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頭痛欲裂的感覺讓我緩緩清醒過來。這裡是哪裡?這個念頭一浮現,我立刻環顧四周,房間明顯地破爛,裡面的陳設簡單,只有一張搖搖欲墜的床架,連床墊都沒有。房間裡面的牆身都剝落得七七八八,甚至可以看到牆裡生鏽的鋼架;大門只是簡單一塊薄木板,門角還破了一個小洞,有點冷風從那個小洞吹進來;地磚因為老化,而碎裂成一塊一塊的……這熟悉又漆黑的環境讓我想起不好的回憶了。
回憶?什麼回憶?
突如其來的疑問讓我下意識搜索起最後的記憶。我忍著頭痛,想起自己最後是在醫院病房裡跟向葵和小榛查案……
查什麼呢?
咦?向葵是誰?……小榛又是誰?
這兩個人感覺對我好重要。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只是一件過大的背心和一條快破掉的內褲,背心穿在身上有種女孩子穿裙子的感覺。我皺著眉拉了拉背心的下擺,像公主在舞會跳舞的敬禮動作,不過公主穿的是美美的裙子,我穿的是染上莫名的污漬,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背心。
在拉背心的時候,我看到了自己過份瘦弱的手,手掌小小的,手臂很瘦,瘦到感覺可以穿過門角的洞,手臂上有著一片片的瘀青,有些地方是青紫色,甚至黑色,延伸到背心裡面。我伸手戳了戳這些點點的瘀青,疼痛讓我有種鼻酸的感覺。我把手掌抬到自己面前,隱約覺得這畫面有種不對勁的感覺,卻說不出來有什麼地方不對。
咔喳。
黑暗中傳來了門鎖轉動的聲音,有一絲的光芒映入眼簾。我盯著這道光芒,不期然跑到床後的角落,縮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身體,心底冒出莫名的恐懼。隨著門的打開,光芒愈來愈強烈,我的呼吸就愈是急促,像是被什麼掐住喉嚨似的。
門外站著一個女人,她穿著一條美麗的粉色連身裙,頭髮也是被精心打理過的曲髮,隱隱還聞到一絲芬芳香氣。她就像一個本該身處明亮舞台的公主,卻走進一個格格不入的黑暗地方。我以為公主應該一手執面具,一手握著王子的手,而她卻拿著一支滿是啡色鐵鏽的鐵棒。
她拿著的鐵棒很長,長到她必須要拖著鐵棒走。鐵棒偶然碰到地上的傢俱會發出噹噹聲。
噹。
噹。
噹。
我瞪著鐵棒慢慢靠近我,心底裡隱隱約約有種不祥的預感。我的眼睛比想象中更快適應黑暗,不過看得見與看不見沒什麼分別,光芒照不照得到女人的面龐,我也知道她的身分——我的媽媽。
我叫林灝,今年十歲,如果繼續上學的話是小學五年級。我爸爸在幾年前意外去世,現在的我只有媽媽,就是面前這位女士。
我不由得側頭看著女人後方的門口,我在期待有人來,是誰呢?應該是有人來的啊!媽媽看著我,那冷冷的眼光俯視著我,像是看著什麼厭惡的東西。她喃喃自語地說:「要是沒有你就好……要是沒有你,他就會回來吧……」
我從來都不知道為什麼媽媽這麼討厭他,只知道自從爸爸去世後,媽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之後我就不能上學,不能上街和朋友玩耍。一開始媽媽只是說爸爸外遊,要等他回來才可以帶我出去玩;到後來,她說外面很危險;甚至最後,連藉口都沒有,只剩下鐵棒了。
「媽……」媽媽那似是失去理智的話語讓我不自覺叫了出口,而這一聲就像是導火線,讓她的理智炸開。鐵棒應聲落下,我本能地用手去抵擋卻換來更狠的痛打。
「媽什麼!媽什麼!誰是你媽?說啊!你這個小賤種!本來就不應該出生的!你是多餘出來的聽到沒!」第一下打下來的痛,第二下打下來的狠,然後在她準備落下第三下的時候,門外傳來救護人員的聲音。
幾個穿著救護衣物的人跑進來壓制著母親,另一個救護員把我一下抱起。我眼看著母親不知道因掙扎還是痛恨而變得猙獰的面目,聽著她因為被壓制著而不得自由的叫喊,一步步地被抱離那個對我來說是地獄的小黑屋。
「別害怕,你已經被救出來了。」抱我離開的救護員這樣說。
我無法看到他的臉龐,只可以看到他後腦因為帽子弄亂的頭髮。我解脫般流下了眼淚,眼淚沾濕了他的衣領。我環抱著他的肩膀,眼睛還是沒有離開盯著媽媽所在的屋子的方向。他抱著我離開了屋子,走到街道上,救護車的藍色閃燈照亮了已經天黑的夜空。不管在救護車裡還是在醫院裡,我都沒有放開雙手,他也沒有把我放下,直到他走到診療室的門前。
「媽媽……會坐牢嗎?」我忍不住抽泣著問。雖然說媽媽打我好痛,可是她是我的媽媽啊!
「會喔!你解脫了吧?」他輕快的語氣讓我很奇怪,「不過啊…你知道的吧?」他的話停頓了一下,我心裡泛起不安,下意識地抓緊他的衣服。
他把我放下後,帶我走進房間裡,房間一片明亮,白色的牆身,嶄新的傢俬,與之前的小黑屋截然不同。他慢慢蹲下來,與矮小的我處於同一個水平線,他看著我的雙眼。他的眼睛彎彎的,但眼底卻一線笑意也沒有,我剛剛降下去的雞皮疙瘩又重新爬起來。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喔~」他笑瞇瞇的表情這樣說,「不是你的存在,你媽媽怎麼會瘋掉?」
咦?
「不是你找到醫院,你媽媽怎麼會被抓?」
不是這樣的。
「不是你來醫院查案,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站起來,摸了摸我的頭。他低聲的笑了一下說:「所以你就在這裡反省反省吧,直到死的一刻為止。」
然後他便離開房間,房間在他關門的那一刻,倏地燈光變暗,牆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舊剝落,所有物件都變成那間小黑屋一樣。我回過神來,立刻跑上前哭喊著拍打著大門。我想起來了,我趁著媽媽外出的一個晚上,打了一個電話而已,沒有想過媽媽會被抓的,我只是想結束這個惡夢而已!
不要。
不要把我留在這裡。
咔喳。
長滿霉點的木門外傳來的聲響嚇了我一跳,我跑回床邊蹲下來,防衛般雙手環抱著自己。
門打開後,那個作為母親的女人拿著一模一樣的鐵鏽鐵棒進來。我只聽到自己的急促的呼吸聲,希望可以把自己愈縮愈小,小到不被她發現。
但人生中總有些事情是事與願違,她還是發現了我,厭惡的目光像凌遲一樣,一下一下地刺痛了我。她喃喃自語地說:「要是沒有你就好……要是沒有你,他就會回來吧……」
我還是忍不住的求饒:「媽……」
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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