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域 - （四十一）震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開始了。

　　「眾愛卿平身。」倉頡在龍椅上坐定，掃視著殿上的諸位掌門。即使只有上階字使參加，殿上仍是群英薈萃、鸞翔鳳集，形形色色的人們齊聚一堂。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通通跪在蒲團上，靜聆倉頡發話。

　　李珂感覺不少人的目光往倉頡身旁的自己身上射來，心跳不禁微微加速。

　　「新的一年，見眾愛卿個個如期而至，朕深感欣慰。只是字魔愈發猖獗，鳳台府不得已只開放讓上階的各位參與朝會，還請眾愛卿見諒。」倉頡道，就像個真正的皇帝。

　　「陛下無須多慮，臣等定當全力以赴，澈底殲滅字魔，還天下太平。」一個光頭的健壯男子拱著手，中氣十足的說道。李珂看著那人的臉，忽地認出他竟是現實中國防部的部長，沒想到在字域中竟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余健愛卿能有此心意，朕寬慰不少。」倉頡對著余健微微一笑。「接下來，依慣例，由部首筆畫小的開始報告。」

　　接著，從一部開始，各部掌門開始報告近來發生的大小事務。在各部掌門說話的期間，李珂一直偷偷往倉頡的方向靠近，想要找機會對他說明自己的推測。但現場無數雙眼睛盯著李珂，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在人部近期擊殺的字魔中，中上階字魔的比例顯著增加，臣竊以為字域應加強戒備。除此之外，人部無事報告。」只聽余健說道。

　　掌門們一個接著一個報告，李珂卻依舊找不到機會開口。李珂看向神情認真的倉頡，他正專心聆聽著台下掌門的發言，自己實在不方便打斷他的注意力。

　　輪到手部發言時，手部掌門蘇珊道：「臣有一事相報。自從徐紫庭加入手部以來，即將屆滿一年，石部石濤掌門和臣皆認為，是時候解除對她的監控了。」

　　「臣持反對意見。」吳小危舉起手，面無表情的說道。「此事需從長計議。」

　　「恕我直言，吳掌門，我們現在不就在討論了嗎？」蘇珊毫不客氣的說道。

　　「你要我說實話嗎？實話是，她仍然不值得信任。」吳小危瞇著眼說道。

　　「你又看得出來了？」蘇珊繼續和吳小危吵著，但目光卻瞥向了李珂這邊，還對她眨了眨眼。

　　李珂微微一愣。難道她這是在刻意為自己製造開口的機會？李珂無暇細想，往倉頡又更靠近了些，以氣音道：「陛下——」

　　但倉頡似乎沒聽到李珂的叫喚，仍饒富興味的聽著蘇珊和吳小危的對話。

　　「陛下！」李珂低聲道。「倉頡陛下！」

　　倉頡表面上不動，但雙眼瞥了過來，顯示他有在聽李珂說話。李珂湊了過去，低聲道：「陛下，去年的今天，除了是徐紫庭第一次進入字域的日子，同時也是她的生日。而今天是她成年的日子，剛好又和朝會撞日，我想事有蹊蹺。」

　　倉頡微微的點了點頭，卻沒有對此多作表示，只是對著蘇珊和吳小危道：「夠了，徐紫庭的事，會後再討論也沒關係。支部有什麼要報告的嗎？」

　　「支部無事報告。」支部的掌門說道。

　　李珂有些急了，低聲道：「陛下——」

　　轟隆隆。

　　李珂的耳邊好像傳來什麼聲音。

　　她望向殿上的掌門們，有些人也開始微微蹙眉，似乎也聽到了相同的聲音。

　　「陛——」

　　剎那間，一陣衝擊波從地下傳來，「轟」的一聲巨響，把所有人都震倒在地。

　　「——」

　　李珂想要大喊，卻發現很難聽見自己的聲音，她往耳朵一摸，才發現耳朵被剛剛的震波震得流血，裡頭充滿混亂的嗡鳴。其他人也是如此，有些人痛苦的摀著耳朵，有些人驚恐的掃視四周，而一旁的倉頡被那衝擊波震得昏了過去，頭往龍椅的一旁歪著。

　　這時，一絲物體脆裂的聲音傳來，李珂抬頭一看，卻見頭頂上的橫梁被震出了巨大裂縫，一塊大石塊朝她和倉頡砸了下來。李珂想都沒想，便縱身而起，轉身以背護住了倉頡——

　　卻說徐紫庭待在手部，和陳俊豪、林冠宇兩人對練了一會兒，有些累了，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聊天。

　　「紫庭姐，所以今天真的是你生日嗎？」陳俊豪說道，林冠宇在一旁灌了口水。

　　「你們怎麼知道？」徐紫庭訝異的問。

　　「蘇珊姐有跟我們說。她是掌門，知道手部每個人的生日。」林冠宇道，把水壺的蓋子旋緊。

　　「今天的確是我的生日，而且是十八歲生日。」徐紫庭淺笑道，微微低下頭。她忍不住開始想，晚點朝會散會後，回家時要買什麼口味的蛋糕。阿嬤不喜歡吃太甜，也不喜歡太多鮮奶油，在買的時候得多注意。

　　「好好喔，感覺成年以後就可以做很多事了。」陳俊豪看著自己前後踢動的腳。

　　「可是成年也有很多責任要擔啊。」徐紫庭道。

　　「對啊，如果你犯法就要負完整刑責了耶。」林冠宇戳了戳陳俊豪的肩膀。

　　「也沒錯啦，但我沒事又不會去犯法。」陳俊豪微微挪動身體閃躲著林冠宇的手指。「對了，班導的兒子是不是也是今天生日啊？」

　　「……對，他上次來班上分享考試經驗的時候有說。算起來，他應該也十八歲了。」林冠宇道，看向了徐紫庭。「他是凌晨三點多出生的……紫庭姐，你和他誰比較大啊？」

　　「我的話……剛好，再過幾秒鐘，就是我出生的時間了。」徐紫庭指向時鐘。

　　「真的？還有幾秒？」陳俊豪也興奮地看向時鐘。

　　徐紫庭算了一下時間。「再……十秒。九……八……」

　　陳俊豪也一起倒數了起來。「六……五……」

　　林冠宇最後也加入了倒數的行列。「三……二……」

　　「……ㄧ……」

　　陳俊豪對著徐紫庭露出ㄧ個笑容。「生日快——」

　　話還沒說完，時間卻宛如放緩——伴隨著一聲駭人的巨響，徐紫庭清楚的感覺到一股力量撞來，彷彿狂風過境，三人還來不及感到驚恐，便被那衝擊波震倒在地。

　　徐紫庭感覺耳朵有些刺痛，掙扎著支起身子，看了看身旁的陳俊豪和林冠宇——他們沒受什麼傷，但表情上都寫滿了恐懼。

　　「沒……你們沒事吧？」徐紫庭道，剛想站起，卻又感覺到地面微微震動，石礫在地上跳動著，一陣低沉的轟鳴從地底傳來。

　　「怎麼回事？」陳俊豪有些慌張地說，蹲在地上。那震幅越來越大，被震倒的物品和懸掛的牌子正肉眼可見的搖晃著，人也都難以站穩。

　　「……地震？我不知道——」

　　「你們看！」林冠宇指向天空。他們抬頭望去，卻見藍天正迅速的被烏雲與血紅的慘光吞沒，猩紅的光芒照耀在地上，瀰漫著絕望的氣息。

　　「這顏色怎麼看都很不妙啊。」陳俊豪顫抖著說。

　　「比起天空，眼前還有其他更不妙的東西。」儘管地面還在震動，徐紫庭仍然勉強站起，有些強硬的拉起他們兩個，一邊指向頭上的管線和梁柱，一面往前移動。「這些東西感覺快垮下來了……跑！」

　　三人搖搖晃晃的向手部的門口跑去。大燈、梁柱一個個砸落，長椅被震得倒下，欄杆被擠得扭曲變形，物品相撞的噪音不絕於耳。

　　「我不想死啊……我還想登大人啊……」陳俊豪一面哀號一面跑著。

　　「不想死就快跑！」林冠宇死命的跑在最前頭，一面閃躲著各種掉落物。

　　「……『出』字沒有用！我離不開這裡！」徐紫庭一邊跑著一邊嘗試揮動靈筆，但不知為何靈筆毫無反應，既無法離開字域，也無法逃到總部。

　　「啊——」陳俊豪突然絆倒在地，生鏽的椅腳在他的小腿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很快的滲出了鮮血。

　　「俊豪！」徐紫庭驚呼道，但林冠宇早已竄過她的身側，跑到了陳俊豪的旁邊，蹲了下來。

　　「如何，能站起來嗎？」林冠宇低聲道。

　　「好……好痛……」陳俊豪的表情痛苦的扭曲，雙手抱著腿，眼淚痛得擠了出來。

　　「我扶你。」林冠宇撿起陳俊豪掉在地上的靈筆，將他的手臂靠在自己的肩上，道：「我要站起來囉，一，二——」

　　一道陰影籠罩。

　　「危險！」徐紫庭向他們跑去，靈筆揮向朝他們砸去的大型電子看板。

　　「擋。」

　　另一個聲音傳來，一道光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射中了看板，把它打飛到幾公尺外。徐紫庭轉頭一看，只見一旁的門半開，一個老人站在門口，手裡的靈筆發出光芒。

　　「岳先生！」徐紫庭感動的看著岳移。「我們快逃吧，岳先生！」

　　「你們年輕人快走吧。」岳移扶著門，轉過身，準備走回門後。門後仍是他自己打造的那個紀念亡妻的房間，只不過門內和門外一樣，都不斷震動著，東西不斷砸落。「我老了，走不動了。」

　　「但是——」

　　「快走吧，我會留在這裡。」岳移輕輕嘆息道，回到裡頭，慢慢的關上了門。林冠宇也攙扶著陳俊豪一拐一拐地走了過來，低聲道：「紫庭姐，我們快走吧。」

　　「……嗯。」徐紫庭見勸不動岳移，便繞到陳俊豪的另外一邊，架起他的另一條手臂，和林冠宇兩人拖著他艱難的向前。

　　走出手部前，徐紫庭最後一次回頭望去，觀眾席已經垮了下來，連同那扇門後的空間一起，化為了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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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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