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頡?造字的那個……倉頡?」
「是,也不是。倉頡可以說只是一個職稱,負責領導字域,並一任任相傳。」
「那……倉頡是怎麼選出並傳給下一任的?」
在李珂的額頭和她身下那個小男孩相抵的那一刻,奇蹟發生了。倉頡的形體逐漸變得透明,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飛進了李珂的身體裡。李珂像是被什麼東西撞到一般,猛地向後一仰,坐了起來。
徐紫庭不放心李珂,跑了過來,卻看到眼前的這一幕。
「……小珂?」徐紫庭試探性的說道。
剎那間,無數形體從李珂的身體裡炸了出來,一一排列在她的身後,又在轉瞬間吸收回去。李珂不斷抽搐,雙眼翻白,但下一秒,她的瞳孔直視著眾人,卻隨著每一下眨眼不斷的變化,時而溫柔,時而堅定,時而憤怒,時而憂愁,或睿智,或痛苦,或欣喜,或純真。
龐大的資訊排山倒海般灌入李珂的腦海、在腦袋裡瘋狂的衝撞著,頭部脹疼得幾欲裂開。她看見了文字肇始,她看見了文字統一,她看見了字使出現,她看見了字魔敗北。她看見了過去,她看見了現在,她看見了未來。先人之眼即她的眼,她的眼即先人之眼,時間在她的瞳孔裡從一條線變成一個點,再變成一道純粹的光與能量,最後消於無形。智慧與愚昧並存,她理解了千萬事物,卻又有著萬千疑問。
李珂的外貌還是李珂,但眾人卻彷彿在一瞬間看見不同人閃過。
最終,異變停了下來,李珂的身子不再顫抖。
她低著頭站了起來。
「小珂?」徐紫庭再次問道。
然而,在她抬起頭的那一瞬間,眾人便理解到,他們在面對的正是倉頡本尊。一股無形的震懾力傳來,使得眾人不自覺的跪下。
「您是……陛下,還是……」一位字使戰戰兢兢地問道。
「朕還是你們認識的那個倉頡。」她說,轉頭看向徐紫庭。「也是你認識的那個李珂。」
「我——我不理解。」徐紫庭結結巴巴的說道。
她微微一笑,反問道:「你是字使,還是徐紫庭?」
徐紫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道:「那……我該怎麼叫你?」
她眨了眨眼。「你還是能叫朕李珂。以你們比較容易理解的方式而言,過往的每一任倉頡,此刻都活在這具身軀裡。」
徐紫庭睜大了眼睛,難以接受李珂等於倉頡的這個事實。但李珂現在走路的樣子,她的神情和儀態,每一個回眸,都只是更讓人確定她正是倉頡。
不少人被這陣騷動吵醒,紛紛圍了過來,同樣被李珂嚇得跪了下來。吳小危也跑了過來,卻沒有跪下,反而指著李珂質問道:「騙人,你怎麼可能是倉頡?」
李珂轉頭看向他,微微一笑。「難道朕換了一副形體,愛卿便認不出來了嗎?還是……朕應該這樣?」只見李珂彈了個響指,身上的衣服便發出白光,轉眼間,便化成了一件黃龍袍,頭髮也自動梳理完成,用一根金髮簪固定著。
「陛下……」吳小危看傻了眼。
「小危,難道你不記得朕了嗎?」李珂的聲音彷彿不是她一個人的,每一任倉頡的聲音同時在吳小危的耳朵裡共鳴,嚇得他急忙跪下。
眼見絕大多數的字使都已來到她身前,李珂淡淡一笑,開口道:「朕知道,昨天是個絕望的一天。」
包括徐紫庭在內,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的聽她說話。
「異變陡生,許多朋友們因此受傷或死去。」李珂道。「死去的……已回不來。背叛的……即使我們很想挽留,他們的心卻已不在我們身上。」
她向前跨了一步,慢慢向前走去,一旁的字使紛紛讓道。「而最令朕痛心的,是余健愛卿的那番話。朕的本意,並非如此。字魔出現並非肇於字域,字域出現也並非為了字魔。」
李珂頓了一頓,又繼續說:「兩者是一體的兩面,對抗字魔是字域的使命,殲滅字域是字魔的天性。字域可以不存在,但不是今天。直到字魔被完全消滅,世上再無苦難,人們不再憎恨文字,字域才能功成身退。」
李珂一路穿過了人群,走到了防護罩邊,轉過了頭,面向眾人。黎明的陽光映著她的身影,一輪金光勾出了她的輪廓。「如今,字域最大的敵人,岱落華,主動向字域發起了挑戰。她擁有凌駕於死亡的力量,並吸收了我們的部分夥伴作為軍力。我們能害怕,我們能哭泣,但我們不能退縮。因為,這是兩大宿命正面相碰之時。」
徐紫庭感覺身體溫暖了起來,心跳越來越快,身子微微顫抖——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興奮。
「我們有他們沒有的羈絆。他們以為命運站在他們那一方,但實則不然,我們會證明給他們看,命運是由自己爭取的!」李珂嘶聲道,舉起了手。眾人高聲應和,聲音響徹整個宀部,徐紫庭感覺血液幾乎沸騰了起來。
這時,卻見李珂朝她走來,影子在地上拉成長長的一條。徐紫庭不自覺的站起,兩人望著彼此,伸手捧住對方的臉頰。
「朕……不,應該說……我愛你。」李珂輕聲道。
「我愛你。」徐紫庭也輕輕說道,兩人閉上了眼,嘴唇輕輕相貼。
嘴上的觸感告訴徐紫庭,這人確實是李珂。只不過,此刻的李珂,背負著重責大任——又或者說,他們每個人都是。
俄頃,李珂鬆開了徐紫庭,兩人相視而笑。
接下來的時間,李珂作為倉頡,召集了各大掌門緊急開會,研擬作戰計畫。其他字使有的活動筋骨,有的對練招式,全都在為不久後的大戰作準備。
「還好嗎?」徐紫庭走到陳俊豪和林冠宇身旁蹲下。兩人都已經醒了,看起來精神還不錯。
「多謝閣下關照,在下……你沒打斷我,我很不習慣。」陳俊豪瞥向林冠宇。後者灌了口水,不太自然的說道:「今天就算了吧。」
「就算你不想打,也沒有人會責怪你。」徐紫庭看出林冠宇全身緊繃,緊張的微微顫抖。
「我想!只是……」林冠宇低下頭。
「唉,我會保護你啦,怕什麼。」陳俊豪拍了拍胸膛。「因為強者就該保護弱者啊。」
「什麼弱者,你才弱者。」林冠宇忍不住笑了出來,伸手去拍陳俊豪的頭。見兩人都恢復了正常,徐紫庭微笑著站了起來,一轉頭,卻見文點站在她身後,忍不住嚇得叫了出來。
「你好歹出點聲音吧。」徐紫庭捂著胸口,驚魂未定。
「我是來跟你談范紅的事的。」文點淡淡的說道。
徐紫庭回頭瞥了陳俊豪與林冠宇一眼,道:「我們到那邊去談。」
兩人走到了比較沒人的地方,文點率先開口道:「李珂有跟你說叛徒打算怎麼處置嗎?」
徐紫庭搖了搖頭。「沒說,但我覺得應該只會要求我們控制住他們。怎麼,你想殺了他?」
「怎麼可能。」文點嘆了口氣。「一般人怎麼會想殺人。只是……我一直在思考他背叛的原因。」
「不是因為陸正的事嗎?」徐紫庭問。
「那他也應該要恨字魔才對,不知道為什麼他會選擇投靠他們。」文點道。
「不知道,人部掌門的那番話說服了很多人。」徐紫庭道。
文點看起來仍然無法對此下定論,但他最終嘆了口氣,道:「總之,我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你最好還是離他遠點。我和孟掌門會負責去找他,如果可以,會把他帶回來。」
「那就拜託你們了。」徐紫庭點頭說道。
這時,人群忽然安靜了下來。徐紫庭和文點自動看向了防護罩外,只見昨天那片黑雲再次從天邊飛來,勢態洶湧,最終降落在了宀部的防護罩外。兩人立刻跑回人群中,同時,外頭的黑雲散開,岱落華等人出現在眾人眼前。
李珂從人群中走出,身後跟著數名字使。「岱落華,你提早到了。」
「多給你們一點時間,你們也打不贏我,倒不如給你們一個痛快,不是嗎?」岱落華傲然道。「說起來,倉頡『陛下』,你似乎一夕之間變老了許多呀。」
「我更願稱之為脫胎換骨。」李珂嘴上絲毫不讓。
「隨便你,反正這副軀體很快也會變成蛆蟲的溫床。」岱落華盯著她,接著瞥向人群,伸出了手。「過了一晚,你們應該都做出了選擇吧?來吧,凡是想活的人,我都會給他一個機會。」
人群中鴉雀無聲,人人握緊了靈筆,沒有人站出。
「沒有?我先聲明,我是不介意再多殺幾個人的。」岱落華舉起雙手,手心裡盤繞著些許黑雲。然而,他們都早已作好了犧牲的覺悟,沒有任何人臨陣脫逃。
「看來你頗不得人心啊,岱落華。」李珂笑道。「儘管虛張聲勢吧,你是贏不了的。」
「虛張聲勢的人是誰還不知道呢。」岱落華冷笑道,伸出右手,緩緩地伸入防護罩中。法術的力量快速的將岱落華的手腐蝕見骨,上頭燃起青紫色的火焰。但岱落華就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將只剩骨頭的手指指向自己,然後從內部戳了一下防護罩。
剎那間,從那個點開始,防護罩迅速崩解。
岱落華咧開了一個狂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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