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域 - （四十四）終

　　且說倉頡正在和岱落華談判，卻忽地遭到余健背叛，被他用匕首從身後刺入。

　　「是……你……」倉頡的嘴角流下鮮血。

　　「是啊，沒想到吧。」余健就像變了個人一般冷笑著。

　　突然，眾人眼前一閃，一個長髮及腰、身著素衣的女子憑空出現在余健身後，迅速揮動靈筆，一眨眼和余健交手數招，數道聲響凝聚成響亮的一聲「砰」，兩人隨即朝反方向跳開。

　　「呵，我有想過，當我執行刺殺時，誰會是第一個來阻止我的……不愧是你，魏离。」余健看著他對面的女子。

　　鬼部掌門魏离，單手抱著受傷的倉頡，一手握著靈筆，面無表情的看著余健。她不發一語，揮動靈筆，倉頡登時從她懷中消失，回去進行急救。

　　「你們救不了他的，那把刀不是普通的刀，能夠吸取人的生命——」余健說到一半，魏离身子一晃，忽地出現在他身前，以筆作劍，向上一挑，攻向他的頭。余健快速擋下，靈筆向前一刺，把魏离給震了開來。

　　魏离輕飄飄的落地，冷眼看著余健。

　　「叛徒。」她短短的說。

　　「或許在你們看來我背叛了倉頡、背叛了你們、背叛了字域。」余健昂起下巴。「但這都是為了人類！」

　　「一派胡言。」魏离仍是簡短的說，跨開腳步，戒備著余健的下次攻擊。

　　但余健並沒有直接出擊，而是冷笑著側過身去，看著魏离，其他人連看都不看。「你們知道嗎？倉頡曾問過我，字域是不是應該消失。」

　　此言一出，人群中忍不住冒出些許竊竊私語，只有李珂和少數高階字使知道倉頡那番話的完整含義。

　　余健繼續說道：「他對我說，字魔之所以會出現，就是因為字域的存在。」

　　「斷章取義！」魏离厲喝一聲，身影一閃，連續瞬移至余健身側數次，但每一次的攻擊都被他給擋了下來。

　　余健召出一個法陣，擋開魏离看似飄忽的一擊，「砰」的一聲，向後跳開了數尺遠，兩人持續的對峙著。「既然字域的存在是為了制衡字魔，保護現實，若字域就是字魔出現的原因，為了保護現實，難道摧毀字域不是最直接的方法嗎？」

　　「冠冕堂皇。」魏离嗤聲道。「不過是為了權力、名聲、金錢的說詞罷了。」

　　「我不否認，岱落華的確承諾了我這些，而那也是我放她出來的原因。」余健道，越說越激動。「但影響力越大，能夠拯救的人類就越多。等到我們毀了現在這個字域，我們就會運用手上的力量，改變世界！全球暖化、飢餓問題、能源危機……想想這份力量能夠拯救多少人類！」

　　「……」魏离默不吭聲，背過身去。

　　「你是個名事理的人，魏离，你肯定能夠理解我說的話。」余健持續的遊說道，看向了眾人。「岱落華擁有這個力量，她是我們的希望！加入我們，我們能一起改變現狀，延續人類的生存。」

　　起初，人群中毫無動靜。然而，須臾，徐紫庭看見有不少人真的被說動了，站起身來，朝著余健的方向走去。

　　「怎麼會……他們該不會真的以為……」徐紫庭喃喃說道。那些背叛者走向余健，在他的指引下走出了宀部的防護罩，站到了岱落華身後。岱落華沒有殺他們，只是冷笑著旁觀這一切發生。

　　忽然，李珂戳了戳徐紫庭的肩膀，指向其中一個走向前的身影。

　　「范紅？」徐紫庭失聲道。范紅聽到他們的聲音，轉過頭來，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接著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就是這樣！加入我們！」余健得意的說道。

　　「我們？」

　　「你說什麼？」余健轉向魏离。

　　「你用了『我們』這個詞。骯髒。」魏离仍然背對著余健。「請不要侮辱這個詞。你們，不過就是一丘之貉。」

　　「隨你怎麼說。」余健冷冷地說道。「我不在乎。」

　　「還有，你傷了陛下。」魏离的腳下忽地慢慢顯現一個法陣。「……把理想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不可原諒。」

　　余健看著地上慢慢放大的法陣，微微向後踩了一步，接著猛然一躍，靈筆在空中化為一把長劍，刺向了魏离。

　　但魏离仍然沒有躲。

　　余健心中正覺不對，長劍已刺入魏离的身影，卻沒有半點刺到東西的實感。魏离的身影一晃，慢慢的在余健眼前淡出。

　　一眨眼間，余健已被陰影籠罩，「鏗」的一聲，魏离從空中躍下，在一瞬間與余健交手，接著落在了余健身後的不遠處。兩人背對背，一言不發。

　　「……你很強，魏离。」余健慢慢舉起劍，劍竟被魏离砍成了兩半，劍尖掉落在地。

　　魏离沒有回答，慢慢的在地上蹲下。

　　「……但還不夠。」余健轉過身。「傷。」

　　魏离登時咳了數聲，鮮血從她嘴中流下，滴落在地，人群中數人急忙衝了出來，扶著她回去。余健冷笑著看了她一眼，也走出了防護罩外。至此，在場的字使已有將近四分之一投靠了岱落華這方。

　　「你們之中有些人做出了明智的選擇，有些人沒有。」岱落華開口道。「我給你們一個機會。」

　　徐紫庭和李珂面面相覷。

　　「二十四小時後，我會再回來。到時候，我會接納願意投靠我的人，剩下的全都殺了。」岱落華道。「你們有多少人對我來說都差不多，來幾個我殺幾個，所以最好想清楚。」

　　說完，岱落華一拂衣袖，一陣黑雲捲起，包住了防護罩外包括余健在內的所有人，接著飛向了血紅色的天空。

　　宀部內一片死寂。偶有壓低聲音的啜泣聲，但沒人敢安慰對方。

　　「小珂，陪我走走，好嗎？」徐紫庭輕輕牽住了李珂的手。李珂看向她，微微點了點頭，也握緊徐紫庭的手，兩人十指緊扣。

　　她們沿著宀部房子的外圍繞行。不遠處的文點正在和孟懿、石濤、鄧中等人討論事情，神情嚴肅；柱子旁邊的陳俊豪還在熟睡當中，林冠宇坐在他身旁，低垂著頭，沒注意到徐紫庭和李珂走過。大部分的傷者治療都已告一個段落，水部的字使們累得直接躺在地上休息，完全不在意一旁的身體是不是蓋著白布。吳小危坐在遠離人群的角落，眺望著遠方變了樣的天空。

　　她們找了一處台階上坐下。兩人都能感覺到對方的身子微微顫抖，但誰也沒有點破。

　　「你還記得嗎？我第一次告訴你字域的事時。」徐紫庭回想著。「你那時根本聽不進去。」

　　李珂淺淺一笑。「你也差不多。你說你也有事要告訴我，我以為我們兩情相悅，才鼓起勇氣跟你告白，結果你是來告訴我你是字使的。」

　　「難道不是兩情相悅嗎？」徐紫庭微笑著吻了李珂的臉頰一下。

　　「是啦是啦。」李珂笑了。「如果不是你告訴我字域的事、去找姓吳的幫忙，我們現在就不會在一起了。」

　　「這麼一說，還是得感謝他呢。」徐紫庭看向了遠處的吳小危。「對了，我有跟你講我正在寫小說的事嗎？」

　　「稍微提過。怎麼了？」李珂看著徐紫庭的側臉。

　　「那本筆記本，在逃難的時候來不及帶走，現在大概在手部的廢墟裡頭。裡頭的故事，基本上就是我們的親身經歷，只要我們想，隨時能夠重新寫出來。」徐紫庭道。「如果，我們其中任何一個活了下來，我希望那個人能夠把我們的故事寫出來。」

　　「會的……會活下來的。」李珂握緊了徐紫庭的手。徐紫庭看向她，只見她淚流滿面，卻還是努力控制著表情，堅定地看著徐紫庭。

　　徐紫庭的眼眶也忍不住泛紅。她們都親眼見識了岱落華的實力，她說她一個人就能毀滅字域，沒有人會質疑。而字域中最強的字使又背叛了倉頡，帶領一批人投靠了她……徐紫庭實在想像不到比這更絕望的場景。

　　她們雖然還活著，卻像是已經死了一般。

　　李珂靠在徐紫庭的懷裡，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徐紫庭輕輕地摟著她，哭聲悶在她的懷裡，眼淚浸溼了衣服。

　　「沒事的。」徐紫庭輕聲道。「沒事的，我還在這裡。」

　　太陽慢慢的在腥紅的天空上下沉著。

　　時間很快的過去，夕陽西下，字域進入了夜晚。部分字使點起了燈，微光照亮了宀部。哭泣聲已經很少了，大家都安靜的等待著，感受著生命最後的幾個小時。

　　「小珂，小珂，有人找你。」凌晨，徐紫庭輕輕的搖醒了李珂。李珂從徐紫庭的身上撐起身體，才發現她們剛剛維持那樣的姿勢睡著了。

　　李珂轉頭看去，只見來找她的是之前在鳳台府看過的那位侍者，有些畏畏縮縮，臉上帶著淚痕。

　　「李……李珂小姐，陛下有事找您。」那侍者小心翼翼地說道。

　　李珂輕輕嘆了口氣，站了起來。「晚點見。」她對徐紫庭說道。

　　「晚點見。」徐紫庭也說。

　　兩人凝視著彼此點了點頭，接著李珂便跟著那侍者，往倉頡的方向走去。

　　只見倉頡躺在地上，傷口已包紮了起來，數名侍者在他周圍服侍他。一群上階字使在倉頡的身旁不斷走來走去，壓低了聲音激動的在講些什麼。

　　李珂在倉頡的身旁蹲了下來。

　　「陛下被靈力所傷，我們已找了各部的字使，嘗試過各種法術，都沒什麼效……」一個侍者低聲道，迴避著李珂的眼神。

　　「……不是都說了嗎，不要那麼沮喪。」倉頡突然沙啞的開口，那些侍者連忙道歉。

　　「李珂小姐？」倉頡瞥向了她。李珂趕緊回答道：「我在。」

　　「你們都……都先退下。朕有話要和李珂小姐單獨說。」倉頡命令道。那些侍者便快速起身，和圍在周圍的字使都暫時退到了不遠處。

　　「陛下……您還好嗎？」李珂看著他身上滲血的繃帶。

　　「……哈哈，除了這傷以外……還好，還好。」倉頡微笑道。

　　「陛下有什麼話要和臣說？」李珂道。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習慣陪在倉頡的身旁，替他辦理大小事務，嘴上也習慣了稱臣。

　　「沒什麼，只是想看看你。」倉頡道。李珂第一次感覺到倉頡的聲音中充滿了倦意，眼神、動作都充滿疲態。

　　兩人默不作聲，安靜地看著黑暗中微微發光的防護罩。

　　須臾，倉頡開口道：「李珂小姐……你也覺得字域沒救了嗎？」

　　「我……不知道。」李珂誠實的說。

　　「也是呢。」倉頡道。「連余健愛卿都背叛了朕，很難不讓人絕望吧。」

　　兩人又沉默了一會，忽然，倉頡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傷口被牽動，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在幾公尺外觀看的侍者和字使們連忙跑了過來，卻被倉頡揮手趕開。

　　「都……省點力氣……時辰到了。」倉頡呻吟道。只見太陽遠遠的從天邊升起，光芒驅散了黑夜，儘管天空仍是一片大紅，光芒卻溫暖了每個人的內心。

　　「李珂小姐……幫朕一個忙。」倉頡吃力地說道。「用你的額頭抵住朕的額頭。」

　　「像……這樣？」李珂照做了，抵住倉頡異常發燙的額頭。

　　「很好。」倉頡虛弱的說。「記住一件事——咳咳——」

　　「臣……臣在聽。」李珂屏住了氣。

　　「你是……特別的。」倉頡氣若游絲的說道。「因為……朕……選中了你。」

　　說完，倉頡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奇蹟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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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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