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鯤山營地裡,一陣潮潤的風拂過搖曳營火,吹至眾弟子歇息的帳中。他們各自守著秩序,或運功調息、或者為幾個時辰後的歷練蒙頭大睡,整個營地中唯一的動靜,唯有被風吹起的帳幕拍動,或者提燈巡守弟子的腳步聲。
崔閔之瞇著眼睛,偷偷觀摩身邊內門弟子行功的方式,一面亦步亦趨地效仿,在經脈中運行著靈氣。可不知道是否因為手邊靈石成分不純,他經脈中的靈力,總是難以衝破幾個關竅。
崔閔之反覆嘗試了幾次,折騰得渾身大汗,最後連氣息都有些不調,卻還是無法突破。
「你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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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道陌生的男聲傳來,崔閔之渾身一震,緊張地抬起頭,只見一名穿著正規太鯤山青袍的青年提著燈,正彎下腰嚴肅地睨著他,崔閔之結結巴巴道:「這、這位師兄……我不過是在行功,怎麼了嗎?」
那青年道:「你是雜役弟子吧,不知道築基期以下弟子修練時,需要結伴替彼此護法嗎?」
崔閔之盡可能使自己鎮定,說道:「稟師兄,帳中不是只有我在修練,彼此也算有照應,這也不成嗎?」
青年掃了一眼帳中餘下的四名弟子,幾人明顯都在入定當中,便道:「若我沒猜錯,你的這幾名隊員,是讓你負責替他們護法吧?若你這時入定行功,害他們幾人修練出了岔子,你可擔當得起?」
崔閔之有苦難言。他分配到的幾名隊員修為都比他高,其中還有兩人是內門樊亮仙君的弟子,幾日以來,他們修練都只找崔閔之護法,顯然是看他修為低、又是沒有背景的雜役弟子,特別好欺負,害得崔閔之連修練的時間都沒有,這讓他如何不著急。
崔閔之低頭囁嚅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那青年神色更凌厲,道:「不是有意?你一個煉氣期的雜役弟子,還真以為隨便效仿他人行功,便能學到什麼?不怕出岔子走火入魔嗎?這哪不是故意,分明是貪心有餘!」
因那青年的動靜實在大了點,帳內幾名弟子紛紛停止了修練,一睜眼便看見崔閔之那個惹禍精又被罵,一時之間都有些幸災樂禍。
其中一名弟子語帶嘲謔地說道:「何師兄,這小子素來是如此,明明是金火土雜靈根的劣等修練之體,卻老是不安分,想偷師內門築基弟子的功法,妄想一步登天,我等這才讓他暫緩修練替我們護法,省得他學那巴蛇吞象,最後撐破了肚皮!」
青年眉毛一抬,瞥向他道:「是嗎?」
另一名弟子也大著膽子,道:「還不只這樣呢,今日那位師伯指點眾人劍法,他一點底子也沒有,就拿著他那柄破竹劍上趕著出風頭,險些破壞了我們的劍陣,結果一下子就被勁風掃下來了,他不退回來,還想著要再進攻,幸好師伯沒怪罪,否則我們幾人都是吃不了兜著走。」
那青年瞥了低頭的崔閔之一眼,冷淡道:「你,去給你這幾位隊員打水過來,沒瞧見他們修練出了一身汗嗎?」
崔閔之匆匆起身,臉色發白,幾乎是奔逃著離開了帳子,眼底佈滿血絲。
他卻沒聽見青年接著說的話。那青年神色一凜,對帳內幾名弟子道問:「至少他還有上進的心思,我太鯤山最忌心思不純正者,要是你們不專心修練,反倒自恃身分欺壓旁人,哪日被逐出師門也是該的,聽懂了嗎?」
幾名弟子沒想到掌門坐下的何師兄竟話鋒一轉,訓斥起自己來,不由得一愣,驚恐地連連稱是。
何姓青年又道:「明日入琉璃天歷練,若他傷著了或死了,你們是會被連坐扣除積分的。齊心為太鯤山效力才是我輩本分,你們可別忘了。」
說罷,他便退出了帳子。
崔閔之提著木桶,奔到了營地邊緣的溪澗旁,愣愣地站了好半晌,忽然將裝好水放在地上的木桶踢翻,讓剛舀好的溪水灑了一地,接著自顧自地蹲了下來,抱頭悶聲哭泣。
此時天已濛濛亮,天頂一片混濁的灰白。崔閔之哭了一陣,忽從懷裡摸索出一面巴掌大的鐵製令牌,低頭愣愣看著,眼淚滴落到那生鏽的令牌上,沿著牌面上用古篆鐫的「崔」字滑落下來。
崔閔之愣愣看著,也不知在想什麼。直到一股陰寒至極的風忽然從他身邊刮過,他趕忙把令牌護在心口,慌慌張張站了起來,畏縮地四處張望。
崔閔之的視線落在溪澗對面的樹林中,那裡仍是一片黑暗,像是一張猙獰笑著的血盆大口。崔閔之望著那片林子,總覺得有不明目光正盯著自己,像是不懷好意的豺狼,他越想越不自在,有一瞬間甚至看見了一閃而逝的光點,恍如獸瞳上反射的幽光。
他搓了搓起雞皮疙瘩的手臂,不敢再望著那片林子,重新裝滿水桶匆匆回到營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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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初,派往琉璃天的偵查弟子確認一切無誤後,便返回營地覆命。而在營地這一頭,眾弟子也已整頓好,按照各自的隊伍列隊完畢,隨時能啟程。
由於夜裡的妖霧,不離決定唯有菁英隊伍,方能在琉璃天內部過夜,其餘低階弟子必須在日落前返回此營地,故大部分帳篷都還留在原處,由寒霽月和少數弟子鎮守。
不離穿著一身剪裁俐落的石青色袍子,迎風站在靈船甲板邊緣,神色嚴肅地俯視著在地面列隊的諸弟子,清點無誤後,他抬頭眺望,琉璃天秘境中煙嵐緩緩蒸散,在晨光照耀下一片明淨,恍若一座仙島,絲毫看不出是個暗伏危機的秘境。
忽然,不離轉過頭,狹長眼眸像是竹葉點上清露,含著清澈的喜悅和情意,翹起嘴角喊道:「師兄。」
寒霽月揹著手,勾著微笑也走到甲板邊緣,紗帽上的帷幕隨之搖曳。大約是配合太鯤山服的青色,寒霽月今日穿的是淺青色的袍子,外罩一件月白大氅,很是襯他的清逸氣質。
不離看著便覺得心癢,滿心滿眼都是他師兄,正抬起手想做點什麼,宛鵑仙子卻偕同宛鶯仙子也登上靈船甲板,道:「差不多該出發了吧,我方才從舷窗瞧見,穿黃衣服和紫衣服的已經派人進琉璃天了,去晚了怕是什麼靈草妖獸都爭不到囉。」
寒霽月淺淺一笑,回頭道:「宛鵑仙子放心,我們總不會讓宛鶯仙子少摘到靈草的,你我安心等他們滿載而歸就是。」
宛鶯仙子學醫已有小成,宛鵑有意讓她試身手,便安排她隨太鯤山巡守隊伍進入琉璃天,隨時支援受傷的太鯤山弟子,宛鵑自己卻留下來,一方面防備寒霽月身上出岔子,一方面在營地駐守,好安頓宛鶯在秘境內處理不了的重傷患。
可這麼一來,宛鵑自己便無法入琉璃天尋找珍稀靈草了,這讓她很是扼腕。
宛鶯見她師姐有鬱鬱之色,趕忙也道:「我一定會摘很多靈草回來給師姐,師姐放心!」
宛鵑瞥了她心思單純的師妹一眼,又瞪向若無其事笑著的寒霽月,最終還是鼓勵性地,拍了拍師妹的頭。
不離瞧見那對師姐師妹的互動,覺得有些眼熱。
「寒真君、不離道君和兩位仙子,晨安啊。」柳墨清人未到聲先到,腳踏著飛行靈器,也登上了靈船的甲板。
幾人先前早已打過照面,只有年紀尚小的宛鶯乖乖欠身,向柳墨清福了禮。
不離沒和他客氣,道:「那麼早過來做甚?不是讓你一個時辰後再出發到琉璃天中會合 ?」
柳墨清不正經地侃道:「道君此言差矣,我可是帶著一片真誠的友誼來送行的。」
兩個時辰後便又要見面了,送行什麼?攪擾他和師兄相處時間才是真的吧,不離心中不快地想道,卻懶得回嘴。接著他看到柳墨清那面扇子,忽想到了什麼,便隨意地向柳墨清招手道:「那扇子借我一用。」
柳墨清愣了一下,不疑有他,上前交出扇子,嘴上卻叨唸:「這可是請名家畫的扇面,扇骨還是好玉,你可別弄壞了。」
不離一手接過扇子,另一手拉住了寒霽月的手腕,讓師兄轉過身看向自己,接著低低喊了一聲:「師兄,我有話要說。」
寒霽月抬頭望向他,疑惑地反問:「怎麼了?」
不離甩開柳墨清那把扇子,抬到臉側高度,遮擋柳墨清和兩位仙子的視線,忽然湊得極近,柔聲對寒霽月道:「我記得,師兄昨夜問我,那吻的滋味如何,但我尚未回答,對嗎?」
寒霽月有些察覺到他要做什麼了,身子一僵,耳根卻開始發燙,沒有作答。
不離鬆開他的手腕,抬手撩起白色紗幕,在寒霽月的唇上蜻蜓點水的一吻,接著蠱惑般道:「且讓我溫習一下,待今晚回到營地,我再給師兄答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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