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沈道瀾只得輕嘆一口氣,以略為慎重的口氣道:「果然天意難違……那就請薛道友多保重了。」
這話一聽就不對,阿左和薛千韶即刻緊繃起來。
然而哪怕二人已萬分戒備,仍無法抵擋沈道瀾身周颳起的勁風。阿左首當其衝,衣衫與膚上轉瞬佈滿無數刮痕,薛千韶雙瞳緊縮,劍身出鞘三寸,以劍氣抵禦,好不容易緩了一口氣過來,這才有心力辨認出沈道瀾身周奔湧而出的,竟也同樣是劍氣!
更驚人的是,沈道瀾身邊的劍氣如瀚海巨浪,相較之下,薛千韶的劍氣不過如水澤,只能勘勘護住自身,壓根無餘力反擊。
──沈道瀾是名劍修?薛千韶在心中兀自驚訝著,他從未聽聞過類似的傳言,再者,沈道瀾身上也並未配著劍,眼前的種種,異常令沈道瀾這堪稱宗師等級的一手,顯得更加驚世駭俗。
阿左即使是魔族,也難以負隅頑抗,撐了數息時間,仍被那兇悍劍氣撞開了,而就在那短短一瞬,沈道瀾身影忽然化作一道青色劍光,閃出輦轎之外,不知所蹤。
阿左立刻轉身追擊,然而他卻發現,沈道瀾的氣息一點也沒留下,根本追無可追。
「不必追了。」薛千韶道。
阿左回過頭,猙獰神色盡退,眨巴著眼問道:「薛大人無事吧?」
薛千韶扶著輦轎側邊的壁面,緩緩坐了回去,他並未吭聲,耳邊垂墜的一顆湛藍色珠子卻突然迸裂開,發出清脆的劈啪聲,殘片飛濺。
薛千韶皺了眉,將那耳墜取了下來。這是去年生辰,六師弟煉來送他護身的靈器,和額間的眉心墜是一套,按理可以擋下元嬰修士的致命一擊,然而剛才沈道瀾一出手,竟就毀了一個。
薛千韶輕蹙著眉,遲了一會方道:「無事。」
阿左小心翼翼地瞧著,發覺薛千韶另一邊的耳墜微顫,按在坐椅邊的左手也似是有些脫力,卻也沒敢多問什麼,只默默看進眼底。半晌,他才低聲告罪:「是小人無能,沒能抓住那人修……」
薛千韶斂了眸,正色道:「我現在倒要懷疑,他究竟是不是人修了。」
方才的劍氣太鋒利,即使真練到人劍合一,恐怕都無法做到那樣毫無人味的程度。只是他修劍天賦有限,只是隱約有感,無法印證。換做他大師兄或七師弟在此,或許便能瞧出端倪來吧。
阿左不知他指的是什麼,又剛辦事不力,不敢吭聲。他靜候了好一會,忽有一陣腥臭的風吹進來,才瞧見薛千韶眼角一跳,道:「回去魔宮等候結果罷。」
聽到薛千韶要回去,阿左鬆了口氣,連連稱是,一面操控飛天輦重新升空。路上薛千韶很是沉默,但面色還算平靜,阿左斟酌了一下,小心地開口:「方才那天狗宴,是不是驚到貴客了?待客不周,是小人等的不是,還請薛大人責罰。」
薛千韶默了一下,道:「那本就並非我一個外人該踏足的地方,你何過之有?」
阿左聽他語氣和緩,卻沒否認被驚著了的事,心底便有些焦急,又道:「其實,並非所有魔族都如此嗜血,靠吞噬同類能提升的修為有限,多半是資質低劣的小兵才那樣做,越清貴強大的魔族,反而不屑為之。只是此等民間陋習,很難就這麼扭過來……」
薛千韶道:「不必解釋這個,我明白。」只是他答得略快,語氣顯得有些冷硬。
阿左一聽更急了,道:「尊上也並非不想禁絕,但實在……」
薛千韶抬起頭,平靜地望著他,道:「我是真的明白。不必多言。」
隳星魔尊的統御手段,與另外兩位魔尊不同。屬於他的疆域非常固定,罕有變動,隳星本人似乎也對擴張領地毫無興趣,一直都固守一隅。
其餘兩位魔尊便非如此,他們的領地常起戰禍,今天你攻下我一座城、明日我奪走你兩個郡,都是常有的事。而這並非僅因兩位魔尊窮兵黷武,而是因為魔族也好、魔修也好,體內魔氣容易改變心性,使性情暴虐,而這樣的暴虐總得要有出口。
在隳星魔尊治下,他的兵將沒有太多機會對外征伐,但在魔域這種地方,武力軍備卻不能真的裁撤,想蓄兵又不釀成暴亂,只能以其他方式疏導之,例如天狗宴。薛千韶雖然初見愕然,卻很快能想明白這些關竅。
阿左本來還想多說,但他看著薛千韶澄淨而堅定的雙眸,忽然又放下心來。他莫名有些感動……尊上這回,似乎終於看上一個不錯的人。
他定了定心,忍不住道:「薛大人明鑑,小人拜服。說來,我也還未正式向薛大人介紹自己罷?小人是隳星魔尊座下左護法,名蘇佐,輔佐的佐,雖然未被封為魔君,卻得尊上器重,幾位魔君以為我不過是受尊上愛寵,才有了這個位置,但其實只是我負責的事比較見不得光,魔君們無法一一得知。右護法蘇佑也同樣。」
薛千韶見他忽然多話起來,心中詫異,便帶了幾分防備,冷漠道:「我一名外客,實在不需知道這麼多。」
蘇佐道:「薛大人別見怪,小人只是希望,薛大人能住得安心些。不瞞您說,我和蘇佑都與魔尊上同命,無法獨活,您身上也有與尊上性命相連的咒約,那麼您至少能對我和蘇佑安心些。」
薛千韶想起阿左先前自薦枕席的事,忍不住頭痛起來,道:「……哪一種安心?你又在做說客了?此話休要再提。」
蘇佐張著嘴,愣了半晌,才發覺自己好像弄巧成拙了,忙又道:「其實,尊上並不是薛大人想的那樣……」
說到一半,蘇佐反而愣了。是啊,尊上先前看上的是名伶也好,小倌也好,甚至是普通的仙門弟子,都是循序漸進,頗講究水到渠成,哪怕只是一時興致呢,也一定是先把人拐得心悅誠服,為何到薛掌門這,就突然改了手法,一下就提雙修?這不是存心把人嚇跑嗎?
他這一走神,薛千韶便淡淡瞥了他一眼,蘇佐便只好閉嘴了,因為他發現,他現在無論說什麼,都只會越描越黑。
薛千韶見他默了下來,心中悄悄鬆了口氣,接著撩開車簾,假作漫不經心的模樣,俯瞰燈火依稀的魔都祁夜。黑漆漆的天幕下,魔都中屋舍儼然,櫛比鱗次,遠遠地能望見最外圍的一道灰色城牆,乍看與靈氣稀薄的凡域裡,那些由凡人所建的城郭,並無二致。
隳星魔尊的宮殿,也並非話本裡所描述的「張牙舞爪」、「凶相畢露」、「陰森詭異」的模樣。魔宮被一層層朱牆、宮宇、飛簷、雕欄隆重地包裹起來,反倒像一朵盛放的牡丹,華貴近乎奢靡。
薛千韶此刻想的卻是,魔宮看似森嚴戒備,其實有無數守備漏洞──隳星魔尊似乎對自身實力過於自信,使得魔宮的守備有些鬆散,乃至於一時不察,便有了今夜宮變那一齣。
原本魔宮守備好或壞,都與薛千韶毫不相干,可他如今和兩名徒弟一起受困魔域,又被休養中的魔尊「委以重任」,那麼自今夜以後,就由不得魔宮風氣再這樣散漫下去了。
薛千韶緩緩將諸多思緒收攏,放下車簾,眸中沉靜如水。
兩個時辰後,東、西魔君翻遍祁夜,卻仍無功而返,便在魔宮大門外帶著兵將列隊,準備領受辦事不力的責罰。
薛千韶令他們連夜大肆搜查,自然鬧得都中雞犬不寧,而兩位魔君本就不服薛千韶,便抱持「要丟人就一起丟人」的心態,刻意將動靜鬧得更大了些。此時已至清晨,宵禁已解,果然有不少百姓聚到了魔宮前湊熱鬧,想知道昨夜騷亂所為何來。
薛千韶在宮門前負手而立,身邊一左一右跟著的,是左護法和摩迦魔君。他神色怏怏,望著門外兵將,沉聲責道:「東魔君和西魔君兩位閣下,我以隳星魔尊之名,下令你們緝拿叛賊,爾等卻空手而歸,按理,我該予以懲處,以儆效尤,兩位服不服?」
兩位魔君自是不服。但無論這位太鯤山掌門要如何懲處,總不會要了他們的命去。再說,薛千韶身份處境尷尬,要是罰得輕了,必不能服人;要是罰得稍重了,他畢竟又不是真的魔尊,反而顯得名不正言不順。如今這麼多魔都百姓看著呢,屆時丟的也是尊上的顏面,尊上自不會讓他好過,所以兩位魔君也並不大擔心,只是咬了咬牙,道:「我等願領罰!」
薛千韶微瞇起眼,收起唇邊一絲難察的笑意,道:「兩位倒是爽快。那好,我也乾脆些──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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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越寫越覺得千韶有女王受潛力。1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28bjvurnK3
魔尊大大下一章上線圍觀老婆嘿嘿嘿。13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CidsdLt2u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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