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壇沒有廢文(1+2集) - 《第二集》第四十六章：休息室裡的小小慶功宴

　　六月的最後一周，梅雨季已經結束。天氣變得越來越炎熱，校園各處開始傳出蟬的叫聲，為晴葉學園期末考週揭開序幕，同時也向學生宣告了即將到來的假期。

　　這段期間，全校的老師們都為了出題焦頭爛額，學生則是為了準備考試忙得天昏地暗──小伶當然也不例外。

　　考試期間，小伶完全沒辦法進行社團活動，當然也不知道最近台灣文壇發生了什麼事。

　　等到期末考結束後、結業式當天，小伶才從小如老師口中得知最近發生的一切。

　　黑帝斯一整個禮拜都沒有來參加期末考。

　　以及，糖衣女孩的死訊。

　　得知消息之後，小伶立刻打電話到黑帝斯家，但得到的卻是黑帝斯的姊姊相當無奈的回應。

　　「他今天早上十點就出門了。不管我怎麼勸、怎麼攔，都攔不住他……」

　　「那個白癡……」

　　「他說他要搭台鐵。所以妳搭高鐵，應該追得上他。」

　　「拜託妳了。請妳……一定要把他帶回來……」

　　※

　　文學管理委員會的員工，或是曾經造訪過文學管理委員會的來賓都知道總部的頂樓有一間用來開會的會議室。但是，卻鮮少有人知道在頂樓除了會議室，還設有一間小小的休息室，供每一場會議的與會人員休息吃東西。

　　六月底的下午，李律師申請使用那間休息室，與吳老師以及其他四名男女喝酒同樂。

　　喝到一半，其中一位男性突然忍不住感嘆：

　　「唉，事情總算落幕了。已經好久沒有碰到這種事情了，雖然有點兵荒馬亂，但好在事情最後還是解決了。」

　　那位男性又繼續說：「我們大家都辛苦了。您也辛苦了，李律師。看見您為台灣文壇如此的汲汲營營，本人實在是有些於心不忍……要不要改天您給自己放個假，我們一起去日本的風俗店放鬆一下？」

　　「我身為公務員，實在不好去那種地方啦。而且，我根本不會講日文。」

　　「不會講日文又沒關係，那裡的小姐已經很習慣接待外國人啦！」

　　李律師笑著說：「你怎麼能夠那麼肯定那裡的小姐已經很習慣接待外國人？難道你去過……」

　　那位男性掃視在場的所有人，有點尷尬地說：「您也知道，我並不是公務員，也不是什麼公眾人物，只是一家小報社的總編輯，又是一名單身男性。所以當然……」

　　這時在場的另一位男性突然插嘴：「總編輯，你這種年紀還舉得起來？」

　　一時間，在場的所有人都笑了。但是吳老師只笑了幾聲，很快便收起笑容。

　　李律師察覺到吳老師似乎很不自在，便拍了拍他的肩膀。

　　「吳老師，你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精神──怎麼了嗎？」

　　「你問我怎麼了？」

　　吳老師一臉困惑，掃視在場的所有人。

　　「我完全搞不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們四個人會出現在這裡？還有，最近台灣文壇發生的事情都是你安排的嗎？李律師，你可不可以跟我解釋一下？」

　　「這個嘛……你要我從哪裡開始解釋？」

　　「就從他們四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開始怎樣？」吳老師感覺自己一直都被蒙在鼓裡，這讓他感到不愉快，口氣也因此變差。

　　「因為我認識他們啊！所以我才邀請他們過來一起開同樂會。」

　　吳老師氣急敗壞地指著那四人。「可是──他們不是受到糖衣女孩的影響，都跑去自殺了？你認識他們？這又是什麼意思？」

　　「這個嘛……我想讓我來解釋，不如讓他們來解釋比較好。」

　　李律師望著其中一名男性──就是剛才暗示自己曾去過風俗店的那一位。李律師的眼神一示意他，他立刻對著吳老師自我介紹：

　　「吳老師你好，我是草根日報文藝副刊的總編輯。敝姓胡，您可以叫我胡總編。」

　　「我知道你，胡總編。在台灣文壇，應該也沒有人不知道三大報社之一的頭頭是誰。但你之前不是才上吊自殺未遂？新聞還鬧得很大，可是你現在卻像沒事一樣出現在這裡！」

　　「因為我已經好啦，我已經出院了。我才剛好，當然要來這邊好好補一下。」說著，胡總編又拿起茶几上的啤酒喝了一口。」

　　「你認識李律師？」

　　胡總編點點頭。「我跟李律師是大學同學。當年他念法律系，而我念中文系。我是在通識課的時候認識他的。」

　　「那其他人咧？」

　　吳老師來回掃視其他三人。「你們也都認識吳老師？」

　　那三人點點頭。

　　接下來，那三人輪流開始向吳老師解釋。

　　首先是一位年紀較長的女性，她是清照女中的國文女老師。她說：「李律師曾經來我們學校演講，我是在那個時候認識他的。」

　　再來是年紀較輕、剛才懷疑胡總編舉得起來的男性，他有一頭長髮，目前正在美國當導演。他說：「我是在美國的某一間會議室遇到他的。那時候，他好像專程來參加什麼和法律有關的研討會……」

　　最後是年紀較輕的女性，她目前正就讀台大中文系的研究所，叫做李安娜。她說：「李律師是我們學校的校友。而且，他曾經在我們學校開過通識課，我是因為修他的課所以才會認識他。」

　　這時，清照女中的國文女老師對李安娜說：「咦？這麼說來，草根日報的總編輯也是你的學長囉？」

　　草根日報文藝副刊的總編輯插嘴：「不算是啦。我只讀大學，她是讀研究所。」

　　李安娜笑了起來。「我覺得還是算學長啦哈哈。」

　　「結果，你們剛好都是學長學妹喔？」旅美導演也笑了起來。「一個現在是文管會委員，一個現在是台灣三大報社的總編輯，你們『冬梅樓』畢業的校友還真不簡單！」

　　李安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是學長他們厲害。我就不一樣了，等我畢業之後，說不定頂多只能當一個小報的記者。」

　　這時胡總編的眼睛突然一亮。「妳想當記者喔？」

　　「對啊！因為我覺得記者滿自由的，可以到處跑。」

　　一聽到李安娜這番話，胡總編忍不住大笑。

　　「不管是下大雨還是颱風也要出門到處跑喔，這樣妳也ＯＫ？」

　　「我、我ＯＫ啊！反正我這個人也沒什麼在打扮，就算被雨淋濕也沒差啦。」

　　清照女中的國文女老師笑著說：「妳剛才好像有點猶豫喔──沒關係啦，愛美是女人的天性。要是妳不想當記者，其實來我這邊任教也行喔。」

　　胡總編笑著說。「不是要先從師範大學畢業才能任教嗎？」

　　「其實只要考到丙級作家證照，就能夠參加教師資格考試了。」

　　胡總編有些驚訝。「我現在才知道欸！那學妹妳還想當記者嗎？」

　　李安娜苦笑。「我想我要先考慮一下……」

　　「如果考慮過後，妳還想當記者的話，畢業之後直接來草根日報找我，我會替妳安排。」

　　旅美導演此時鼓起掌來。「哇──恭喜！都還沒畢業就找到工作了。那像我當初讀學店，畢業之後找工作一直碰壁。要不是認識李律師，說不定我到現在──」

　　「好了啦。」清照女中的國文女老師拍拍旅美導演的肩膀。「我們自顧自地聊天，都把吳老師還有李律師晾在一旁了。」

　　四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李律師。

　　李律師露出並不介意的微笑，吳老師則是一臉茫然。

　　「這、這到底是……」

　　吳老師再度來回掃視他們四人。

　　「所以，你們早就跟李律師認識了？那自殺……那自殺該不會是……」

　　胡總編點點頭。

　　「是演的喔！吼──你都不知道，當時我在辦公室正要上吊的時候，那個不敲門就闖進來的員工叫得有多誇張──她一直對著辦公室外面叫『快點過來！！！！！胡總編上吊了啦！！！！！』拜託！我那時候才剛把繩子繫好、正要踏上辦公桌而已，真是大驚小怪。」

　　「你還好一點，自殺之前就被其他人發現。」清照女中的國文女老師拉起袖子，向眾人展示手腕上的傷疤。「我可是割腕之後才被學生發現喔！」

　　旅美導演不屑的瞄了一眼那些傷疤。「拜託，割腕又不會死人。從十幾樓摔下去才會死好嗎？我當初站在頂樓，突然一陣風吹來，害我差點真的摔下去！幸好有一個警察反應夠快，立刻抓住我的身體。要不然，我現在早就跟糖衣女孩一樣作古了。」

　　「我跟你們說，其實你們跟我都還不叫慘。」胡總編突然指著李安娜。「學妹她啊才叫慘！她可是真的失去意識，被救護車送到急診室哦！」

　　李安娜苦笑。「早知道就不要燒炭，應該選割腕才對。可是，我又很怕痛……」

　　四人逐漸開始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這讓吳老師是更加不明白。

　　「所以，那些自殺全部都是你們演出來的？」

　　四人全都同時點頭。

　　吳老師站起來，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

　　「我、我還以為你們真的都被廢文害死了，原來都是騙人的嗎！」

　　「吳老師……」

　　李律師站起來，一手搭上吳老師的肩膀。

　　「其實他們沒有騙你啦。他們當初，真的都有被廢文影響。」

　　清照女中的國文女教師拼命點頭。「對啊對啊！吳老師，雖然說自殺是演的，但是您都不知道我在第三試讀到那個糖衣女孩作品的時候，心情有多糟糕！她寫了一堆被強Ｏ的橋段，害我有一段時間真的覺得所有的男人都要強Ｏ我吶！」

　　李安娜也點頭附和。「我也有同感。我後來回家，一路上都覺得有人在視Ｏ我。」

　　旅美導演則是不屑地笑著說。「我是沒有她們那麼誇張啦。不過，糖衣女孩的作品，害我整整兩個禮拜都沒食慾。」

　　「整整兩個禮拜沒食慾也算是很誇張了。」胡總編兀自地點點頭。「我大概只有一個禮拜沒食慾，外加提不起勁。」

　　「你看吧──他們根本就沒有騙人，他們的確都有被廢文影響。說不定他們也曾經真的有過自殺的念頭。」

　　吳老師用力推開李律師的手。

　　「那既然他們都被廢文影響，為什麼他們現在還能夠在這裡喝酒？」

　　「不然你是覺得他們現在應該要心情低落之類的？」

　　「對啊！」

　　「唉──吳老師，他們之前的心情的確很低落。可是歷經與死神的拔河後，他們現在全都看開了，覺得人生充滿了希望。」李律師用下巴指了指那四人。「我說得沒錯吧？」

　　四個人全都異口同聲的說著：「對啊！沒錯……」之類的話。

　　吳老師望著那四個人──他們又開始一邊喝酒、一邊談笑。看到他們這麼快樂，吳老師說什麼也無法相信眼前的這四人真的有受到廢文的影響。

　　可是，就算不相信，他又能如何？李律師說他們曾經心情低落，說不定還曾有過自殺的念頭──雖然他半信半疑，但也沒辦法拿出證據說李律師胡謅。而且，那四人曾經自殺過也是事實，雖然他們都已經承認自殺是演的，但是說不定在他們的潛意識中，他們是真的想要去死。

　　而且是廢文驅使他們這麼做──

　　吳老師又重新凝視他們四個人。李律師加入話題後，眾人越聊越熱烈。他們從和李律師的相識過程開始一路聊到彼此的近況。到最後，聊天內容竟逐漸變成了對李律師的感謝。

　　胡總編：「感謝李律師。今後也請多多與我們草根日報合作……」

　　清照女中的國文女教師：「我也很感謝李律師！今後也要請您多多關注我們學校……」

　　旅美導演：「如果不是李律師，我哪有機會在美國發展……」

　　李安娜：「謝謝李律師介紹你的學弟給我，讓我終於可以甩了那沒用的記者前男友……」

　　不知道為什麼，李安娜又突然補了一句：「不過呢，您的學弟真的很優秀，但他的長相真的不是我的菜。」

　　這一句，讓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吳老師）哄堂大笑。

　　吳老師到現在依然悶悶不樂。那四個人和李律師的關係，以及最近台灣文壇發生的事情，讓他內心總覺得惴惴不安。

　　「李律師，你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告訴我。」

　　原本正與其他四人暢聊的李律師，一聽到吳老師的話立刻放下啤酒，轉頭望著他。

　　「什麼事情？」

　　「我要問什麼，你心知肚明。最近台灣文壇發生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對吧？」

　　李律師得意地用下巴指了指正有說有笑的那四人。「當然啦！你都已經知道他們早就認識我，你還沒發現喔？」

　　「我早就發現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就安排好這一切？」

　　李律師的臉上原本還掛著笑容，此刻卻逐漸消失。

　　「吳老師，記得我跟你講過，我早就知道第二試的結果了？」

　　「你是從那個時候就……！」

　　「不對哦──你太低估我了。早在第一試的結果出爐，我就已經贏了。我在那個時候就知道，知道有誰會參加第二試。」

　　吳老師瞄了一眼那個四人。因為酒精的催化，那四個人已經開始互相打鬧。

　　「你在那個時候，就知道他們四個人能夠通過第二試？難道是你作弊，讓他們全部都可以通過第二試，好讓他們在第三試時能夠為你所用？」

　　「我沒那麼神，還能夠左右試委會的評選。要不然我直接將糖衣女孩刷掉就好啦！我只是正好在第二試的考生名單上看見一些認識的人，然後事先聯絡可能會通過第二試的考生，要他們小心糖衣女孩的作品而已。」

　　「真的只是要他們小心？你難道不是要他們假裝自殺？」

　　李律師大笑。

　　「吳老師，你很聰明。不過如果你問我，我會說『我才沒有要他們假裝自殺咧！』因為廢文本來就會殺人，不是嗎？我幹嘛還要他們假裝自殺？」

　　吳老師沉默地瞪著李律師，眼神中充滿怨氣。

　　但李律師只是聳聳肩，不在乎吳老師的眼神，繼續說下去：「吳老師，就是因為廢文會殺人，所以文管會才會成立的，不是嗎？你難道忘了那些在別墅自焚的研究團隊？」

　　「那些研究團隊，不是一直都是你──」

　　李律師冷笑一聲。「以為是我派人殺掉的？吳老師，我想你是看太多電影了。」

　　「那糖衣女孩咧？她也是被自己寫的廢文害死的？」

　　「我哪知道？警方說是畏罪自殺，那就當作是畏罪自殺吧！」

　　「難道不是你叫人去殺的？那些研究團隊，還有糖衣女孩，不都是你的傑作嗎？我最近聽說，你偷偷在執法部養了一批特務……」

　　「特務？拜託──你是從哪裡聽說的？是執法部的人跟你說的？」

　　「你別管是誰跟我講的。總之，我聽說你叫執法部僱用了一群小孩……」

　　李律師突然大笑。

　　「喔！我知道你在說誰了！那個不是特務啦！那個是我們從孤兒院收養的小孩啊。你忘記了嗎？在文管會剛創立的時候，我們不是去孤兒院當志工？就是當時的那些小孩啊！那些小孩，現在都已經念高中了，他們主動跑來說要幫我跟你的忙，所以我才會叫執法部分派一些工作給他們。」

　　「我還記得他們。可是，我聽到的傳聞可不是這樣。」

　　「如果你懷疑，你大可去向執法部查證！」

　　李律師突然如此堅決，讓吳老師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其實一直以來，都是李律師和他的執法部在處理這種事情。吳老師通常都不會過問。可是這一次糖衣女孩的事件，讓吳老師忍不住開始懷疑起李律師這個人是不是用了什麼他不知道的手段──骯髒的手段。

　　過去，為了鞏固文管會在台灣文壇的地位，他也曾用過許多沒辦法見光的手段。但是殺人？他可從來沒想過要用犧牲人命的方式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雖然李律師這麼堅持，可是我總覺得他還是在騙我。

　　他一定，有叫那些小孩傷害他人……！

　　吳老師忽然感到無所適從。

　　要、要是李律師真的殺了人、真的殺了他們，那我──

　　到時候，我有辦法阻止他嗎？

　　我「會」阻止他嗎？

　　吳老師越想越出神。見吳老師一直都沉默不語，李律師為他倒了一杯酒，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吳老師，事情都已經解決了，你就別再想這麼多了！你現在應該要做的就是放鬆，然後開始思考該推派誰來接任黃同學的位置。」

　　吳老師接過酒杯。不過，他依然沉默不語，只是盯著杯裡的黃湯，一滴都沒喝。

　　後來，李律師好像還說了一些話，似乎是關於遴選新任委員的事宜。但吳老師的心思早已經飄到遠方，李律師說了什麼，其實他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就連一名文管會的官員突然闖進休息室，急急忙忙地將李律師帶走，他也沒有察覺。 6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wu0d1g8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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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第四十六章：休息室裡的小小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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