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壇沒有廢文(1+2集) - 《第二集》第三十四章：再做台灣文壇的過街老鼠

　　接近五月中旬的星期六一大清早，黑帝斯的姊姊按照慣例，起床之後先在房間做五分鐘的伸展操。

　　然後她刷牙洗臉，到一樓廚房為黑帝斯做早餐。

　　打開瓦斯爐後，黑帝斯的姊姊先將作為睡衣的挖背背心及運動短褲脫掉，然後換上掛在客廳沙發上的接待客人用的便服。

　　接著她繫上圍裙，開始切菜炒菜。

　　黑帝斯現在還在睡覺。平常假日的時候，黑帝斯總是要接近中午才會起床──她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為黑帝斯做早餐了，突然有點懷念。

　　做完早餐，她凝視著剛做好的早餐擺在餐桌上。

　　大約過了一分鐘，他才脫下圍裙，然後走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等待客人的到來。

　　※

　　雖然自從上次局長到訪辦公室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小雯到現在還是氣憤難平。

　　那一天之後，小雯只要一想起總編輯和局長的嘴臉就渾身不舒服。同時，「想要做些什麼」的念頭也更加強烈。

　　然後就在前幾天，她發現關於糖衣女孩的報導，她還有一件事情尚未確認。於是她事先打電話和黑帝斯的姊姊約好時間見面。

　　「不是──這不是正式的採訪，只是我最近正在撰寫一篇報導，想要請教一下您的意見……」

　　「這樣啊……那好吧。妳就在星期六早上的時候來我家，記得早一點來。」

　　於是，小雯便和黑帝斯的姊姊約好星期六早上八點會面。

　　現在的時間正好早上八點，小雯依約出現在黑帝斯的姊姊家門口，她按了按門鈴，門鈴響了幾聲後，黑帝斯的姊姊打開門。

　　一見到黑帝斯的姊姊，小雯立刻露出笑容，向她噓寒問暖。

　　「鄭小姐妳好……好久不見……自從上次……」

　　「真的是好久不見，上次見面是在病房的時候。」

　　「您的身體有沒有好一點？」

　　「已經好很多了。」

　　「太好了！不好意思這麼早就來打擾您……先前，我跟您說我正在撰寫一篇報導，想要請教您的意見……實際上，與其說是意見，倒不如說是有一些問題想要獲得解答。」

　　「妳正在寫的報導是和我有關的報導？」

　　「這個嘛……我該從何說起比較好……？」

　　「我想，妳先進來再說吧，妳先進來。早餐吃過了嗎？」

　　「已經吃了。」

　　「那我們，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聊吧。妳先坐下，我先為妳泡一杯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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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泡完咖啡後，黑帝斯的姊姊將咖啡放在小雯面前的茶几上，然後在小雯對面的沙發入座。

　　看起來小雯似乎並不擅長主動開口，所以黑帝斯的姊姊決定擔任起打破沉默的腳色。

　　「聽說，妳是小如老師的大學學妹？」

　　小雯點點頭。「是的。我叫小雯，畢業於秋菊大學中文系。」

　　「秋菊大學中文系──哎，那不是寫作的名校嗎？」

　　「算是吧。」

　　「好像還被文壇稱作什麼『大學四君子』？」

　　「好像是。」

　　「那妳其實很優秀欸。為什麼妳大學畢業之後不專職寫作，想要做記者這一行？」

　　「呃……因為……其實中文系的出路沒有很廣啦。要是不當作家的話，就只能去出版社工作，或者像我一樣從事媒體業。」

　　「當記者很辛苦對不對？」

　　小雯苦笑。「也還好啦……我待的部門其實還滿涼的……」

　　「是什麼部門？」

　　「是文藝專刊部門。」

　　「文藝專刊喔……所以妳們平常就是報導文壇的最新消息？」

　　小雯點點頭。「沒錯。只是我們大多都是和文管會合作，報導一些由文管會協辦的藝文活動。」

　　一聽到「文管會」這三個字，黑帝斯的姊姊升起了一股警戒心。

　　「那麼妳今天找我有什麼事情呢？」

　　「呃……其實……」

　　小雯又再度難以啟齒。

　　黑帝斯的姊姊實在不明白，這位名叫小雯的女記者究竟有什麼企圖。她記得當初在病房，小雯一直不停追問她有沒有被文管會刑求，而她也照實回答。她原本猜想，小雯不斷追問是因為同情她的遭遇，想要做成報導並公諸於眾。結果，她卻遲遲等不到報導──然後她這才發覺其實不只是文壇，就連台灣的媒體業都受到文管會的控制。

　　沒錯──黑帝斯的姊姊早在前幾天就已經知道小雯也受文管會的控制。不過她還是同意這一次的會面。

　　因為她想要搞清楚，這名女記者究竟有什麼目的。

　　無論是在病房那一天或者是現在，她都對我表現出很濃厚的興趣……

　　為什麼？

　　那一天在病房，她是對我的遭遇有興趣，這一次則是……？

　　「小雯，妳今天來找我，是想問什麼事情？」黑帝斯的姊姊又重述了一次。

　　「呃……就是……」不過，小雯依舊是難以啟齒。

　　「是會惹我生氣的事情嗎？沒關係，妳說吧。我不會生氣。」

　　「不是的！其實是……」

　　小雯先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掉，才娓娓道來今天的來意。

　　「您曾經……在病房告訴我您的遭遇。」

　　「沒錯。」

　　「我必須先向您道歉。那時候我聽了您的遭遇之後，覺得很氣憤，想要報導出來──可是後來，卻被我的主管以及文管會壓了下來。沒辦法將您的遭遇報導出來，我覺得很抱歉。」

　　「妳不需要道歉。其實，我本來就沒有對媒體抱持著希望。」

　　「黑帝斯的姊姊，您覺得文管會真的有必要存在嗎？」

　　小雯冷不防問的這個問題，讓黑帝斯的姊姊一時不知所措。

　　「呃──或許我不應該問這個問題，您不用回答也沒關係啦。而且我今天之所以會來，也不是想要逼您選邊站……」

　　「那麼，妳是為何而來？」

　　「不知道您知不知道『糖衣女孩』這個人？」

　　黑帝斯的姊姊搖搖頭。

　　「其實，糖衣女孩是廢文的寫作者，我最近就是在寫有關她的報導。我想要報導她！但是，我卻一直都找不到她還有她作品的下落。這時候我偶然從我的學姊──就是小如老師──那裡聽說，您的弟弟似乎曾經擁有一本絲莉所著的廢文，所以──」

　　「所以妳就以為那本廢文是我寫的？」

　　「不是的！我本來以為那本廢文是您的收藏，所以打算找時間拜訪您。後來我從我的學姊那裏聽說妳被抓了，所以我想……我想……」

　　黑帝斯的姊姊一臉困惑地望著小雯。

　　「所以我想，您會不會就是糖衣女孩本人。」

　　話語一落，黑帝斯的姊姊似乎已經明白小雯的目的。

　　她說她最近正在寫關於糖衣女孩的報導，再加上她曾經說過她很同情我的遭遇。

　　也就是說，她是站在廢文這一邊的……

　　不對，現在還不能確定。

　　黑帝斯的姊姊偷偷瞄了小雯一眼，然後盯著手中的咖啡杯。

　　她沉默了一分鐘，才緩緩開口：

　　「我……我必須告訴妳，我並不是糖衣女孩。」

　　「可是──若您不是糖衣女孩，那為什麼會被文管會盯上，還被文管會這樣對待？」

　　可能是因為我持有一本廢文的關係吧？」

　　「就我所知，持有廢文頂多是被沒收加罰錢，不可能會被文管會抓去關。」

　　「我其實也沒有被抓去關，我是自願留在那裡接受訊問的。」

　　「可是──就算是接受訊問，這樣還是太過頭──」

　　「妳就是覺得我就是糖衣女孩，是廢文的寫作者，所以才會被這樣對待。」

　　「沒錯！」

　　「但我真的不是糖衣女孩啊……」

　　面對黑帝斯的姊姊否認，小雯難掩失望之情。

　　「可是……若您不是糖衣女孩，那為什麼？」

　　黑帝斯的姊姊又瞄了小雯一眼──她從剛才開始就不敢正眼看小雯，因為接下來她將會一直不斷地隱瞞事實，她害怕臉上的表情，會讓她所隱瞞的事實被察覺。

　　「我也不知道。我想，可能是因為我所持有的那一本廢文是絲莉的廢文吧？」

　　「對了！我今天來這邊也是想要知道那本廢文還有在您的身上嗎？」

　　黑帝斯的姊姊搖搖頭。「已經被文管會沒收了。」

　　小雯一臉失望──但她又很快打起精神，因為剛才黑帝斯的姊姊所說的話讓她有些在意。

　　「您說您會被訊問，是因為持有絲莉的廢文？」

　　「對啊──至少我是這麼猜測的。我想文管會應該是找絲莉找了破頭，所以他們一知道我持有絲莉的作品，就馬上逼問我絲莉的下落。」

　　「所以，他們在訊問您的時候，一直都在逼問您絲莉的下落嗎？」

　　「沒錯。」

　　「這樣啊……那看來或許真的是這樣沒錯，並不是因為您是廢文的寫作者所以才會被關，而是因為您持有絲莉的廢文，所以才會被關……」

　　小雯低著頭喃喃自語。她拿出筆記本，似乎在紙上畫了幾條橫線。

　　黑帝斯的姊姊偷偷瞄到她是將糖衣女孩的線索給一一劃掉。

　　她笑著說：「所以，妳今天應該是白跑一趟囉？」

　　小雯露出苦笑：「對啊……」

　　「那麼糖衣女孩的報導，妳之後打算怎麼辦？」

　　「這個嘛……因為所有的線索都已經斷絕了，所以我想我之後可能會暫時放棄這篇報導吧？這篇報導，其實本來就是總編輯硬塞給我們，我是因為對廢文很有興趣，所以才會自願接下來──其實這篇報導可有可無啦。」

　　黑帝斯的姊姊抬起頭。現在她終於願意正視小雯的眼睛了，她說：「難道妳打算就這樣放棄？」

　　小雯露出苦笑。「我也不想放棄啊……可是，沒有任何報導素材的我又能怎樣……」

　　這時候，黑帝斯的姊姊的腦海閃過一個念頭。

　　乾脆……就告訴她我是絲莉吧！

　　然後要她違抗總編輯和文管會，將我的遭遇通通報導出來！

　　這個念頭在她的腦海越來越強烈──原本，她都已經要開口了，這時候小雯卻站起身，然後說了一句：

　　「今天打擾您很抱歉，我想我還是先離開好了。」

　　最終，黑帝斯的姊姊還是沒有將念頭付諸實行。

　　她只是站起來，將小雯送走。

　　※

　　再也看不到小雯的身影之後，黑帝斯的姊姊關上門，然後靠在門上。

　　廢文……還有糖衣女孩……

　　她說糖衣女孩是廢文的寫作者。而且，她還說她最近在做糖衣女孩的報導。

　　她還說，是因為總編輯的要求才會做那篇報導。

　　我記得，文管會就算盯上廢文的寫作者，也絕對不會叫媒體報導。一直以來，文管會都是低調地在處理廢文還有廢文的寫作者。

　　也就是說，小雯的總編輯絕對不是因為文管會的指示才決定要報導糖衣女孩……

　　那麼是為什麼？

　　為什麼小雯的總編輯，會想要做糖衣女孩的報導？

　　黑帝斯的姊姊想破頭也想不到原因──這時候，黑帝斯走下樓。

　　她立刻望向過在牆壁上的時鐘──已經十一點了！

　　平常她總是在十點半就開始著手準備午餐，現在她晚了半小時。

　　她不得已，只好請黑帝斯幫忙她一起做午餐。

　　「好啦……我幫妳。」

　　今天黑帝斯出乎意料的順從。平常，黑帝斯一定會拒絕做所有的家事，還會說「做家事是妳的職責，我的職責是念書！」但其實他根本就沒在念書……

　　今天他會這麼順從，或許是因為擔心我又會再度生病？

　　黑帝斯的姊姊忍不住笑了出來。

　　「妳幹嘛突然笑？很噁心欸。」

　　「我笑是因為你肯幫我做家事啊。」

　　「我、我其實才不想做好不好！只是我怕妳又生病住院，要去醫院照顧妳很麻煩……」

　　「什麼嘛，你怕姊姊死掉就直說啊……幹嘛這麼傲嬌……」

　　「我才沒有傲嬌咧！」

　　黑帝斯一邊拼命地否認，一邊努力洗剛才做早餐時弄髒的鍋碗瓢盆。

　　黑帝斯的姊姊突然覺得心情很好。她沾了一點洗碗精產生的泡泡，然後抹在黑帝斯的鼻頭。

　　「妳幹嘛啦！」

　　「沒有啦，只是姊姊突然覺得自己很幸福。」

　　「什麼鬼……」

　　沒錯，我很幸福。

　　現在這樣，明明就很幸福。

　　黑帝斯的姊姊想起不久之前，她還寧願讓自己感冒，甚至不惜病死，也要讓文管會下台。

　　現在想想，其實只要我好好地活著，就是對文管會的最大抵抗了。

　　黑帝斯的姊姊決定不再去思考總編輯還有小雯那一幫人的目的。她在燒菜的時候，開始哼起歌來。同時，她的心裡一邊想著等一下吃完午餐要幹嘛。

　　也許我會做一些現在的自己絕對不會做的事情唷。

　　例如我要久違的拿起筆，然後像過去的那段時光，盡情在紙上宣洩滯悶在心裡的情感。

　　我要再做一次，我要再做台灣文壇的過街老鼠。

　　因為我是絲莉，我將成為文管會的頭號敵人，我也將成為我弟弟最大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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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第三十四章：再做台灣文壇的過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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