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在作夢,也許這是個真實的世界。但這不重要,我冷眼地看著面前的人們,看著照相機的閃光燈不停地捕捉人們虛假的笑容,突然覺得這一切變得不真實,放在自己面前的名和利垂手可得,就連夢想都可以輕易完成,不勞而獲的感覺還蠻不錯的。我再細心一想,這一切比起得到更容易失去,只要一句,一句有關這個圈子裡的是非,我現在所擁有的都會消失。
「翟小姐,你這次的作品是關於什麼?可以透露一下嗎?」某記者伸出了麥克風在問。
「是記憶。」
「為什麼要用這個題目呢?」記者的樣子被閃光燈掩蓋著,我只能剛好看著那臉龐中間的肌膚。
「因為很神奇啊,人的記憶是一樣很奇妙的東西。你以為自己忘得了的事情忘不了,想要記得的事情卻偏偏忘得乾乾淨淨。」像我一樣。
我是個沒記憶的人,曾經每天都對「從前」懷疑著。 為什麼我會得到名利?我不知道;怎樣走進這個圈子的?我不了解。更準確一點,我沒有關於這些的記憶,我有努力過嗎?我有熬夜畫畫嗎?我有失敗過嗎?我通通都記不起來。
在有意識的時候,我已經成為國家裡被稱為女神畫家的人。不過看著眼前人們的追捧奉承,我捨不得,眼前的一切雖然虛偽,但我樂於享受。
「在想什麼?」回家後,男人從後擁抱著我,我順勢轉身親吻著他。其實我不太認識他,感覺一覺醒來,他就已經在我身邊了。也許我對他而言是親密愛人的關係,但我只求親密的感覺能給我真實的感覺。曾經試探過他,我們相識的經過,我的回憶才隨著他的話語喚醒。
很奇怪吧?但面對這狀況,雖然我在理智上知道不對勁,但從來不想去深究所謂的真相。
我坐在沙發上看他把燈光調暗,微笑著等待他;他熱情又帶著情欲的嘴親吻著我,我回吻並咬著他的唇;他笑著幫我褪去華麗優雅的紅裙,我用口把他的皮帶解扣脫下;他用唇舌膜拜著似的撫摸我,我聽著我們兩人的喘息;他急切地進入我,我顫抖地把身軀靠近他;他有節奏地移動身軀,我抓緊他肩膀並毫不猶豫地咬下;最後他沙啞地發出低聲的吼聲,我也喊出最狂歡的尖叫。
雲雨過後,我雙手環繞他的肩膀抱著他,雙腳纏著他,兩具同樣寂寞的身軀不留絲毫空間;他以為我留戀他,但我只是留戀他給的真實感而已。
「我愛你。」他這樣說。
我沒答話。
「今天小榛有找過你。」小榛是我的好友,從學生時代就在一起玩。但不知道在何時開始,連她都虛偽起來,不再像以前那麼真誠,但基於往日的情誼,我沒辦法說疏離就疏離。
「那我明天打個電話給她。」說罷,我抬身咬著他的唇,感受著男人氣息的變化,繼續尋找屬於我的真實感。
我醒來了,但我並沒有睜開眼或者坐起來,我還是閉著眼。但我知道我醒來了,因為我閉起眼都能感受到那耀眼但沒有溫度的太陽。是的,欠缺了溫度的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連太陽都虛假起來。
聽說有個故事,說一個人不知是自己作夢成了蝴蝶,還是蝴蝶作夢成了人,也許我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作夢。
我挪開擱在我腰間的手坐起來,旁邊的男人還在熟睡中。我裸著身走到浴室去,洗去臉上殘留著的妝扮,洗去自己的面具,在大眾著面前虛假的面具。隨手拿起屬於男人的襯衣,過長的衣袖被我捲啊捲,停在肘處;過大的襯衣被我當作裙裝,露出白晢的大腿、小腿和腳踝。我輕輕地束起我留至腰間的波浪長髮,髮絲在指間滑過,雖然很滿意自己的外表,但我好像也沒什麼所謂,生氣的時候甚至有種想要把剃刀畫過自己臉龐的衝動。
聽見廚房傳來的聲音,我知道他也醒來了。會入廚房的好男人,是的,但我還是無法高興起來,並每天如此的享受著,真是犯殘的女人啊!
我開了電視,我冷眼看著昨晚在畫廊的訪問, 不屑那只愛名利的女人,鄙視那臉上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我拿起電話,突然想不來小榛的電話號碼,拿出封存而久的電話簿,根據上面的號碼撥出去。
聽著經典的接駁鈴聲,大概兩三下就接通了。其實我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麼,反正就是一些虛偽的說話,我敷衍了她幾句,大概她也覺得沒什麼話題,沒多久就掛線了。
我盯著電話想,要說小榛虛偽,但偶爾會在她身上看見了以前真誠的樣子;說她沒變,她又常常露出一副奉承的樣子。每次看到她這樣,我心裡就不能制止地討厭她,我寧願沒看到她,保留著她以前的樣子就好。
記得初時我懷疑過小榛的改變就問過她是不是需要幫忙,她卻說沒事,不需要我的幫忙。結果,聽著她現在的話語,我也不再關心她了。
我和男人食過早餐,他抱著我熱吻之後說:「我真的愈來愈愛你了,我們到底什麼時候可以去約會一下啊?」隱約感覺到男人口中吐著火熱的氣息,但我已經沒心思沉淪在裡面。
「再說吧。」我推開他, 走到我的畫室裡,思考怎樣開始我下一個作品。我聽到關上門的聲音,大概是他上班去了,他好像是什麼顧問公司的老闆,就是那些什麼聆聽客戶需求的人。反正我不需要他也能養活自己,他做什麼都跟我無關。
我的思緒回到畫布上,回想起昨晚的夢,那夢的真實感讓我再度懷疑所謂的現實。
在夢裡,我被綁在一個漆黑的地方。綑綁著我的繩索隨著我的掙扎磨擦著我的皮膚,痛楚和灼熱感讓我汗流浹背,血液和汗水混在一起流到地上。
黑暗帶來的恐怖令我忍不住的心跳加速,我看到自己以往喜愛的紅色洋裝都變得髒兮兮,一頭長髮已經被纏在一團,不再柔順。我看到吊著我的架旁放了一個透明塑膠袋,有點像醫院點滴的袋子,但裡面莫名的液體使我心慌,因為那個袋子是連接著我的肌膚,我感覺到,就在我的後頸。
我嘗試叫喊,但我虛弱得叫不出聲,只得一直張著嘴巴。突然,我聽見了後面傳來步履蹣跚的腳步聲,我立即合上嘴巴。雖然頭轉不過去,但我想那東西不是人,它那已變形的手確實了我的想法,它那扭曲的手從我的後腦繞到我的面前,掩著我的眼睛。
我最後只感覺到後頸帶來那一絲涼意。
我深呼吸一下,讓自己不再想著那個惡夢,我還是下意識摸了後頸一下,搖搖頭,我開始畫著、表達著「記憶」,我最不清楚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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