臉孔,他呆呆地看著門外,漸漸意識到眾神回應了他的祈求,為他展現了罕見的慷慨。視線變得模糊,淚水充滿了他的雙眼,不安從臉頰旁滑落,他扯著接近無聲的嗓子狂喜地嘶吼著,希望自己虔誠的感謝能傳到眾神的耳裡。
「傑……傑夫…傑夫校長……」遠方傳來的聲音把傑夫拉回校長室,他發現桌上的紙張變得濕潤,連忙抹去臉上的淚水,清了清喉嚨問道:「我在,有什麼事?」
「大家已經在會議室等您了,校長。」門外之人朗聲回應。
「我等會兒過去。」校長回答。傑夫正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的內衣全被冷汗浸濕,「八神的玩笑!」他出聲咒罵,然後以最快速的動作換上新的衣服,重新披上熊毛長袍,繞過石像,快步走出校長室。「走吧!」他對門外等候多時的魔法師說道,對方點點頭,兩人一同前往會議室。
「各位,請原諒我這次的遲到。」傑夫一進入會議室便大聲致歉。巨大醒目的透明法石垂吊在會議室圓頂的正中央,發著有如太陽般耀眼的白光。九位原本正圍繞著圓形石桌熱烈討論的魔法師同時轉頭望向遲到的來者。
「你上次遲到也是這麼說。」其中有個魔法師說道。
「我非常抱歉,喬安娜,剛才有個朋友臨時要見我,他跟我傳達了一些……嗯,關於遺民世界的消息。」傑夫對露出雪白細頸、披著熊毛斗篷的紅髮魔法師說。他往椅子上一坐,「請各位導師坐下吧!按照先前的計畫,幾天後我們將出發前往伊娜學院,參加巫師世界中最盛大的慶典,也就是三校共同舉辦的紀念典禮。原本我希望今天的會議將是出發前的最後一次,因為主要的幾個項目我們都已經討論好了……」他環視著在座的導師們,「但是就在剛才,我的朋友帶了件壞消息給我。」
「你懷上了他的孩子。」突然冒出的蒼老嗓音使眾人一陣爆笑。
「天神啊!史蒂芬,」傑夫對聲音的主人啐道,「這麼簡單就好了。」
「啊!難道是……」導師喬安娜在零碎的笑聲中猶豫問道,傑夫伸手制止笑聲,期待的點點頭催促她說下去,「他……懷上了你的孩子?」
魔法師的世界沒救了。傑夫在導師們的笑聲中低著頭,悲傷得嘆氣。
等眾人的笑聲在會議室裡消散之後,坐在傑夫正對面的老師問:「既然兩個最可能發生的壞消息都不是,那親愛的校長,到底是什麼事呢?」
「謝謝你,艾瑞克。」這位有著灰藍雙眸的導師總是可以讓會議順利進行下去。他抬起頭,臉色凝重的說:「跟我之前猜想的一樣,國王要進攻皇城。」
「喔……」導師們敷衍的回答此起彼落,傑夫不禁皺起眉頭,「我希望你們謹慎看待此事。」
「這件事不是在幾天前就討論過了?」剛才在校長室外等候傑夫的導師說。
「妳說的對,伊娃,我在收到伊娜學院的信時便猜測王國會進攻皇境,那時也的確有召開會議與各位討論,但我在剛剛才得知,國王這次的進攻非同小可,他與烏鴉結成了聯盟,」傑夫觀察到聆聽的導師們表情上的些微變化,「打算一起攻擊紅月團。」
一陣寂靜。
有人張大了嘴;有人露出嚴肅的神情;有人雙手抱胸等待他接下來的發言,但是傑夫不急著開口,他很享受這極大反差間的寧靜。
「然後呢?」打破沉默的人是坐在校長右手邊的年輕導師。
「然後他想把紅月團牽扯進來,也做好面對一面眾的準備了。」他回答。
「八神的罪孽啊!」史蒂芬驚嘆道。
「哈哈!那我們只能逃回到諸島上了,不然就是前往北方,看看獸人們願不願意接納我們這群巫師。」一位導師大聲提議。
「你乾脆逃到群龍領地好了,沒有人會追到那兒去,也不用擔心自己不被接納,直接被聖火燒死比較快。」另一位導師反駁,大家開始七嘴八舌地發表自己的意見。
「我覺得三個學院可以趁這次的典禮全部集結起來,分散戰力太危險了。」
「學生的家人怎麼辦?跟著我們去皇境?去那片戰場?」
「還是連絡狼和烏鴉,叫他們不要太衝動……」
「要趕快連絡伊娜學院,還有漢和學院的狄恩校長……」
「諸島的賢者們呢?要通知他們嗎?」
響亮的掌聲蓋過眾導師雜亂的發言,衝進他們的耳內。「各位導師,請冷靜一點。」傑夫拍手說道,寧靜又暫時回到會議室裡。他再次環視在場的魔法師,有男有女、有老有壯、有高有矮,但是眼前的導師們無一不是使用魔法的高手,對於不同的格鬥方法也各有所長,他相信他們在戰場上一定能安然脫身。
另一方面,前往參加典禮的學生,是即將畢業的十等生和魔法能力優異的灰袍,傑夫也非常確信他們在戰場上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導師們在上次的會議不是太擔心,討論的結果也僅僅讓隨行導師輪流做為斥候,察看遺民進軍的路線和戰場的距離,他們相信遺民這次發動的戰爭與魔法世界無關。
但是國王把烏鴉、紅月團和一面眾牽扯進來就大有不同了。
「我希望增加隨行老師。」傑夫沉穩地說道,「典禮一定會舉行,我們是一定要參加的,主辦方的伊娜學院和已在路上的漢和學院也一定都同意這件事,我們可以繞路而行,避開戰爭、避開一面眾,小心謹慎地舉辦典禮,典禮結束後再想未來的事。」
「增加的具體人數是?」艾瑞克問。
「我打算留下一顆藍星、一顆白星,其他白星等級以上的老師要一起前往伊娜學院,其餘在校的老師和學生……」傑夫望向史蒂芬,「就請副校長您代為管理。」
「過幾天就要出發,現在大幅調動老師會引起猜忌,」艾瑞克說,「而且您要和學生們說實話嗎?」
「說了實話就不怕被懷疑,執行任務也更加方便。」校長回答,「可以的話我也希望不要影響那麼多老師,但是我們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被一面眾發現。」一位導師開口,傑夫點點頭。
「那樣會引發恐慌,」艾瑞克說道,「不管是在校學生還是離校學生,看到導師大批出動,學生心裡多少會有不安。」
「我們會在公告上略過某些老師的名字,讓那些老師秘密行動。另外在校的學生們除了返家以外禁止出校,但他們可以在校園裡自由活動,」雖然窗戶已全部敞開,溫暖的會議室還是讓傑夫滴下汗珠,剛才換上的乾燥衣物也開始變的濕黏,「學生們很聰明,他們知道留在學校裡最安全,不管是幽拉啼還是伊娜,這也可以使我們行進的速度加快。」
「灰袍會發現老師們偷偷地行動。」
「我會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訴灰袍,」傑夫回應右手邊的年輕導師,「那幾個自以為是的小鬼就在拜託您了,艾倫。」
「留下的藍星白星是誰?」
「這由副校長您決定。」
「物資攜帶的數量需要增加嗎?」
「不用,物資可以在河口城補充,」傑夫回答負責管理物資運送的導師,「秘密行動的老師可以在其他城鎮休息,不用擔心他們。」
眾導師們在接下來的時間內熱烈地討論著,室內溫熱的空氣讓汗水從傑夫的內衣擴展到了熊毛氈上,使他渾身不舒服。當導師們提出幾個最主要的問題都獲得解答之後,傑夫瞥見了皎潔的月亮已經高高懸掛在空中,他舉手決定結束這次的會議。「如果各位已經對今天決定的事項沒有問題的話,可以先回去休息了,因為明天我有臨時的事要處理,討論詳細事項的會議後天晚上再繼續,典禮結束之前會非常忙碌,各位導師都要做好充分的休息。」
校長抹去臉上的汗水,打起精神說道:「其實各位導師可以先放心,國王必須先集結王國內其它的家族,還得南下穿過草原、渡過西聖域河,才會與皇境的守軍展開戰鬥。他得深入皇境才碰得到紅月團,而一面眾是更之後的事,說不定那時紀念典禮早就結束了。」
導師們在向校長點頭致意之後魚貫走出會議室,傑夫等不及的把身上的熊毛氈扯掉,此時他的內衣與褲子已全然濕透。他快速扒光身上的衣物,關上會議室的大門,爬到光滑的石桌上趴下,讓滿是黏膩臭汗的身體完全緊貼冰涼的桌子表面。真是好笑,傑夫閉起眼睛,剛才他還冷得裹緊衣服,現在他卻渾身滾燙,魔法要怎麼解決這個問題?身為幽拉啼學院的校長,他卻對此毫無解答。
身體逐漸降溫,傑夫滿意地揚起嘴角。會議室的巨大石桌是用最上等的法石製成,不僅能承載魔法刻紋,溫度也會隨著環境改變。在炎炎夏日裡抱著它能消暑降溫;在冰天雪地中靠著它能驅寒回暖,而在冬暖夏涼的會議室裡,冬天裡的石桌摸起來就像是外圍牆上的磚瓦一樣冰涼沁骨。
「傑夫。」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校長被嚇得彈坐起來,辨識說話之人。
「呼……妳也走得太快了,伊娃。」傑夫嘆了口氣說道。
「我是和大家一起慢慢走回寢室的喔,這裡離寢室又不遠。」伊娃關起會議室的大門。
會議室和校長室都位於校園中的迪坎樓。深棕色的磚瓦高樓混在樹林中有如巨大的古老杉樹,相傳它是年輕的魔法學徒迪坎為自己的老師──「至聖英雄」之一的巴里特所建造的辦公樓,千年以來經過多次整修,現在仍是學院教師的辦公之處。
教師寢室就位於迪坎樓旁,方正整齊的外牆與僅有五樓高度的寢室與迪坎樓相差甚異,與迪坎樓及四周的樹木相比顯得低矮肥胖。更加肥胖的大院館和學生寢室得爬上迪坎樓頂端才能看的清楚。
「讓再我休息一會兒。」一看到是伊娃,傑夫安心地躺回石桌上。
「你覺得很熱?啊,你剛剛穿得熊毛氈都濕了。」伊娃拿起傑夫扔在地板的衣服,「有時候我真的懷疑你是哪個王室成員的小孩,或是哪個貴族走失的私生子,而不是你說的什麼獅族分家的私生女的私生子。」
「要是我體內獅族的血液那麼多,我現在就會躺在院館外溼答答的草地上,接受凜冬的咆嘯。」他想起剛剛安德魯的穿著,只披著一件狼裘說不上是國王應有的打扮。
「要是你體內獅族的血液那麼多,你的屍體就會被發現倒在王宮大門前,上面全是狼爪撕裂過的痕跡。你全身上下不會有完整的一處,腸子會從腹部上的缺口流出,每一截手指都被折斷,而你的那兒會被整根切掉,插在自己的肛門上,但你的臉卻是完整無缺,眾人將會記得你是誰、你長什麼樣子,這就是狼與烏鴉的報復,連髒臭的乞丐和下流的妓女都會銘記在心。」伊娃嚴肅說道。
「是,我也會銘記在心。」傑夫懶懶地回答。
「狼和烏鴉那群傢伙可不比紅月團和一面眾善良。」
傑夫靜靜聽著伊娃的警告,他望向這位比自己年幼兩歲的導師,她有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微微緊蹙的細長眉毛,以及深邃美麗的碧眼,這讓她即使在嚴肅說話時還是可以散發出成熟高貴的魅力。他沒辦法假裝有認真在聽她講話,只能以不自覺的失禮舉動慢慢陷入她的美。
「你有在聽我講話嗎?」伊娃突然問道。
「有!當然有!」傑夫喊道,他差點就和石桌永遠連為一體。
「你要回校長室了嗎?」
「在這裡不好嗎?」他笑著問。
校長有兩個獨立的寢室,一個在教師寢室裡,另一個在迪坎樓的校長室裡。當初年邁體弱的英雄為求方便,讓學徒迪坎把校長室旁的空間設計為寢室,自此不曾踏出迪坎樓。
「我是沒關係,」伊娃優雅地側坐在石桌邊緣,讓傑夫把頭枕在膝上。她溫柔地撫摸他的頭髮,輕聲說道:「但是你剛才可沒鎖門喔。」
「我相信你鎖上了。」校長翻身使臉朝下,努力嗅著伊娃兩腿間的縫隙。
「如果我說我沒鎖上呢?」伊娃在傑夫耳旁說道,她纖細修長的手指緩緩滑過傑夫的下體,似離而留的挑逗著。
他抬頭望向伊娃的笑臉,那副一半頑皮,一半誘人的臉龐。他摯愛的臉龐。
然後兩人雙唇交疊、十指緊扣、合二為一。
他們在桌上瘋狂地做了三次,直到最後伊娃筋疲力盡地求饒。傑夫攙著全身癱軟的伊娃回到校長室,她幾乎是一倒在他的床上便昏沉睡去。傑夫看著伊娃和他一樣消瘦的臉龐,輕輕地為愛人蓋上溫暖的羊絨棉毯,接著穿上第三套乾淨的衣服,喝光地上放著的兩瓶麥酒,拿了條抹布到會議室清理。
過了許久,傑夫終於把桌上和地上那一灘一灘的體液洗刷乾淨,並細心地將兩人滴下的汗水擦拭到一滴不留,他伸了伸懶腰,坐到椅子上休息。校長疲憊地揉了揉眼睛,此刻他很想回到寢室抱著伊娃溫軟的玉體,在舒舒服服的被窩裡進入夢鄉,但他不能這麼做,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月光躲過枝葉的攔截,從會議室的窗口如瀑布般地灑下,會議室的地板就像鋪了一張有枝葉圖案的銀白色大毯,校長瞇起眼睛,發現精緻美麗而閃閃發光的大毯上有三個黑色的汙點,停在樹枝的倒影上。
他抬起頭,黑色汙點的真身映入眼簾,「那群混帳!」傑夫暗自罵到,體內的酒精鼓舞著他馬上行動。他猛然站起,往窗戶衝去。
一隻烏鴉從迪坎樓的窗戶蹦出,往樹林飛去。
牠以不尋常的速度飛行,被牠擦身而過的樹葉沙沙作響,有隻老鷹因此驚醒而憤怒的想追上牠,卻連牠的身影也沒瞧見,強勁的北風也在他身後緊追不捨,卻連一根尾羽也沒碰到。
牠一下子便衝出樹林、離開草原、越過村莊,星辰在牠身後閃耀,雲朵在牠後方飄動,但即使牠飛得快速,甩開了微風與聲音,牠身旁的黑色夥伴卻越來越多。牠們全部都安靜地拍動翅膀,跟在牠的身旁,無聲無息地飛過腳下無數的河流。時間快速的流逝,三天之後,當牠們翻過一座高山時,金黃色的太陽剛從遠方的地平線探出頭,頑皮地把牠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嘎!嘎!嘎!」一隻玉頸鴉在牠們下方邊飛邊叫,牠向下俯衝,跟在有白色圍巾的夥伴後頭。
玉頸鴉帶著牠們翻過另一座山頭,鼓翅飛進樹林裡,牠們越飛越慢,兩旁的枝頭上站滿著烏鴉。天色越來越亮,身旁烏鴉的白羽也越來越多,牠們都安靜地看著這一大批來訪的賓客。
最後牠們總算看到人類生起的裊裊炊煙,聽到金屬撞擊、人們交談的聲音。牠們遠離空中,在枝葉間解除魔法,一大群魔法師優雅地落在地上,跟著玉頸鴉變回的人形的傑夫跟在圍著白色圍巾的男人後頭,進入森林裡的人類聚落。
聚落裡的村民對大群的來者完全不好奇,頂多只瞥了他們一眼,有些人連頭也不抬,繼續進行手上的工作。玉頸鴉變成的男人走向聚落裡唯一有守衛的白色巨大帳篷。「在外頭等著。」他命令傑夫,接著和守衛打聲招呼後就走了進去。
傑夫開始覺得炎熱,不禁慶幸自己沒有披著熊毛氈來到這座森林。他看著這頂純白色的大帳篷,斗大的汗珠從額頭上緩緩留下。我沒剩下多少體力了,他提醒自己,酒精給他的勇氣漸漸褪去,傑夫突然覺得自己太衝動了。
很快的,剛才那個男人的身影再次出現。「你進來,其他人繼續待著。」他指著傑夫說道。
傑夫向門前不認識的守衛點點頭,彎身進入帳篷。
帳篷內的人不多,只有兩位坐在紫檀木椅子上的漂亮少女,還有站在門邊的玉頸鴉魔法師。
他遲疑了半晌,隨即單膝跪地。「願八神祝福二位鴉主。」
「魔法師傑夫,幽拉啼學院的校長。」左邊的少女說道,「你大老遠地跑來皇境想必不是為了敘舊吧?」
昨晚果真喝多了,不過我既然來了,就應該要把事情辦好。「我來到這裡是想請妳們停止和國王的合作關係。」
「你以為你有資格提出要求?」右邊的少女開口,引起傑夫一陣顫慄。她的聲音輕如蚊蠅鼓翅,在他耳裡卻是比雷鳴還要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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