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紫庭從沒想過淪為戰場會使得單純的找人變得如此困難。宀部的大小不過就比高中的操場再大一些,卻因為戰場的混亂而使得她完全找不到李珂的蹤跡。
她像隻無頭蒼蠅般到處亂跑,四周的黑白結界早以使她視覺疲勞。除了黑與白,其餘的色彩只剩地上隨處可見的屍體,以及點點血斑。
徐紫庭跑到了宀部的建築邊,見門廊上也到處都是屍體,不禁有些作嘔,扶著柱子緩緩蹲下,「嘔」的一聲吐了一地。她大口的喘著氣,嘔吐物的味道雖然令她反胃,卻暫時蓋過了鼻腔裡難以消去的血腥味。
徐紫庭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接著靠著牆,慢慢的跌坐在地。
她沒受傷,只是有些腿軟。
眼前殺紅眼的字使把長槍插入另一個字使的胸膛,卻又被一頭老虎給撞飛,爪子插入那人的眼窩,牙齒狠狠一咬,鮮紅的血液從上頭滴落。下一秒,幾隻喪屍撲上了那頭老虎,不畏牠的利爪,源源不絕的湧上,半晌,已淹沒了那頭老虎。
這裡已成修羅。
突然,一陣腳步聲從門廊傳來,徐紫庭驀然回頭,急忙閃過劃向眼前的寒光,向一旁滾開,舉起靈筆,再次擋下攻擊,慌忙站起。
「我應該沒認錯吧?你就是岱落華要找的那個徐紫庭……」又是一個不認識的字使說道,手裡握著的靈筆前端飄著黑雲,顯然也受到了岱落華的控制。「只要能把你交給她,這裡就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她了……」
「我?我只是一個學生……」徐紫庭才剛開口,便見那字使把筆揮舞成劍光砍來。她一面退後,一面迅速揮筆抵擋,儘管內心恐懼,手和身體卻隨著訓練的肌肉記憶而自行動作。
「那又怎樣,你可是岱落華的女兒,價值不斐啊。」那個字使笑道,斜挑靈筆,劍光射來,被徐紫庭以術式擋下。徐紫庭反手一個「捆」字射去,被那字使跳開躲過,同時召出數個法陣,無數刀劍飛出,只聽一陣悶響,全都被一道無形的牆攔下,掉落在地。
那字使嘖了一聲,靈筆一揮,法陣的位置迅速變動,包圍住徐紫庭,再次向她發射刀刃。但徐紫庭靈筆一劃,一條細線射出,碰觸到對方的那一剎那,兩人位置互換,刀刃便全插在了那字使身上。
徐紫庭回頭望了一眼那字使的屍體,感覺有些頭暈目眩。
該繼續去找李珂了——
在徐紫庭察覺的前一個瞬間,一道黑色的鎖鏈射來,緊緊捆住了她的身體,迫使她跪了下來,靈筆也掉在了地上。鎖鏈上飄著的黑雲宛如倒鉤,她越是掙扎,就越是疼痛,鎖鏈也卡得越緊。
下一刻,她停止了掙扎。
明明沒有腳步聲,眼前朝徐紫庭走來的那人,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徐紫庭的感官上。身體的恐懼本能隨著那人腳下的黑雲而共振,她什麼也沒做,徐紫庭的心臟就彷彿要跳了出來。
岱落華橫越了整個戰場,對一旁的混亂連一眼都沒瞧,筆直的走到了徐紫庭面前。四周的攻擊對她而言宛如兒戲,尚未結束是因為她不屑一顧。
「……徐紫庭。」岱落華啟唇,聲音在徐紫庭的腦海裡徘徊。「看看你。明明你爸拚了命的不想讓你接觸字域,最終卻還是讓你走上了字使這條不歸路。」
「你是……」徐紫庭艱難的開口。「……我媽?」
「或許吧。」岱落華微微昂起首,斜睨著她。「可悲的血緣……可悲的愛。『母親』的身分曾是我的最後一塊絆腳石……但今天以後就不再是了。只要剷除了你——徐源遠那傢伙設下的最後一道防線,我就是無敵的了。」
「我……?為什麼?」徐紫庭喘著氣,仍在試圖挪動身體。
岱落華長嘆了口氣,像是在面對無法溝通的禽獸。「你在意外中成為了意外……一連串的因果,讓你成為了字使與字魔之女,陰與陽的結合。你同時與我和源遠產生共鳴——你的適性測驗,還有那些夢……你應該懂吧?」
徐紫庭忽地想起了那些異於平時的夢——夢裡的那個男人,不斷勸告她、警告她的……難不成,那個人就是徐源遠,就是她的爸爸?她又想起,有別於徐源遠的關懷,宛如深沉黑暗的那個夢……那種在皮膚上灼燒的感覺,就和現在岱落華的視線一樣駭人。
「不過也是多虧了你,我才能那麼順利的從那地窖裡出來。光靠余健作為內應根本沒用,最終還是靠著你成年的那一刻,和我產生的能量共鳴,才把牆壁給震壞。」岱落華玩弄著指甲。「出來後就沒什麼阻礙了。雖然徐源遠生前說你會是阻止我的人,但看到你這麼弱,連上階都還沒達到,我就放心了。」
徐紫庭默默地咀嚼著岱落華所說的話。她確實沒說錯,他們的實力的確差太多了……為何爸會說自己是阻止她的人?還有……如果她成年時和岱落華產生了能量共鳴,相對來說,她和徐源遠應該也會產生同樣的共鳴才對。是因為徐源遠不在了所以沒用嗎?又或者……
「凡事總有辦法,紫庭。當你遇到她時,記得,大膽去愛。用愛對付她。」
那個聲音……沒錯,是徐源遠。這是在李珂當初墜樓,徐紫庭在醫院昏過去時,夢到的話語。起初,她還以為是針對李珂,但……說不定……
「廢話也說夠了。怎樣,有沒有比較有『儀式感』?有沒有讓你釋懷?」岱落華挑起眉毛道,在徐紫庭面前蹲了下來,一手輕輕托起徐紫庭的下巴。「不說話就當你同意了吧。」
岱落華又站了起來,側著身,舉起一隻手,手心對準徐紫庭,逐漸匯集了一團黑霧。
那一刻,徐紫庭忽然感覺一陣劇痛,全身彷彿要被撕開一般,由頭到腳的疼。她的身體無法控制的抽搐,隨著岱落華手裡的黑霧慢慢的蔓延向她,身體也一點一點地脫離掌握。她好像能看見自己的臉,自己的肩膀、手腳……她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靈體正被強制抽離軀體,用暴力的手段強行分開,本人卻無法思考和反應。黑霧一點一點的接近她的靈體,徐紫庭卻像是俎上之肉,無力反抗。
就在這時,一陣音爆傳來,一個影子高速撞上了岱落華,把她給撞回了戰場的邊緣。施術自然也被中斷,徐紫庭的靈體再次回到身體中,身上的鎖鏈隨之解除。她大口喘著氣,再次體會到活著的感受。
「快逃。活下去。」一個身影站到了徐紫庭的面前。她仰起頭,眼前的男人身材纖細、身穿西裝——乃是先前在水部見過的水部掌門,江泰治。「岱落華就交給我們處理。」
徐紫庭於是急忙撿起靈筆,從地上爬起,匆匆向他道了謝,往反方向跑開了。
江泰治看著遠處,靈筆一揮,利用水氣的衝力,縱身躍向了已經和人打起來的岱落華。方才撞開岱落華、救下徐紫庭的魏离,儘管只剩一條臂膀,仍靈活揮舞著靈筆,和岱落華纏鬥著,岱落華身邊飄著大量黑雲,不斷的射向她。然而,魏离絲毫不敢大意,與和余健的戰鬥相比,幾乎絕大多數的招式都是防守——岱落華過去是歹部的掌門,輕描淡寫的一招都可致人於死地,需要更小心對付。
再加上,岱落華的四周散發著一股令常人無法接近的氣場——即便是魏离這等高手,光是要欺近她,便得承受著強烈的壓迫感,花費一部分的心思抵禦,自然無法發揮全力攻擊。
江泰治深知自己的實力不如魏离,若連她都難以取勝,自己貿然上前反而是自尋死路。但魏离絕對需要幫忙——總得有人負責牽制岱落華。只見江泰治猛衝向前,前方的水氣迅速結成冰晶,在一瞬間擋下黑雲而破開,下一批水氣再形成冰晶,如此往復,形成一道細緻的防護罩,在他向前的同時防護住了江泰治周身。他衝往岱落華身邊,卻見黑雲猛然撞開冰晶射來,只好向後一跳,閃開攻擊。
魏离側身閃開射來的黑雲,矮身攻向岱落華,卻被她識破是殘影,一瞪眼便使殘影消散,接著回過頭轉向身後,魏离登時從隱匿狀態現形,遂擋下黑雲,同時跳了開來。跳開的同時,魏离在身前大量召喚鬼魅,及時抵銷射來的黑雲,身影一晃,閃到岱落華背後,躲開由大量黑雲組成的巨球,再快速向後一倒,融入影子裡,又從空中出現並落下,消失在朝上射去的黑雲中,最後在江泰治的身側現出真身。
兩人不斷的迂迴往返,努力的用九成的防守製造一成的攻擊機會。然而,就算他們成功射出了攻擊,岱落華也不過是一揮手便擋開,接著便又是下一輪的猛攻。
這樣苦戰下去,最先倒地的會是他們自己。
「連徐源遠都沒能殺死我了……」岱落華不疾不徐的開口,一面敷衍著他們的攻擊。「你怎麼會覺得你可以……?江,泰,治?」
話音剛落,岱落華便用黑雲同時打退攻來的江泰治和魏离,一抬手,身側的黑雲全都向她的手心匯集而去。下一刻,她用力握拳,一陣衝擊波便朝戰場四周射去——一旁的江泰治跌倒在地,魏离也被迫從無數分身中現形,宛如上了枷鎖,無法使用殘影。戰場上的各種鬼魂、喪屍、巨象等召喚物,不分敵我,同時化為了灰燼,捲入颳起的旋風中,刺痛人們的眼睛。
岱落華抬起頭,掃視四周,沒有見到徐紫庭,目光卻落在了另一人身上。
李珂和她隔著一整片戰場,抬起頭,和她對上了眼。
岱落華笑了。
眨眼間,她便來到了李珂面前。
「再見了,敬愛的倉頡陛下。」岱落華抬起了手,手中的黑雲不斷的將四周的灰燼吸入,向外只吐出恐懼和絕望。
黑雲射向了李珂——
然而,一個身影在黑雲射出的同時撲了過來,替李珂擋下了致命一擊。
「紫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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