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話說回來你也真是的，來的時候還陪我坐車裡的，回去就見外了！」林衡哼了哼，比手勢道。
「我在外面總是能看一下狀況，萬一有什麼意外呢？」程瀾聳肩道。
「好吧，那算我想岔了。」林衡扭頭。
「嘶、欸，不是吧，公子這就生氣了？」程瀾笑了起來。「公子別介意，就只是扯淡的玩笑而已，別往心裡去，咱在這跟公子賠個不是。」
林衡動了動唇，無聲地說出四個字：油嘴滑舌！程瀾無奈一笑。成，他說什麼自己都認了便是。
興許是雪薄易融，山路有些泥濘。速度幾乎是可預見的放慢不少。來時是輕快的，回程卻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放慢了速度。
林衡被這放慢的速度給弄得睡意上湧，掩嘴打了個呵欠。程瀾看他睏了，便問說不如睡會？他還是可以給林衡靠著睡會的。「興許等公子睡飽了也就回府了。」程瀾說道。
林衡點點頭，又跟早上那樣靠著程瀾的肩，一手輕抓著他的袖角，閉眼打算睡一會。只是好像也沒多久，異變忽起。
靠山壁的那邊發出了低沉的聲響，然後是馬匹受到驚嚇的嘶鳴聲跟人聲。車廂一陣劇烈的晃動，程瀾把林衡護住，高聲呼喊：「怎麼回事！」
「石頭從山壁上掉下來了，快出來！」
林昭夫婦驚叫著要自己兒子趕緊出來，程瀾一手將人攬進懷裡，一腳踹開車廂門。哪知車廂門竟然踹不開！
「怎麼回事！」程瀾驚覺不對，於是放開林衡，抽劍劈了車門，打算把人護著跳出馬車，往林昭夫婦那趕去。
哪知才剛要出馬車，又聽到馬匹的驚嘶聲，車廂一陣晃動，兩人都摔回了馬車裡。程瀾匆匆一瞥，卻是看到被他劈開的門上卡了個柱。難怪他方才踹兩三下都踹不開門！而現在馬像是受到了刺激，瘋了似的飛奔而去。劇烈抖動亂甩的車廂把兩人顛得連站穩都非常困難，一個拐彎，車廂被大力一甩，套上的車架跟繩索寸寸斷裂，整個馬車車架解體。而車廂就這麼被甩下了另一邊的懸崖。
程瀾連忙把林衡拉進懷裡，順勢從被劈開的地方直墜而下。身上帶了個人，提氣輕身有難度，也最多只能減緩衝力。一手護著林衡，林衡雙手緊勾著程瀾的脖頸，耳邊雖是風聲呼嘯，隱隱還能聽到張氏的尖叫跟林昭的呼喊。
他什麼也沒辦法想，只能緊抱著程瀾。而程瀾咬著牙，另一手將長劍自腰間解開，連鞘硬生生插進山壁。聽到底下一陣悶響，可想而知，是被摔爛了的馬車車廂。而他倆就這樣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的晃蕩著。
程瀾支持的力道有限，也不知道是他們運氣好還是怎樣，離他們腳下不算遠的地方有個突出來的平面。然而要跳準還是有難度，何況也不知能不能支持到救援的人來。
「公子，還有力氣能抱緊我嗎？」程瀾咬牙問道。林衡用力點個頭，程瀾輕笑一聲，低聲道：「公子，腳下那有個平面，只是不寬，咱們就直接貼壁墜下去。我會護好你，可聽清了？」
林衡倏地抬頭，有些愕然地看著他。程瀾額上全是汗，手也開始細細顫抖。「放心，我會護好公子你！」
——這不是護不護住自己的問題！只是林衡還來不及說，便看到程瀾把卡在岩壁上的劍用力拔出，背後緊貼著岩壁一路下墜。背後一陣火辣辣的疼，然而程瀾也只是用力咬牙忍住背後的疼痛，抱住林衡一路往下滑墜。
林衡閉眼聽到一兩聲悶哼，接著一陣顛簸，被帶倒在地。臉上貼著地面，覺得有些冷硬，緩緩睜眼。他看到了離自己還很遠的樹冠頂端，感受到了寒風呼嘯而過。另一側仍是溫熱的，而他們所處之地的確不大，也就差不多兩個人並排躺著還稍微有點餘裕的寬度。林衡勉強抬頭，卻是看到程瀾緊閉著眼，沒了意識的樣子。
林衡懵了一會，半坐起身，推了推程瀾，還拍了拍他的臉。沒反應。想著幫他換個姿勢，朝程瀾背後一摸，卻是一片溼黏。縮手一看，全是紅艷艷的鮮血。林衡雙手抖顫，腦袋一片空白。
打從親眼看著前世自己的親父被砍了腦袋，鮮血噴濺而出的情景後，他便一直做著滿地鮮血的噩夢。這段時間以來，他的生活一向平靜，故而也就暫時沒去多注意這些。直到現在他看到了一手血，瞬間那個噩夢又再次襲向他。一時間他差點忘了呼吸，直到被風吹得身子一顫，猛地醒轉過來。
現在可不是想那些事的時候。人命關天吶！更何況這人命裡還包括他的小命。他只能盡自己所能的想辦法先把程瀾喚醒，只是他把程瀾腦袋扶過來時，又摸了一手血。想到方才聽到他一兩聲悶哼，興許是撞上了突起的石塊。
林衡把身上的披風解了下來，坐到他面前。披風就這樣罩著兩個人，勉強給他們一點點的溫暖。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一定要有人呼救，不然要是錯過救援的人，那豈不糟糕？
試著張了張嘴，卻只能呼出一團白氣。林衡深呼吸一口氣，開始在腦海裡不斷的鼓動著自己：出聲啊！不出聲就要栽在這了！好不容易能重新再活一次，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試著發出單音，卻還是只有喘氣聲。不行！他不想死，也不願意就這麼栽了！喉嚨一陣發癢，開始有了一些不一樣的聲響。
林衡不斷的告訴自己一定要出聲，不能死在這。也不知過了多久，林衡終於勉強發出了聲音。
「……有、有……有人嗎！」
一時之間，就像是某種桎梏鬆脫了似的。林衡終於聽到自己的聲音了！一時之間他還覺得有些陌生，這真的是自己發出來的嗎？
於是試著再喚了聲：「程瀾？你……聽得到嗎？」無奈程瀾是陷入昏迷狀態，無法有任何反應。林衡確定自己沒問題了後乾脆起身，把披風圍在程瀾身上保暖。深吸一口氣，開始朝上方喊。
「有人嗎！上面有人嗎！」他的嗓音在空曠的山谷裡迴響著，伴隨風聲呼嘯。也算不清自己喊了多久，就在一陣風剛止息的時候，林衡隱約聽到了有些雜亂的腳步聲。雖不知是來救人的還是找上來要斬草除根的，總得試試。
「上面有人嗎！有的話回應下！」
「底下的可是林家二少爺！」一個不曾聽過的粗嗄卻洪亮的嗓音回應了。
「是，還有一個人昏迷了！」林衡喊道。
「離玉！是離玉嗎！」熟悉的嗓音響起。
林衡眼睛一亮，那是林泰！他可以安心了！「大哥！是我！離玉！」隱隱約約的看到崖邊有人影晃動，沒一會林泰的聲音又傳了下來。
「這邊有熟悉狀況的獵戶，會綁著繩子下來接你倆上去。」
「好！」
沒一會，兩條繩子落了下來，兩個身穿皮毛身材壯碩的男子俐落地垂降下來。平台不寬，故而他們下來也就剛好快把平台塞滿了。其中一個把程瀾小心的扛起，解了繩子把程瀾跟自己綁好後，朝上頭打了聲呼哨。
另一位則是讓林衡爬上自己的背，也是一樣將繩子把兩人緬緊了，再讓人把他倆拉上去。一番折騰後，林衡終於能喘口氣，向人討點水喝。
畢竟他嗓子剛能出聲就為了求救一直喊個沒完，現在嗓子大概能冒煙了。林泰遞了一竹筒過來讓他喝，林衡接過，仰首便灌了一半。冷靜下來後，看向林泰，勾唇一笑。「大哥，我能說話了。」
林泰半蹲跪在地上，食指屈起，敲了他腦門一記。「還笑，爹娘都要嚇病了。」當然，林泰聽到消息也眼前一黑，差點要暈。幸而他還算冷靜，立刻趕來，找了附近熟悉路況的獵戶們，給了些銀錢拜託他們幫忙救人。同時也把府醫帶上，好做診治。
在看到林衡無事，程瀾重傷昏迷時，他還是有些後怕。心想程瀾這人不錯，挺護主的。
「大哥……」林衡只是撫了撫被敲的地方，想了想措詞。「這不是意外。」
「嗯？怎麼回事？」林泰瞠大了眼。
「車子摔底下也就摔壞了，看不出什麼。如果能找到原本套在咱車的那馬，大概能找到證據。還有就是……我跟程瀾坐的那車，車門被偷偷上了鐵栓子。要不是程瀾帶了佩劍，把門給劈了，興許我們真的就一起跟馬車摔在谷底，稀巴爛了。」
林衡抬眼看向正在幫程瀾上藥的大夫，好一會後大夫走過來。「程公子背上的傷有點嚴重，還有就是他後腦撞到了，得等他醒。怕有瘀血在他腦裡，必須得找個地方做個仔細的診治，以防萬一。」大夫一臉凝重。
「知道了。大哥，拜託你了。我能沒什麼傷，都是程瀾護著我的關係！一定要把他救回來！」林衡拉著自家大哥的手，萬般懇求。
「一定的，咱們回家！爹娘心都還懸著呢！」
「嗯，回家！」林衡彎唇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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