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小榛敲了兩下紙拉門，靜聽一下裡面的聲音，隔了幾分鐘聽見裡面傳來一聲沉重的嘆聲，又聽見一句無力的「進來吧」。路小榛以最小幅度拉開紙門，眼睛瞄了一下坐在床鋪上的身影，低頭看著自己攥在身前的雙手手指。
翟凝靜靜地維持原有的動作，兩人都似是等待著大家的第一步。過了一陣子，路小榛深呼吸了一下說：「你要吃午飯嗎？」
翟凝聽罷抬頭看了她一眼，咬著唇低聲說：「吃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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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然已經清醒過來，翟凝還是警戒地觀察著路小榛的一舉一動，「你是有什麼事嗎？」冷淡的聲線和那眼底裡無措的神情讓路小榛覺得好友仍然沒有走出幻境，兩人從好友變成現在這個只比陌生人熟悉一點的狀態，讓她心裡泛起一陣陣麻痛。
「我只是來看看你的狀態……」路小榛嚅嚅地說著，她關上紙門坐在床旁的椅子上，「你現在還好嗎？」
翟凝點點頭，長髮隨著她點頭的動作略過她過度瘦削的臉龐，微喘的氣息更顯得她的虛弱，路小榛略帶擔心地盯著看她那皮包骨的手腕，想到醫院的見聞卻感到難以接受，「前天狗……渡邊俊一說你很享受幻境，你在現實世界得不到什麼嗎？」
在聽到渡邊俊一這個名字時，翟凝突然抬起頭凝望著路小榛，像是在思索著什麼地看了幾分鐘，在路小榛即將忍不住要出聲之際，翟凝受不住地咳了兩聲，帶著沙啞的聲音說：「你可以陪我出去走走嗎？」
路小榛停頓了幾秒後急忙地點點頭伸手扶起她，翟凝卻默默抬起手拉了拉衣服和頭髮，剛好避開了路小榛的手。路小榛錯失依靠的手定在半空停滯了數秒，僵硬地收了起來在自己的外套上擦了兩下，轉身拿起她那曾經裝有合照的背包，慢慢地拉開了紙門，安靜得似是不想打擾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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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向天狗府的人說了一聲，便踏出天狗府，於夏日仍盛的落霞中漫步在鞍馬山下的商店街中。路小榛沒有問翟凝的目的地，她沒在這地方走過，卻似是熟練地拐左走右。未幾，二人站在商店街的一角，路小榛前幾天才經過的渡邊葬儀社門前。
「你確定你要自己進去嗎？」路小榛擔憂地看著羸弱的翟凝，太陽光照在她的身上，讓她蒼白得像是隨時倒下來的樣子，路小榛擔心那粗手粗腳的東主會傷害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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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凝沒有回應路小榛，堅定地踏著她小小的步伐走進了渡邊葬儀社。
渡邊葬儀社有如其他日式小店一樣，簡潔之外又帶有古色古香的感覺，木製的牆身像是訴說著幾代傳承下來的傳統，一絲不苟地擔任著送別死人的角色。
一反路小榛的考量，渡邊家的東主並沒有走出來，一位穿著素色和服、神色溫和的婦人徐徐而來地撩起深藍色的布簾，一句「感謝來臨本店」在看到翟凝之際便從中間斷開，婦人回神過來並沒有繼續把那句說完，反而笑了笑，走向店中間的待客長椅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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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記錯的話，你叫翟凝吧？」婦人和藹地看著站在門口的翟凝，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翟凝坐下。
翟凝看著樣貌與記憶中的男人十分相似的婦人，突然感到難以呼吸地抬手按著有點悶的心臟，她聽見自己輕顫的聲音：「你知道我？」
婦人點點頭，她講話的速度很慢，大概是長年累月對待失去親人的客人的經驗而致，鎮定人心般的聲線緩緩地說：「有一晚，我夢見阿一回來，」長年的溫柔在她的臉龐留下了笑意的烙印，即便面無表情也感到那柔和的氣質，「一開始我們只是在閒話家常，他突然說認識了一個女生，他的樣子很開心，開心到我都不忍心問他為什麼會一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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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深呼吸了幾下，從和服的腰帶裡取出了渡邊俊一未昏迷前的照片，上面的男人還是一臉稚嫩的樣子，那笑意滿滿又溫暖的眼睛卻一如翟凝的印象：「阿一他說，要是有一天他帶那個女生來的時候，一定要讓我好好招待她。」
「那女生，是你。」
話末，婦人伸手蓋著翟凝的手，那略帶乾燥而溫暖的肌膚灼燙著她。她感到異常地難受卻沒有縮手，像是忍耐著什麼地低著頭，未幾更是崩坍著哭喊著：「對不起……」
婦人拿起了手帕輕輕地印著翟凝的眼淚，「我跟阿一他爸爸說了這件事，他十分火大地說著什麼子不語怪力亂神，嚷著我胡說八道。」婦人像是想起了什麼頓了一下：「大概是那天，你的朋友來到醫院附近吧？很抱歉他對你的朋友粗聲粗氣，他回來之後氣喘喘地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好像還哭了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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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凝看著她那笑意盈盈的臉孔，不解地說：「你不怪我們害死了他嗎？」想到那一藍一綠，她卻感到十分難受，她不知道是愧疚還是其他更私下的原因，她只知道這一刻她想要再見到那雙充滿愛意的眼神。
婦人扯了一下抖著的嘴角，哽咽地說：「要怪罪的話，也是怪我們當父母的沒能留意到阿一小時候就已經被……」她低下頭，沒有讓水滴滑過能夠偽裝笑意的臉龐，而是直接滴到自己的手上。聽天狗府的人說，宮司府已經派人和渡邊家溝通，解釋過渡邊俊一這些年來的問題，以及他和前天狗中間的糾纏。可惜，渡邊俊一的父親卻一直不願承認這個真相，鬱結於心的他反而病倒了，所以今天才只有他媽媽在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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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著那點水滴好一會先，才動起另一隻手擦了擦繼續說：「他一直這麼痛苦也沒有怪過我們，我們又怎能去把所有事推到讓他解脫的你們身上呢？」婦人又笑意盈盈地抬起頭，她擦過水滴的手帶著那點濕氣撫上翟凝的臉：「宮司府那邊說我們最好別去見那東西，但我總覺得那裡有阿一的某部份，麻煩你替我們去送他一程，然後，請你好好照顧你自己啊！看你瘦成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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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凝聽著聽著，覺得婦人的那點水氣再度漫延到自己的臉上，封閉著自己的口舌，她不能言語地點點頭，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她幾次拜別才能踏出店面，看著一直盯看店面的路小榛，翟凝鬆了一口氣，微微勾起了嘴角。她的時間還有很多，慢慢再重拾失去的東西吧！32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takb5LBoV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