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聞此言,紛紛壓低了聲唏噓不已,有人感嘆道:「堂堂第一仙門,竟還有如此同門相殘的醜聞。」那人雖是如此說,語氣卻不可抑制地流瀉出興味。
接著又零零星星傳出幾句:「那女子真是無辜受牽連」、「這是有人尋仇砸場子來了,好大的本事」、「九霄門這回可真是顏面盡失囉」。
薛千韶心中生出一絲憤慨。就連丹門的人,都知曉莫違多名弟子失蹤的疑點,九霄門內部又怎可能不知?然而出於某些原因,莫違的罪行卻從來不曾被追究,九霄門甚至默許他繼續收徒……光是想到這點,他就感到一陣惡寒。
此時,高臺上忽有一陣渾厚靈力盪開,垂落的綢帶因而震斷了無數條,新娘發出一聲驚呼,引得眾人同時朝她望去,只見一道金色符印沒入她的額心,新娘便定住不動了。
另一側,馮項的肩膀被重重一拍,他猛然瞠大了雙眼,接著突然冷靜了許多,收斂氣焰恭敬地一禮道:「亞父。」
出手之人,正是掙脫了壓制的莫違。他那對本就凌厲的細眉豎起,看上去倒是一派肅然正氣。莫違接著將配劍倒轉,往地上一扎,高臺處的景物便輕微扭曲起來,禁制似有一絲鬆動!
可緊接著,莫違卻回過頭,厲聲質問道:「那女子所言可都是實情?!」
馮項訝然抬頭望向他,張口欲言,卻沒有說出半句話。
莫違又道:「當年是你告訴我,你聽聞我門下弟子頻繁出入煙花之地,感到不妥才跟隨之,沒想到你竟包藏如此禍心!歹毒至極!」
說罷,莫違便憤然揮袖,馮項卻異常溫順地承受了這一掌,被勁風生生掀翻出去,直到撞上高臺邊的欄杆才停下。
莫違又罵道:「你這番作為,如何對得起天地,如何對得起師門,又如何對得起我?!」
馮項被撞得狼狽,卻掙扎著改成跪姿聽訓,俯首道:「是,亞父,都是我的錯。」
莫違冷眼望著他,調息片刻後才微微一抬下巴,道:「罷了,還不是教訓你的時候。不知是何人設計了這樣一齣好戲,顯然沒將九霄門和眾仙門來客放在眼裡,此刻應以脫險為首要之務,怎能令小人看了笑話!」
他三言兩語,便將自身與賓客劃分到同一陣線,並將砸場者安在眾人之敵的位置上。言語上雖不打算輕縱馮項,但他擺出這番大義滅親的姿態,反而讓青派挽回了一點顏面,使事態有了轉圜餘地。
可惜卻有人半點不吃這一套。他嗤笑了聲,高聲道:「不必這般麻煩。方才那齣大義滅親好生精彩,只可惜太短了些,莫違仙君何不繼續演下去?說不定本座看得高興了,便會直接放你等離開了呢?」
說罷,隳星便在殿中現了身。他腳踏虛空,身著一襲華麗的殷紅衣袍,外罩一層銀色輕鎧,肩上披著一件黑底金線蟠龍紋披風,墨黑長髮不羈地披散,隨著他身上的境界威壓無風而動,看上去就像從陰雲中探出頭的血月,極為妖異不祥。
他甫一現身,境界威壓便將觀眾壓制得跪倒一片,就連貴賓席也傳出數聲驚呼,各派長老手忙腳亂地抵禦起來。一時之間,所有人都被他給震懾住了,恐懼在人群中不可抑制地蔓生。
這些卻唯獨並未對薛千韶造成影響。他與所有人一樣抬頭仰望,卻絕對無人會與他同樣,為眼前的一幕感到哀戚。
師長、宗門、修真界眾人,無人會為他所遭遇的一切伸冤,即便猜到了,也只會避而不談,冷漠以對。他不得不強大到令人畏懼,才得以站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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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有人喚道:「他是隳星魔尊!」
隳星睨了一眼道破他身份的人,那人慘嚎一聲,五體投地被壓制在地,在一聲悶哼之後,那人便一動也不動了。一時之間,場中靜默了下來,竟無人敢去確認那人的生死。
貴賓席有人低聲道:「怎麼會如此?隳星魔尊不是三位魔尊中,實力最末的一位嗎……?」
又有人道:「如此可怖的威壓,恐怕已和化神期長老不相上下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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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臺上的馮項卻拄著劍,將自己的身子給撐了起來,近乎破音地暴喝道:「果然是你──!」
他直勾勾瞪著隳星的雙眸中,並沒有絲毫面對魔尊的畏懼,也沒有某些正道人士對魔修的不齒,唯有滔天妒恨。他明明親眼見到這人,墜入滿是魔物的深淵中,絕對只有不得好死的下場,可為何這人非但沒死,如今回來尋仇了,卻還是比他強大這麼多!
隳星卻只是微微一抬首,勾了勾唇道:「真是許久不見了,馮師兄。當年你待本座這般用心,本座沒齒難忘,今日自是不會缺席的。」他頓了頓,又道:「由我這個小舅子,親自牽成了今日姻緣,馮師兄可高興?」
馮項咬牙切齒,喝道:「你──!夕瑤呢?你把夕瑤怎麼了?你若要尋仇就衝著我來,為何要對無辜女子下手!」
隳星從容地答道:「無辜女子?本座的親姊毫無靈根,不過一介凡人,又哪裡不無辜?今日不過以牙還牙,馮師兄如何就無法忍受了?」
馮項沉默地瞪著隳星,雙眼佈滿血絲,殺意溢於言表。
莫違卻又一次按住馮項,道:「定神,不要被他牽著走。」
馮項道:「但是夕瑤……」
莫違更堅定地道:「定神。」
說罷,莫違按著馮項的肩,挺直了背脊,對隳星高聲道:「孽徒,你還有臉回來?」
隳星冷笑一聲,道:「若非師尊費盡苦心,逼迫本座修魔,本座還未必有今日,自然得回來好好感謝一番。」他既稱莫違為師,卻又在同時自稱本座,諷刺之情溢於言表。接著他又道:「在我前頭的十位師兄當中,有兩位當眾走火入魔,爆體而亡、五位沒有離開山門的紀錄,好端端地就『失蹤』了,連魂燈都尋不到人;而餘下三位中,有兩位已經『閉關』了兩百餘年,還有一位,據說是修煉不慎,全身靈脈都廢了──但凡九霄門金丹以上的門人,皆能夠調閱到這些記載,卻竟從未有人為他們討過公道。」
馮項打斷他的話,喝道:「一派胡言!分明是你自己心術不正,走火入魔,怎能抵賴到亞父身上!難道你想說,你今日所作所為,是為了給那些師兄討公道嗎?!」
隳星瞥了他一眼,竟也沒有發怒,反而道:「自然不是,本座親自打上九霄門,若只為了替幾名素未謀面的師兄討公道,聽來豈不是滑稽得很。」他頓了頓,道:「本座來此,是想要確認一件事。」
話音一落,整座大殿便無預警搖晃起來。大殿中央鋪設長毯之處,轉瞬開裂成一道漆黑深淵,鄰近走道的賓客連連驚呼退避。那深淵卻去勢不減,將二重臺階從中劈成了兩半,掉落下去的磚石卻未傳出半點回音,唯有濃郁暴虐的魔氣,自深處湧了上來。
天地隨之變色,獵獵風聲中混著鬼哭神嚎,遠方似有悶雷聲迫近。而就在這一系列劇變中,薛千韶卻感應到,他日前新得的白玉玦,竟隱隱與深淵產生了共鳴。薛千韶只得悄悄將之握於掌中,發覺那溫潤白玉有些發燙。
貴賓席有位長老猛然起身,道:「此乃無明聖淵,一旦有機可趁,它便會吞噬道修修為,諸位須靜心凝神、嚴正以待,切勿大意!」
一片兵荒馬亂之中,楚銘遠朗聲指揮道:「結陣!」
他的幾位弟子瞬間現於人群各處,互相配合著迅速結成陣法,紫金色法陣及時開展,將賓客護在其中,勉強鎮住了場面。
青派的一名長老見狀,卻指著楚銘遠道:「掌門準備得未免太過周全,既然還保有實力,怎麼不對臺上伸出援手,分明是想看我青真君一脈顏面掃地!」
楚銘遠瞥了他一眼,答道:「方才臺上發生的一切,雖然有損九霄門顏面,卻並不會對眾多貴客造成實質影響,此次典禮也並非由我主辦,我自然不好越俎代庖。但這道深淵卻會危及賓客,我作為九霄門掌門,才不得不出手維持秩序。李長老這般說,難道就連你等的無能,也是本掌門的錯?」
楚銘遠為人處事向來留有餘地,鮮少這般直言諷刺。那名長老被他罵得面色漲紅,楚銘遠卻無視於他,仰首道:「魔尊閣下在此引出這萬惡之源,將賓客置於險境之中,實在過份了,即便貴為魔尊,閣下也不能在九霄門地界這般恣意妄為。若閣下不能給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屆時兩方開戰,便不是我九霄門要破壞兩界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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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銘遠的姿態不卑不亢,雖未疾言厲色,卻也並不居於下風,立時讓場中賓客鎮定了些許。
隳星給了他一眼,道:「本座借楚掌門的場地一用,卻並不打算掀起兩界戰禍。本座方才說了,本座不過是想驗證一件事。」他將目光又轉回馮項身上,道:「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馮師兄兩百四十三歲結嬰,不算天賦絕佳,也已經算是進境不慢了。你雖拜在青暝仙君門下,一直以來卻由莫違教導,本座就好奇了,莫違用自己的弟子試驗魔修功法,那麼馮師兄你呢?難道能夠倖免?本座很想驗證一番。」
馮項臉色幾變,最後怒道:「胡言亂語!子虛烏有的事,如何能驗證!」
隳星卻不予理會,而是從容地回過身,對眾人道:「諸位道友或許曉得,本座引來此地的這座深淵,名為『無明聖淵』,但凡修練過魔修功法、甚至是心性不定之人,皆難抗拒其吸引。除非──」他一彈指,大殿中妖邪之氣陡增,在場修士幾乎都感覺到靈脈刺痛,甚至有人開始乾嘔,或者被引動心魔難以自持。
隳星這才略帶諷意地續道:「──除非能像本座一樣,將聖淵拿捏於股掌之中,為己所用。諸位道友小心了,尤其私下修練魔功者,別忍不住自己跳下去了。」
他一說完,果然有幾人按捺不住,掙扎著往聖淵裂口而去。楚銘遠只得再吩咐道:「九霄門弟子聽令,攔好賓客,不得讓任何人接近聖淵。」
楚銘遠又接著道:「魔尊閣下究竟意欲何為,不如一次說清。」
隳星信手一指,方才消失的紅色長毯,便擰成了一條巴掌寬的繩索,從高臺上一路通向大殿門口,接著他才答道:「本座要馮項從聖淵上走過,若他並未被引動心魔,順利通過,本座與他的恩怨便一筆勾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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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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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當然是不可能一筆勾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