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文壇沒有廢文(1+2集) - 《第二集》第四十二章：廢文到底能不能殺死人

　　「為什麼今天還在下雨……」

　　雨從昨天下午一直下到今天都沒停，讓心思早已不在這間醫院的黑帝斯，無意識地脫口抱怨。

　　黑帝斯的心思一路飄、一路飄，最後落在考選部的國家考場。他的心思也同時穿越時空，回到昨天下午、莉安因為在考場失去意識而被救護車載走的當下。在那個當下，他本人其實正坐在麥當勞，正被電視螢幕上的畫面嚇得站起來。

　　後來……明明只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他卻忘記了一大半。昨天的事情，他只記得下雨的部分。例如他只記得一個人衝出麥當勞的時候，天空就已經在下毛毛雨；他也記得和小如老師與小伶一起搭乘計程車、前往醫院的路上，雨勢加大。

　　那時候的雨勢他記得最清楚。那時候的雨勢越來越大，當他們快要抵達醫院時，甚至大到簡直就像瀑布傾瀉而下。那場雨，就連在台北居住已有一甲子的司機大哥都說：「今年的梅雨季啊……一點都不像梅雨季，比較像是西北雨。」

　　西北雨，就是那種夏季的午後特有的雷陣雨。

　　「可是人家雷陣雨是一陣一陣。今天這場雨，卻一直下，一直下，下不停。就親像天公伯拿臉盆裝水，直直倒、直直倒……我看，再這樣下去，台北很有可能會做大水……」

　　不過昨天深夜、黑帝斯做好徹夜看護的準備後，他打開電視、轉到所有新聞台，知道台北始終沒有淹大水。

　　不過雨還是一直下個不停。

　　這場雨，搞得黑帝斯的心情亂糟糟，就連回憶的力氣都沒有了。所以他回到了現在，回到成功度過難以入眠的昨夜所到達的今天早晨。

　　今天早晨，因為下雨的緣故，戶外並沒有任何陽光，黑帝斯透過玻璃只能看見灰濛濛的一片，還有醫院門口那不停泛起漣漪的水窪。

　　他對著那水窪嘆了一口氣，內心依然是紛亂不已。

　　昨日傍晚，當他剛抵達這裡的時候，他的心裡面還沒有這麼不平靜。那個時候，他的內心扮演的只是一名旁觀的角色，眼睜睜看著他的大腦是怎麼命令身體動起來，與小伶跟著小如老師做。等到一切都安頓下來後，他的內心才深陷其中，意識到這一切根本不應該發生。

　　所有的考生都紛紛退出……

　　後來，莉安突然就昏倒了……

　　然後糖衣女孩──糖衣女孩她被──

　　雖然麥當勞的螢幕畫面太過模糊，但只要模糊的身影就足夠讓他明白，當時從畫面現身、帶走糖衣女孩的那兩位，是文管會執法部的人馬。

　　而且他十分確定那兩位是當初送信到他家去、後來將他強押上車的──

　　每次只要想起那個在台中市政府地下室的經歷，總是會讓黑帝斯的心跳加速──當然，現在也不例外。可是他每一次的心跳加速，都是因為對文管會的畏懼已扎根於心中，這一次卻不全然是因為畏懼。

　　除了畏懼，也有擔憂。

　　還有害怕。

　　他擔憂糖衣女孩將會和他有相同的遭遇──不對，甚至更糟。

　　他害怕糖衣女孩將會有和他姊姊一樣的遭遇。

　　黑帝斯站起來。

　　充滿內心的負面情緒越來越多。現在他不只是內心亂糟糟，似乎就連精神都要崩潰。

　　要不是曉鈴在這個時候來到大廳，戳了戳他敏感的腰部，他恐怕也會向莉安那樣倒下吧。

　　「你沒事吧？幹嘛在這邊發呆？」

　　黑帝斯嚇了一跳，回過頭去，只見小伶正站在他面前。

　　「妳、妳幹嘛戳我的腰……很癢欸……」

　　「咦……原來腰是你的性感帶唷……」

　　「……妳是想說敏感帶嗎？」

　　「性感帶還是敏感帶，有差嗎？」

　　「沒差嗎？」

　　「沒差啊，意思都差不多。你去查就知道了。簡單來說就是過敏的地方，例如我鼻子過敏，那我的鼻子就是性感帶。」

　　「……我雖然不太確定性感帶是什麼意思，但絕對跟過敏無關！」

　　「其實我沒有過敏，但我對姓黑名叫帝斯的禽獸非常感冒。」

　　「幸好我的本名不叫黑帝斯，而且我也不是禽獸，所以妳可以放心。」

　　「哈啾！」

　　「妳是因為淋雨所以著涼了對吧？拜託妳跟我說是！」

　　「好啦算是。不過我對你還是非常感冒。」

　　「……妳乾脆一開始就說妳對我很感冒怎樣？不需要拐個彎罵我！」

　　「……」

　　黑帝斯再度坐下來，面朝著醫院門口。

　　小伶則跟著坐在他旁邊。

　　他們沉默了一段時間。直到戶外的雨幾乎要停，黑帝斯才緩緩開口：

　　「是說，妳不去陪莉安，出來找我幹嘛？」

　　「因為你都不去陪莉安呀。」

　　「可是妳剛才已經有在陪她，我幹嘛還去？」

　　「可是你不是很喜歡莉安嗎？我以為你會想去陪她耶。我本來還想說你會趁她昏迷的時候，對她上下其手。」

　　「我才不會咧！就算我是蘿莉控，我也不會做出這麼傷風敗俗的事！」

　　小伶露出相當誇張的震驚神情。「你竟然不會嗎！喂……你該不會，還在記仇莉安檢舉你姊姊有廢文吧？」

　　「我也沒有在記仇！不過我突然想到，前不久我姊之所以會送醫院，某種程度來說算是莉安害的。」

　　「蛤──你、你當初不是說你姊要是不在意的話就沒事。怎麼現在又！而且你還把你姊送醫院這件事怪到莉安頭上？」

　　「沒有啦，我是開玩笑的。雖然看起來的確是莉安造成的，但我並不怪她。如果真的要怪的話，或許應該怪文管會。」

　　「所以你覺得是文管會的錯？」

　　「我覺得就算我姊違反監文條例，她也不應該受到那種對待。那種對待……我覺得太過頭了。」

　　「這樣啊……」

　　小伶實在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些什麼，她也只能說：「那、那太好了！嚇我一跳！我就知道，你果然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蘿莉控。」

　　「我才不是蘿莉控。」

　　「你不是蘿莉控，那你怎麼都不進去多陪陪莉安？她可是還在昏迷當中唷？」

　　「我才不是蘿莉控！我只是喜歡嬌小的女孩而已，根本就不算是蘿莉控。」

　　「喔──是這樣嗎？那要是有個八十歲的阿婆很嬌小的話，你會想要強Ｏ她嗎？」

　　「我我我才不會！我剛才不是有說嬌小的女孩嗎！女──孩──！不是阿婆！」

　　「可是所有女生不管幾歲不是都會自稱女孩？」

　　「那跟我又沒關係！我看的是實際年齡！」

　　「喔……所以你看的果然還是年紀嘛！你就是蘿莉控！」

　　「就說我不是──唉算了，隨便妳怎麼想。妳說我蘿莉控，那就當我是蘿莉控吧。」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你是蘿莉控嘛，你還死不承認。」

　　「……」

　　「那麼，你明明是蘿莉控，為什麼從昨晚到現在，你似乎很常離開病房？」

　　黑帝斯露出小辮子被抓到的表情。

　　「……」

　　「我感覺，你似乎一直在找機會避開莉安──不對，你是在找機會不去看莉安。」

　　「因、因為……」

　　其實，黑帝斯不去探望莉安，是因為昏迷的莉安，會讓他想起糖衣女孩。

　　會讓他不得不去面對糖衣女孩的作品也就是廢文其實真的有可能會殺人──

　　「啊！你是不是因為看到虛弱的莉安，會忍不住想要對她伸出魔掌，所以才克制自己不去探望她？」

　　「我並沒有那麼高尚好嗎！」

　　「那你現在要去對她伸出魔掌囉？」

　　「我才不會咧！」

　　「啊我說錯了，那你現在要去陪她嗎？」

　　黑帝斯搖搖頭。

　　「先、先不用……」

　　「你看！又來了！你又找藉口不去陪她。為什麼？」

　　「……」

　　「喂──我真的覺得你很奇怪喔！你是不是有是麼難言之隱，不敢開口。是的話就跟我說！」

　　「我才沒有什麼難言之隱……」

　　「那是為什麼？你為什麼一直都去陪莉安？」

　　「我一定得去陪莉安嗎！」

　　「不用啊！可是你突然這麼兇，我突然好想強迫你去探望莉安唷～～～」

　　「妳真的是有夠賤的，妳這綠茶。」

　　「對啊！我就是賤，我是綠茶沒錯。所以，要跟我一起去陪莉安了嗎？」

　　「我才不要。」

　　「為什麼不要？」

　　「不要就是不要。」

　　「不要就是不要……聽起來就像是小屁孩在耍任性耶。」

　　「對我就是小屁孩啦怎樣？」

　　「給我把屁屁露出來！我要打你屁屁！」

　　「妳這──妳這變態！」

　　「那要不然我的屁屁給你打，可是你要跟我一起去陪莉安。」

　　「妳自己變態就算了，還想拖我下水？」

　　「不是啦──我是威脅你，你沒聽懂嗎？就像我當初逼你加入文藝創作社那樣，你該不會忘了吧？」

　　「我可沒忘！」

　　「那你應該懂了吧？如果不希望我報警說你打我屁屁還想要強Ｏ我的話，就跟我一起去陪莉安吧。」

　　「妳又給我來這一招！」

　　「要不然，把你不想要去陪莉安的理由告訴我也行。」

　　「……」

　　「怎麼樣呢？你想要選哪一個？」

　　「……」

　　小伶一臉期待的瞪著黑帝斯。

　　最後，黑帝斯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了啦。我不想要看到莉安，其實是因為糖衣女孩。」

　　「糖衣女孩？糖衣女孩她怎麼了？」

　　「昨天莉安不是在考場昏倒嗎？」

　　「對呀！」

　　「那麼，妳覺得莉安為什麼會昏倒？」

　　「我也不知道耶，醫生還沒跟小如老師講。」

　　「不要管醫生，妳自己覺得是為什麼？」

　　「我覺得……唉我又不是醫生，我才不敢隨便下結論哩！不過我覺得是因為糖衣女孩的關係。」

　　一聽到這句話，黑帝斯像是頓時遭到天打雷劈。

　　「果、果然……妳也覺得是糖衣女孩……」

　　「當然啊！這不是一定的嗎？正常人在那種場合，就算壓力大也不會突然昏倒好嗎？肯定是因為糖衣女孩的作品啦！」

　　黑帝斯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果然……連妳都這麼認為……」

　　「什麼啦？你到底想說什麼？」

　　「欸我問妳喔，糖衣女孩寫的果然是廢文對吧？」

　　「呃……應該吧？」

　　「果然，廢文真的會殺人……」

　　「蛤？」

　　小伶一臉錯愕。

　　「你剛才講什麼？」

　　「我說廢文真的會殺人。」

　　「我完全不懂你到底在講什麼。你說廢文真的會殺人？喂──當初你不是還跟我講說廢文沒辦法殺人？為什麼現在你又這樣改口了？」

　　「因為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啊！糖衣女孩寫的是廢文，而莉安讀到也昏倒了。妳剛才也說是因為糖衣女孩的作品，莉安才會倒下──這不就證明糖衣女孩的廢文真的會殺人？」

　　「那現在莉安有死掉嗎？她有想不開，然後跑去自殺嗎？」

　　「是沒有。可是她昏倒了欸！說不定等她醒來之後，她就會跑去自殺了。」

　　「好啊！那我們來打賭，要是莉安醒來之後沒有跑去自殺，你就要當我一輩子的奴隸；要是莉安真的跑去自殺，我就當你一輩子的奴隸！」

　　「妳居然拿自己的好朋友來打賭……」

　　「沒辦法，我必須要讓你清醒一點。你到底是要不要賭啦？」

　　「我才不要賭咧！誰想當妳一輩子的奴隸……」

　　「那你就給我閉嘴，給我去探望莉安。」

　　「可是──要是莉安醒過來，真的打算去死該怎麼辦？我一直都認為糖衣女孩這一次真的可以站上文壇頂點，即使要被迫一直寫那種她不喜歡的文章。可是──她卻寫了廢文──而我一直都認為廢文並不會殺死人──可是莉安卻──」

　　「莉安就還沒死吼！而且你是白癡嗎？要是莉安醒過來真的想要去死，那我們就盡全力阻止她呀！」

　　「居然罵我白癡……」

　　「你就是白癡！笨蛋！笨蛋加三級！」

　　「居然還用過時的詞彙罵我……」

　　「喂──你是不是忘記當初我跟你都曾讀過廢文？」

　　「妳說漆黑小書跟乳白色小書？」

　　「對啊！你沒忘記嘛！既然我們兩個讀到廢文到現在都沒事，那不就證明廢文是真的不會殺人嗎？」

　　「可是，也有可能是因為莉安心靈比較脆弱，她承受不住──」

　　「的確有可能。我也確實相信某些文章，真的足以強烈的影響他人的情緒──我自己就曾經被影響過。就是那本乳白色小書，害我好幾天都吃不下。」

　　「但就算是這樣，我也很難相信一篇文章竟然有讓人去死的力量。」

　　黑帝斯沉默不語。他低著頭，思忖者剛才小伶的話語。

　　其實，他覺得小伶說得很對。他和小伶到現在都還活得很好──這不就是廢文並不會害人自殺的證明？

　　小伶又補了一句：「我跟你說，就算莉安之後真的自殺，我也不會怪罪糖衣女孩。」

　　黑帝斯抬起頭。

　　以往，小伶總是帶著一副不屑的表情，總讓他覺得很難親近。可是現在，小伶的表情似乎變得比較柔和了，讓他心裡莫名其妙有股悸動。

　　唉……

　　到最後，竟然是最討厭廢文的她拉我一把。

　　我還真是窩囊。

　　嗯，她說得沒錯。

　　我也真好笑，只因為莉安突然倒下，我竟然就真的相信廢文可以殺人？

　　實際上，廢文根本就沒有那種力量對吧？因為我和小伶都還活著，就連莉安現在也都還活著不是嗎？

　　我真的很白癡。

　　這時候，黑帝斯突然想起吳老師曾經說過：其實小伶她很溫柔、總是默默地替別人著想。

　　那個溫柔的小伶，此時此刻正握著黑帝斯的手，輕聲細語地對著他說：

　　「所以說，我們一起去探望莉安吧。好嗎？」

　　「呃……」

　　「要是你不去探望莉安，我就報警唷。」

　　「我錯了！妳根本就一點都不溫柔！」

　　「我會跟警察說你吃我豆腐。」

　　「妳這綠茶──不對，妳這咖啡！」

　　「對啦我就是咖啡，所以跟我一起去探望莉安吧？」

　　黑帝斯嘆了一口氣。

　　「……好啦。」

　　黑帝斯一答應，小伶的臉上立刻綻出笑容。「那走吧！還等什麼──」她一邊說，一邊抓住黑帝斯的手腕，拉著他走向病房。

　　可是黑帝斯卻停下腳步，並且甩開她的手。

　　「你幹嘛？喂──你該不會又反悔了？我跟你說，要是你不跟我去，我真的會報警喔！」

　　「我沒有反悔啦！只是在找莉安之前，我要先去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

　　「我想要……我想要先拯救她！拯救糖衣女孩！」

　　說完，黑帝斯立刻回頭衝向醫院門口，完全不顧小伶在後面叫著：

　　「喂──你要去哪啦！什麼拯救她！？什麼拯救糖衣女孩！？你要怎麼救──」

　　怎麼救？

　　黑帝斯實在太過愚笨，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救。

　　他唯一能夠想到的，就只有去求助他人──求助所有認識的人當中，唯一可能幫得上忙的──

ns 15.158.61.48da2

《第二集》第四十二章：廢文到底能不能殺死人

REGISTER

LOGIN

Interface Language:

Story Langu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