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域 - （四十三）絕

　　在簡單的對談過後，宋宜室便帶著林冠宇與睡著的陳俊豪拿藥，並前往其他休息的地方，而徐紫庭則前去尋找李珂。

　　在這茫茫人海中，要找到特定的人實在不容易。但宋宜室對她說，現在各部首掌門應該都正在去找倉頡稟報傷亡狀況，只要能找到倉頡，李珂八成會在他身旁。

　　徐紫庭小心翼翼的穿梭，不讓自己踩到別人的腳或撞到其他人。

　　突然，身旁一個聲音叫住了徐紫庭，卻是渾身是血的文點。

　　「你……還好吧？」徐紫庭睜大眼睛說道。

　　「我沒事，這不是我的血。是他的。」文點道，指向躺在一旁地上的人。徐紫庭順著他的手望去，只見一個渾身肌肉的男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額頭上不斷流下鮮血；手臂被一根鋼筋貫穿，其他地方的擦傷不計其數。在他身旁有著兩名水部字使，正不斷的對他使用治療法陣，文點的二師兄鄧中則坐在一旁，難掩焦慮的情緒。

　　「嚴……似岩？」徐紫庭想起了他的名字。他是文點的大師兄，上一次看見他時，還很爽朗的樣子，健康得彷彿堅不可摧，完全無法和現在奄奄一息的樣子聯想在一起。

　　「衝擊波傳來時，我和二師兄正在練習，大師兄在一旁指點。」文點道，也看著嚴似岩。「石部的建築結構古老，少有修繕，一震之下便垮了下來。大師兄替我們爭取時間離開建物內，自己卻在撤離的途中，為了保護我們而被梁柱砸中。」

　　「我很抱歉。」徐紫庭低聲道。

　　「沒關係，這怪不了任何人。」文點道，把視線移回徐紫庭身上。「你們手部如何？」

　　「我的師兄，一位老先生死了。」徐紫庭回想著岳移當時說的話。「我的師弟剛接受完治療，其餘沒什麼大礙。」

　　「嗯。」文點淡淡地回應道。那並非無情，而是對此處此起彼落的悲劇的一視同仁。「我剛剛看到你走來走去，東張西望……你在找李珂吧。」

　　徐紫庭點點頭。「對，你知道她在哪嗎？」

　　文點指向了人群的另一端，靠近房子的一個角落，似乎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圍著什麼。「師父剛剛說要去找倉頡後，便走到那邊去了，我想李珂應該也會在那附近。」

　　「謝謝，幫大忙了。」徐紫庭擠出一個微笑。她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嚴似岩，接著轉身離去。

　　徐紫庭快步穿越人群，直到接近那群人，才慢慢緩下腳步。

　　「石部一人重傷，其餘並無大礙。」徐紫庭聽見石部掌門石濤說道。

　　「朕了解了，石濤愛卿先去休息吧。」倉頡的聲音說道。

　　其他人似乎也都是各部首的掌門，正逐一向倉頡匯報各部的傷亡狀況。徐紫庭踮著腳望了一會兒，看不到倉頡，便從房子的方向往旁邊繞過去。

　　繞過一根柱子後，徐紫庭逐漸看見人牆後的情況。倉頡盤坐在一塊蒲團上，要報告的掌門則依序跪在他身前。而在倉頡的身後，李珂一面聆聽著掌門們的報告，一面靠著柱子休息。

　　「李珂！李珂！」徐紫庭以氣音說道，但李珂並未聽見。徐紫庭隨即用靈筆寫了個「拍」字，伸出一隻無形的手，輕輕的拍了拍李珂的肩膀。

　　李珂立刻抬起頭來，四處張望，很快的便發現了徐紫庭。她興奮的睜大眼睛，低頭在倉頡耳邊說了些什麼以後，便三步併作兩步奔了過來。

　　「紫庭！」李珂幾乎是尖叫著說道，跳起來撲在了徐紫庭身上。兩人緊緊相擁，生怕下一刻的自己忘記對方的觸感、體溫和氣味。

　　「紫庭，我真的、真的以為……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李珂鬆開了手，啜泣著把臉埋在徐紫庭的胸口。

　　「我也是。」徐紫庭的手指輕輕的梳著李珂微亂的髮絲，替她撥到耳後。「聽到你捨身救倉頡的事時，我的心臟都快停了。」

　　「你知道了？」李珂抬起頭，望著徐紫庭。「抱歉，我沒有想太多……」

　　「為什麼要道歉？你做得很好啊。重點是，你還活著。」徐紫庭輕拍她的背。「你剛剛是在幫忙倉頡嗎？」

　　李珂轉過頭看了倉頡一眼，道：「對。不過，他似乎沒有我也能把局勢掌控得很好。他在短時間內就作出了指揮，而我基本上只是在旁邊看著。」

　　「沒有你保護他，他是沒辦法指揮大家，救出我們所有人的。」徐紫庭微笑道。「你不只救了他，你還救了整個字域。」

　　李珂露齒而笑，吻了徐紫庭的臉頰一下。「跟我來，有些事我得和你說。」

　　徐紫庭於是跟著李珂遠離人群，沿著宀部邊緣的防護罩行走。

　　「倉頡說，這些防護罩是為了要防範敵人來襲。」李珂指著幾個在防護罩邊施術的宀部字使。「他們是宀部字使，負責建構防護層，以保護我們的安全。」

　　「敵人？」徐紫庭眉頭微蹙。「在字域裡？衝擊波是他製造出來的嗎？」

　　「你聽我說。」李珂轉過身，一手搭上徐紫庭的肩膀，一手指著她的臉，神情認真。「這些事情是倉頡告訴我的，雖然他說這是機密，但這事和你切身相關，而且，都到這種時候了，我想我有必要把整件事情的始末告訴你。」

　　「什……什麼事？」徐紫庭也感覺到李珂接下來要說的話極為重要。

　　李珂緩緩開口。「是這樣的……」她轉述倉頡的話，把徐紫庭爸媽的故事完整的說給她聽。「你不是曾說你懷疑你爸媽和字域有關係嗎？這就是了。」

　　「所以，是我媽……」徐紫庭喃喃道。

　　「究竟是你媽導致的，還是她體內的字魔，抑或兩者皆是，這點還無法判斷。」李珂道。「目前只知道，這件事和你的生日必然有所關聯。」

　　徐紫庭感覺腦袋更脹了，一時之間難以吸收。「那……怎麼辦？」

　　「走一步算一步吧。」李珂嘆道。「不過，我總覺得倉頡知道的內情比我們想像的還多出許多。」

　　「那我們——」

　　突然，人群傳來一陣喧嘩。徐紫庭和李珂急忙跑過去，只見眾人指著防護罩唯一的開口外，遠處的一個小點。

　　「肯定是他！阿飛回來了！」徐紫庭聽見人群中有人這麼說。

　　「終於！就剩他一個還沒回來了！」另一人說道。

　　那個人影越來越近，輪廓逐漸清晰，一個背上有著翅膀的青年快速飛近，朝那個洞口飛來。

　　然而，隱約之間，似乎聽見他喊了什麼。

　　「快關上開口！把開口關上！」那位字使喊道。

　　眾人先是愣了一下，忽然發現在他身後緊追著一大片黑影，再加上那青年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還帶著幾分驚恐，宀部字使便迅速奔出，靈筆一揮，數道銀色光束射出，防護罩的開口便倏地合上。

　　剩下的字使正想要找其他術式將那人弄進來，卻見那青年「砰」的被一道黑雲擊中，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化作一坨血肉，砸在防護罩上，滋滋作響。

　　「阿飛！」某人哭喊道，別人還來不及阻止，便衝出了防護罩外，一道黑雲射來，那人登時也成了一攤肉泥。

　　眾人正驚恐得不知所措，方才跟在那個青年身後的黑影迅速覆蓋上了防護罩，似乎正在尋找能夠鑽入的入口。宀部字使們趕緊加固防護，生怕那黑影真的找到突破口。

　　黑影繞了防護罩一圈，不得其門而入，便緩緩沿著邊緣滑下，逐漸的在地上凝聚，慢慢的，形成一個人形。

　　那是個長髮的中年女子，身披黑紗，臉孔奇似徐紫庭。她的眼神慵懶，視線所及之處卻有如灼燒一般，深邃的瞳孔宛如能夠釋放恐懼。

　　「螻蟻。」她緩緩啟齒，音量不大，卻能夠讓每個人都聽見，彷彿腦中被蟲子竄入，不斷的嚙咬。「無知的螻蟻，只會作無謂的反抗。」

　　「你……你到底是誰？」前排有個字使顫抖著說道。

　　那女子沒有回答，只是慢慢舉起了手，指向問話的那字使。霎時間，一股強烈的恐懼籠罩了眾人，問話的那字使更是痛苦的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須臾，那女子才慢慢的將手放下。「螻蟻沒有資格對我問話。」

　　「那朕有資格嗎？」

　　一個身影緩步向那女子走去。所到之處，字使紛紛讓道。

　　「倉……倉頡陛下……！」有人擔心他的安危，忍不住喊道。

　　倉頡向那人微微一笑，然後繼續向那女子走去。余健快步跟了上去，在倉頡的身後保護他。

　　倉頡最終在防護罩的前面停了下來，和那女子只有幾公尺的距離。

　　「岱落華。」倉頡凝視著那女子的眼眸。

　　「你是……『倉頡』。」那女子也直視倉頡的眼睛。

　　「你居然認得出我。」倉頡微笑道。

　　「是啊，你關了我十八年，我居然還認得你。」岱落華語中帶刺的說道。

　　「朕就開門見山的說了，朕是來和你談判的。」倉頡道。「只要你乖乖回到鳳台府下方的地窖中，朕就答應不殺你。」

　　「不殺我？笑話。把我關起來，一直都只是為了尋找殺了我的方法……而既然你這麼說，我敢肯定，你們還沒找到。」岱落華輕蔑地笑道。「現在，你們全因為朝會而來到字域，被我困在這裡。把徐紫庭交出來，我保證會讓你們毫無痛苦的死去。」

　　「不可能。」倉頡一口回絕。

　　「這麼決絕？難道你比較希望大家在絕望和恐懼中折磨至死？」岱落華舉出一隻手指，指尖盤旋著一陣黑雲。

　　「你還在恨嗎？恨朕，恨字域……」倉頡道。「這樣做能改變什麼？」

　　「你們什麼都不懂。」岱落華冷淡的說道。「字域才是那個破壞者、禍亂的源頭。沒有了字域，才能恢復平衡。」

　　「不是這樣的。」倉頡搖頭道。「朕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朕不能允許你這麼做。」

　　岱落華冷笑了一聲，雙手抱胸。「隨便你怎麼說，你控制不了我。乖乖把徐紫庭交出來，然後，我會仁慈的毀了這裡。」

　　「朕說過，那是不可能的。」倉頡堅決的說道。「你再強也只有一人，字域集合眾人之力，你是沒有勝算的。」

　　「是嗎？」岱落華咧開一個駭人的笑容。

　　「唔——」

　　剎那間，余健已在倉頡身後，將匕首插入了他的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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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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